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真是让人追想的黄金时代。当时的生活状态很现代,也很国际化。人们听西方音乐,跳西方舞蹈,妇女着低胸装行走,街上都是些外国人。
当时流行歌曲非常发达,流传到今天只剩下歌词,叫做唐诗了。《集异记》里有个故事: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齐名。一日,天寒微雪,三诗人酒楼小饮。碰见梨园伶官歌妓十数人,在一边会宴,闲唱诗词。三人邻桌旁听,暗约谁的诗被唱得多,谁就优胜,结果好像是王之涣赢了。
这应该是流行歌榜的前身。
单以流行风尚而言,白居易当然冠绝唐代,李杜不能敌。当时的旅舍、码头、伎馆等公共场所,男女老少都在吟诵白居易的诗歌。有个歌妓为了抬高身价,自夸说:“吾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荆州则有位狂热的“白迷”,脖子以下都纹上白居易的诗,几乎体无完肤。有人相问,他都能一一反手指点。
在国外的流行状况就更可观了。据同代人元稹说,国外要用百金才能传抄一篇白居易的诗。耶律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是契丹著名才子,因崇拜白居易,仿照白居易、字乐天的名号给自己起了个“黄居难,字乐地”的古怪名号。传到日本就更不得了,当时日本嵯峨天皇就亲自抄写,藏之秘府,暗自吟诵。而有一个日本家族,因研究白诗,而几代显贵,历百余年之久。比今天的“红学”还厉害。
日本喜欢说杨贵妃没死,去了日本。其实都是白居易的《长恨歌》闹的,白居易说了句“不见玉颜空死处”,日本的白迷们就联想出这么个结局来。流传千年的传言,现代人不得不重视,学者跳出来辟谣。
长恨歌诗意在我看来,白居易的生活态度远比他带动风尚的诗歌更为现代。
白居易为官以来,蓄妓与嗜酒无厌,直到暮年。宋人统计白居易诗,说他“二千八百首,饮酒者九百首。” 而从他的诗中知姓名的妓女便有十几个:如他的《小庭亦有月》一诗的自注,“菱、谷、紫、红、皆小臧获名也”。所谓臧获,就是低等家妓。还有 《寄李郎中》:“往年江外抛桃叶,近岁楼中别柳枝”,自注“桃叶,陈结子;柳枝,樊素,二爱妓也。”随诗留名最大的当然是樊素和小蛮——“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小蛮腰”从此成了中国男人对女性身体的美好想象。
不仅如此,白居易似乎还招妓伴宿,譬如白居易另一名诗:“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娼妓大抵都是夜半潜入,天色微明即得离开,事后追忆无非一梦而已。多说一句,白居易的弟弟就是写出中国性学奇文《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的白行简。
白居易晚年在《追欢偶作》中写:“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说明白居易十年内换了三批家妓。白居易对家妓的要求,仿佛歌喉甚于肉体,因为他是个超级音乐迷,当年被贬江州时,听不到好的音乐让他极度苦恼,结果江边听了一曲琵琶正音,就激发出千古绝唱《琵琶行》来:“岂无山歌与乡笛,呕哑嘲哳难为听,今日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所以换家妓,相当于唱片变音了(春啼变莺舌),再换一张一样。
唐 调琴啜茗图到67岁时,一场大病之后,白居易大约感觉到了自己来日无多,将他最钟爱的小蛮和樊素都遣散了。《太平广记》里记载:遣小蛮时,白居易作《杨柳词》:“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坊里东南角,尽日无人属阿谁?”后来唐宣宗听人唱过,颇为神往及感伤,专门命人去永丰坊里折两枝柳条在宫内种下,用于感怀。
白居易蓄妓游乐半生,名震海内外,却从没置过房地产,死时正好无甚长物。于是有后人说,白居易为官廉洁,洁身自好,哪知道他是潇洒的唐代“月光族”呢。
人生最烂漫的想象,就是死前正好挥霍完最后一块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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