山茶姑娘

Chapter1

  最近寒潮来袭，准备好棉被，储蓄粮和饮用水，然后关好窗帘，决定在家一梦不知春秋。就在我刚捧着新剧钻进被窝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手一抖掉进了我准备好的一袋食物里，我费力地找到手机，地上的食物乱了一地，今天的屋子又白收拾了。我接起电话正要发怒，电话那头传来甜美的声音：

“喂，包子，今年的第一场雪，一起吃冰，去吗？”

“去！”

打电话给我的是山茶姑娘。她就像金庸小说里的王语嫣，冰雪聪明又美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所以我们就以王夫人种的山茶花给她命名，叫她山茶姑娘。当然，跟我们混在一起后我发现神仙姐姐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那就是后话了。

我裹成一只熊的样子，来到常来的店里，我很久没有见过山茶姑娘，我还怕会有认不出来她的尴尬，进店之后我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这家店——一个人都没有！

老板娘招呼我坐下，看了我一眼，说：“好久没来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诧异的望向老板娘：“裹成这样你都认出来？”

老板娘笑了笑：“当年你们几个简直快要把我这里闹翻了天，大冬天一下雪就来吃冰，想忘都难啊。”

老板娘果然是真爱啊。我还没开口，她又说：

“那个白衣服的男生，最后喜欢的是你还是那个像古代来的姑娘啊？”

我笑笑说：“老板娘，你记错了，哪儿有什么白衣服的男生啊。”

“我x，这天气也太冷了点吧！”我的山茶姑娘穿着单薄的中衣，套了一件褙子，配了一件单裙，系着兜风的白色斗篷，穿过了零下二十几度的空气，推门进来。她盘了很古风的发髻，加上本身就是江南姑娘，自带古典美，看起来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你穿成这样真的没人觉得你是穿越过来的，把你抓进文物研究所吗？”我抬眼鄙视了她一下，只要她不说话，还是真的很像神仙姐姐，四年了，她好像一点没变，不对，变得更漂亮了。

“这简单，只要看见有人盯着我看，就地道地给他一句’看你大爷’。”山茶姑娘对我挑了挑眉毛。眼睛里细碎地闪着光。

对，还是我当年认识的山茶姑娘。

“最近还好吗？”这绝对是多年不见的人之间的固定开场。

山茶姑娘顽劣地看着我：“你好吗？然后接下来问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做什么工作、有男朋友了吗。你这都是我七大姨八大姑的问法。我叫你来可不是说这些的。”

“挺好的，刚回来，没工作，被甩了。那你叫我来干嘛？”我讪讪地说道：“难道通知我你要结婚啊？”我就是看大家都赶着春节结婚，所以那么随口一说。

“对啊。”山茶姑娘往嘴里填了一口冰淇淋，假装很随意地问：“我要结婚了，你来吗？”

“不去。”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不是和祁阳。”山茶姑娘看着我，尾音拖出淡淡的呜咽。

Chapter2

我和山茶姑娘见面注定绕不过这个白衣服的男生，祁阳。

当年我们还是豆蔻少女，在诗一样的年纪里纵横挥霍着光阴。现在都已经忘了当初是怎么认识的，没有在一个班，擅长的领域不同，性格不同。那大概就是天意吧。

“祁阳，祁阳，快来看你的照片多帅啊！”我和山茶姑娘坐在篮球场的看台上大声招呼刚刚打完比赛的祁阳。

祁阳轻轻一跃翻过他身高一半的广告牌向我和山茶姑娘走过来，头上的汗水沾湿了头发，像个孩子一样的可爱。我递给祁阳毛巾和水，祁阳打开喝了一口，冲我挑挑眉毛凑过来看照片：“咳咳咳！”一口水呛上来，喷了山茶姑娘一身。

“哈哈哈！”我和山茶姑娘大笑起来。所谓的“祁阳的照片”其实都是我和山茶姑娘的自拍，远远地可以看到场上的祁阳头发凌乱的身体形状奇怪的样子。

“你们两个也太过分了吧！”祁阳说着就给了我们头上一人一下：“这么坏的主意，肯定是包子出的吧！”

“诶，这明明是山茶的主意，别以为她是女神就什么都怪我啊。”我冲山茶呶呶嘴：“是吧，山茶。”

山茶也是笑着：“原来我还长了一张好人脸啊。甚是欣慰。”

“我去换衣服，你们想想晚上吃什么给我庆功？”

“吃火锅吧。”

“可是我这两天上火……”

“对了，那家饮品店又出新品，去不去尝尝？”

“好啊，有几天没见老板了，会不会想我们？”

“别搞笑了……”

那些年的大概我们的头脑里想的都是吃什么、吃什么和吃什么，所以才会一直没心没肺地相处下去，一直没有注意到，女神，灰姑娘，王子，根本就是不是故事的标配，而灰姑娘也忘了自己的多余。

Chapter3

三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出门，空气里漂浮着寒冷的味道。

“下雪了！”山茶姑娘立马来了精神，小跑出体育馆，在门口的广场上张开双臂，仰着头，任雪花轻轻亲吻她的脸。她穿梅红的古风斗篷，风轻轻吹起她的衣服，不免想起那句诗：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我和祁阳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淡淡雪花里认真地开心的山茶姑娘，我拿出手机拍下她认真的样子。“随手拍都这么好看，女神果然是女神啊。”看着画面里的山茶姑娘我不禁感叹。

“包子也果然是包子啊。”祁阳一脸坏笑地捏我有点婴儿肥的脸。

“喂——”山茶姑娘仰着头喊站在台阶上的我和祁阳，声音里拖出颤音，嘴里哈出的白气模糊着她冻得苍白的脸和晶亮的眼睛：“快走吧。一会儿雪下大了路该不好走了。”

每次下雪都要去校门口的冷饮店吃冰淇淋，这是我们很久以前定下的规矩。那间冷饮店简直就是我们三个人的“窝点”，留下我们逃课的，庆生的，补作业的生动记忆。雪花纷纷扬扬渐渐覆盖了整条街道，路旁的法桐还有没落尽的叶子，被雪一压发出断裂的声音，有时候落进我们的脖子里，带来一声声空旷的惨叫。冷饮店门口有昏黄的欧式路灯和信筒，看起来像是一个童话。

“来了。”老板娘温和地笑着：“自己随便坐，我去给你们做冰淇淋。”

“老板娘，我们还没吃晚饭，也给我们做点吃的。”祁阳说着去后厨找老板娘加菜。

我和山茶姑娘坐在贴满便利贴的落地窗旁边，把便利贴上写的心愿一张张看过去。

“这次期末要考到你的名字后面。”

“张小年和沈琪琪要一辈子幸福！”

“明年要考到东师！”

“那个谁，我喜欢了你三年你知道吗？”

当然也有我和山茶姑娘的，那是很久以前写的，已经被覆盖，找不到了。我们写在一张纸上，当时的心愿是：

  天荒地老不相忘。

很俗气吧。

“喂喂喂，你看这些小姑娘的少女情怀，要永远在一起哦。”山茶姑娘嘟起嘴来卖萌，随后自己一脸恶心的样子：“听起来就很白痴。”

“你不白痴，追你的人那么多，你一个都不喜欢啊？”八卦精神还是要有，虽然我以为对山茶的一清二楚。

“不喜欢啊。”山茶姑娘认真地说，甚至还有点淡淡的忧伤：“眼睛是看不到睫毛的。”

我翻着白眼使劲儿地看了一会儿，点头赞同：“真的耶！眼睛真的看不到睫毛。”

山茶姑娘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是说……”

“菜来咯。”祁阳和菜品打断了山茶姑娘的话。

“吃吃吃，肚子都饿扁了。”山茶把筷子递给我和祁阳。

寒冷的雪天，温暖的菜品，长相精致的冰淇淋，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搭配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深深地不以为然，然而在青春里，我们却总是希望热烈和凛冽并肩而行。

Chapter4

那件事情是在开学的校庆上发生的。

在学校的大礼堂里，我们三个人照旧坐在一起，开头自然是冗长到无聊的发言，很抱歉的是，这次我也作为学生代表，成为冗长发言的一部分。站在台上，我轻易找到祁阳和山茶姑娘，并冲他们眨了眨眼睛。他们两个人也对我做了一个鼓掌的手势，然后继续低头嗑瓜子。祁阳很亲昵地对山茶姑娘耳语，山茶姑娘也跟着笑得一脸花开的芬芳。我看到祁阳把自己一直宝贝着的素描本拿出来给山茶姑娘看，还不时地指着本子说些什么，虽然我听不到说什么，但是眼睛里的温柔却是出卖了他的。讲话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分钟，却足够让我跳出三个人的圈子明白了自己应该处的位置。在他们卖力的鼓掌中我走回自己的座位。

“学生代表，为你骄傲。”祁阳伸出大拇指给我点赞。

“谢谢。”

“哈哈哈”山茶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综艺节目，发出低低的笑声。

“小点声，一会儿被抓，看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祁阳抢过来山茶的手机，关掉：“别看了，你该去后台了，一会儿不是还有节目吗？”

“要你管。”山茶一把抢回来手机，语气里听得出撒娇的成分，然后郑重地把装瓜子的盒子交到我手里：“包子同学，我的瓜子就托付给你了，你记得护它周全。”

“快走吧。”我顺手给了山茶姑娘屁股一下。

“哦！占我便宜。祁阳你看她……”说着冲我做个鬼脸去了后台。

祁阳凑过来，坐在了山茶姑娘原来的位置上。我闻到他身上的松柏的味道，就像他一样挺拔清高。

“嗡嗡——”手机震动，打开，是山茶姑娘的短信：

包子，刚刚祁阳跟我表白了。我想节目完了以后跟他谈谈，一会儿你可以自己先走吗？

我没有多想就回了：

——哦，可以啊。

我依旧是笑的，可是总是觉得可能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心里微微有点酸的感觉，可能是今早上多吃了一瓣柚子的原因吧。

“刚刚看你和山茶聊得很开心啊，说些什么啊？”我随意地问

“哦……”祁阳停顿了一下：“没什么，就是聊一些班里的八卦嘛。”

“是吗？”我狐疑地看着祁阳，坏笑起来：“那你给她看的是什么啊？我也要看！”

祁阳一脸紧张地收起自己的素描：“那不行，这是我和山茶的秘密，不能给你看。”

“你们两个都有秘密了？”我装作很轻蔑的样子。原来你们之间真的有秘密了，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没关系吧，其实，我好像没有那么在意，好像。“不看就不看。”

“乖乖看节目吧，一会儿就到山茶了。”

“我知道，用你说啊。”我转过头去，心猿意马地看节目。

山茶姑娘表演的是“惊鸿舞”。她出身书香世家，从小就学习舞蹈，热爱古典文化，加上长相的颇具古典美，这节目自然全校瞩目。虽然我和祁阳已经私下看山茶彩排好多次，但是还是对这个节目相当期待。

千呼万唤始出来。山茶姑娘一身飘飘汉服，长发如瀑，肌肤胜雪，在台上美得如梦如幻。我转头看了看祁阳，他正认真地注视着山茶。我也许在想，为什么你要喜欢山茶呢，可是我大概也在想，难道不喜欢山茶要喜欢我吗？以后会怎么样呢？我要为你们高兴吗？可是，我又问自己，包子，你真的高兴吗？

“想什么呢？”祁阳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山茶要表演完了。”

我和祁阳每次都会在山茶的文艺节目以后，趁着掌声雷动大声地喊上几句“山茶我爱你”来一表情慕之情，也算是给校花捧个场。

“Oh~”随着掌声起，我配合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然后把手圈在嘴巴上，示意旁边的祁阳一起喊。

“山茶，我爱你——”我看着祁阳喊得认真，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睛里的祁阳有点模糊。

“祁阳，我先走了。”我低着头迅速离开了现场，也不知道祁阳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我不知道故事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是，世界其实很大，当你刻意躲着两个人的时候，你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有人说，祁阳和山茶姑娘在一起了。也有人说没有，大概是山茶拒绝了祁阳。

再后来，大家毕业，天各一方。

Chapter5

今天我才知道完整的故事。

“那天，祁阳说，他要跟你告白了，他给我看的素描本上都是你的画像。说话的时候那种温柔和窃喜，让我很慌乱。我很喜欢祁阳，你知道吗？所以，我给你发了那样的短信。对不起。”山茶姑娘眼睛里闪着泪光。

后来，我走以后，山茶姑娘向祁阳表白了。我都可以想象山茶姑娘的坦率倔强：

“我跟包子说，你跟我告白了。”山茶姑娘眼睛里不会有一丝闪避：“你觉得你如果再去追她，她会是什么反应？她会相信你，还是我？”

而我们的祁阳，那个永远温和的祁阳选择了默不作声。

我们谁也没有得到谁，大家就这样各自散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笑了，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笑：“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祁阳。当时不理你们，也许是觉得你们互相喜欢，我怕自己无法自处。”我吃了一口冰淇淋，真的是透心凉啊。

“所以，那个白衣服的男生喜欢的是你咯。”老板娘隔了很远还要插话。

“哪儿有什么白衣服的男生啊，一直都只有我和山茶两个人啊。”我大声地回答道。

山茶姑娘大喜：“那你是原谅我了，包子！”

“记得把伴娘服寄到我家啊，回头告诉你尺寸，最近胖了不少呢……”

对啊，我的山茶姑娘，我原谅你了。每个人在青春里大概都犯过错，每个人的青春里都会有一个被封存起来，写上“查无此人”的人。我宁愿那个人是祁阳，而不是你。爱情是流动的，而我们的友谊会天长地久。

举杯，敬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