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月月和姥姥

作者: 孤晓鹤 | 来源:发表于2022-07-18 18:3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可爱的泡沫

    一条条透明丝带般的水柱坠落地面,激荡起一团水涡,水涡粘连着泡沫,泡沫随着水流冲击逐渐变多。月月兴奋地发出一声惊呼,把花洒的水流开得更大,同时小脚丫不停搅动,试图让泡沫的厚度覆盖她的小腿。

    “继续继续,得快点儿!”月月发现纵使浴室关上了玻璃门,仍然蓄不住水,于是赶紧指挥她的小战友鹏鹏,以更快的速度挤出洗发水,同时也加快自己脚上的动作。

    白色的泡沫很快形成,又很快破灭,月月的愿望总是不能达成。小战友又发出紧急情报“洗发水用完了”,这可怎么办?月月急中生智,想起楼下姥姥的浴室里还有一瓶,她迅速做出判断,推开门,跳出去,又立刻拉上,尽管如此,里面的水还是溢出不少。

    哒哒哒!

    月月抱着洗发水跑上楼,突然听到姥姥的说话声,心骤然一紧。

    “快!快!快!我姥姥回来了,快把水放掉!”月月小跑到浴室,打开推拉门,冲进去,由于地面湿滑,她一脚踩空,跌坐在地上。但她无暇顾及,立刻爬起来,和鹏鹏一起揭开堵上的地漏,等水流慢慢下去,又拿起拖把将剩余的水推进地漏。

    地面只剩下一些白色泡沫的时候,月月松了口气,和小战友面面相觑,俩人的小脸都成了小花猫,头发湿成了一根根短豆角,他们想笑却不敢大笑,只发出“呲呲”的声音。

    “张月月!你在干什么?”姥姥甩了一下鞋上的水,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两个小花猫。

    月月早就收敛起笑容,气鼓鼓地回答:“做泡泡。”没错,就是气鼓鼓的。

    鹏鹏见势不好,一声不响,绕过姥姥,快速离场。

    姥姥抽走月月手中的拖把,没好气地拧干、拖地,由于拖把不断溢出泡沫,地上总是留有白色痕迹,怎么也拖不干净,让人心烦意乱,“你用啥做的泡泡?”

    “洗发水。”

    “我让你干啥的?”

    “写作业。”

    “你还知道啊!洗发水不要钱吗?”姥姥忍不住提高音量,心疼地提溜起空瓶子,这可是女儿在网上买的,贵着哩!平时她都不舍得用,每次只挤一点点,现在倒好,想用也没有了。

    “又不是我要用洗发水做的,是哥哥要做的。”

    “你还狡辩,作业不做,就知道瞎捣鼓,你等我收拾完,看我不揍你!”

    月月撅起小嘴,拧巴着的额头宣示她最后的倔强,“反正不是我弄的!”她刻意与姥姥拉开距离,缓缓绕过去,姥姥识破她的意图,大手一甩,巴掌结实地落在她的屁股上,“写作业去!”

    月月虽不服气,想起作业也头疼得厉害,但还是逃也似的飞奔进卧室。

    姥姥正费力地清洗拖把,泡沫总是没完没了地从布条上窜出来,阳光透过纱窗,给泡沫穿上彩色的衣裳,并目送它们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讨厌的作业

    月月趴在书桌上,像条毛毛虫,不停地蠕动。她把笔一杆一杆排列整齐,选择一只带有艾莎公主图案的自动铅笔,并为它贴上一个兔耳朵形状的贴纸。做好准备工作,她翻开作业练习册,立刻又偃旗息鼓。为什么只有小孩要写作业呢?她心想,太不公平了!

    忽然,她的小眼睛闪出一抹精光,抿起嘴想要止住脸上的笑意,但哼哼唧唧的笑声还是止不住跑了出来。

    “姥姥,我作业写好了!”月月蹦蹦跳跳来到姥姥跟前,姥姥正躺着午休,近几天总是感到头痛,或许是累了,多躺着休息就好了,她心想,不过她还是吃了布洛芬缓解,最好别去村里的卫生院浪费钱,她这样盘算着。

    接过月月递来的练习册,翻看几页,每一页的空格处都写满了字,姥姥满意地点点头。

    “姥姥,我能出去玩吗?”月月凑近姥姥肩膀,搂住她的脖子,软糯糯地说道。

    “大娘在家吗?”洪亮的喊话声打断了祖孙俩的对话,姥姥赶紧回应“在家,谁啊?”

    大门是虚掩着的,门外的人一推就开,高马尾,粗辫子,鼻梁上挂着一副近视眼镜,拿着手提包,出现在卧室门口,“您闺女让我帮忙带点东西给你。”

    这是隔壁嫂子家的女儿叫张玉,和自己闺女同岁,还是小学同学,只是自己家的闺女,是个不省心的,初中就辍了学,后来年纪轻轻结了婚,生下月月,没过几年好日子,又离了婚,把孩子丢在她身边养着。而张玉却是个争气的,是村里不多的大学生之一。如今,这两个人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工作却是千差万别,姥姥想到这,不免一阵心酸。

    张玉打开手提包,掏出一个方形的纸箱子,月月瞬间被吸引过去,迫不及待地拆开,都是些吃的、玩的,还有一本漫画书。

    “跟我一起走吧!带你去找你妈妈好不好?”张宁摸着月月的头发,而月月一边翻看箱子里的物品,一边摇头。

    “你这次回来在家能呆多长时间啊?”

    “7天。”

    “还是读书有用啊,你看她妈,都没有过假期。”两人一齐望向月月,一时不知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

    姥姥突然想起手中的习题册,问张宁:“你有别的事没有?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帮忙看看她作业做的对不对,我这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懂。”

    张玉欣然同意,扶了扶镜框,认真翻看,不一会儿,却面露难色,指着习题册,说道:“大娘,习题册上的每一题,她都写的两个字——不会。”

    姥姥只觉一股怒火蹭上来,拽着月月走出卧室,月月正攥着漫画书,意识到将要挨一顿毒打,慌忙奋力向后挣脱,同时大声呼喊着“不打,不打……”但抵不过姥姥的力气大,只能踉踉跄跄地被拽着走,姥姥四处搜寻,在菜园子里选定一根丝瓜粗细的棍子,一下一下挥向月月的屁股,边打边说:“我让你不好好学习!让你不好好学习……”

    月月的尖叫声、哭喊声划破了小村庄的宁静,夹杂着姥姥的训斥声,“以后还敢不敢糊弄学习了?”在张玉的极力劝阻下,姥姥才把木棍丢到菜园子里,还砸倒了一片豆角叶。

    月月蹲坐在水泥地上,呜咽着,本就略显浮肿的上眼皮被揉搓得更为红肿,泪水在她瘦小的胳膊上画了一道黑色的圈,她把舌头卷起来,嘴巴张成“O”型,不停地做出要咳嗽的动作,但总不能成功咳出响亮的声音。

    她试图以这种方式唤醒姥姥被愤怒冲昏的疼爱,却被姥姥无情地戳破,只换来一句“别给我装!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

    漫画书安静地躺在地上,不说话,月月把头埋在自己两个膝盖中间,思考着,为什么大人可以不学习呢?


    美好的憧憬

    张玉看着月月做完习题,就去帮大娘连接水管,给菜园里的菜浇水,忙完回到家,才刚坐下,大娘就找上门来,说月月不见了,带走了书包和两套衣服。

    张玉想小孩子腿短,应该跑不远,倒也不怕,就怕遇到人贩子,而且天快黑了,晚上更不好找,于是赶紧张罗乡亲们一起去寻。

    月月摘了一片芭蕉叶用来遮阳,窝在一块玉米地里。鹏鹏带着他的姐姐正向月月走来,他们约好在这块玉米地接头。

    “看我带了啥?”鹏鹏打开书包给月月看,里面装了几袋干脆面,几包辣条和豆干。

    月月模仿老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你们都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们要脱离他们的魔爪!”鹏鹏张牙舞爪,表示决心。

    而他的姐姐,眼睛投射出毒辣的目光,神情完全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狠狠地说:“我才不怕他们,凭什么只能大人打小孩,他们就是力气大,但我们不要怕,打不过就使出全身力气跟他们打,还打不过就咬,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打我们!”

    月月和鹏鹏非常佩服姐姐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猛烈地点头表示赞同。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未来的生活做好了规划。月月和姐姐负责捡塑料瓶,鹏鹏负责捡铁片,最后三个人一起去把东西卖给收破烂的。

    “一个塑料瓶卖1块钱,10个就是10块钱,100个就能卖100块钱!”

    “铁片肯定更贵,可能一天就能卖个一百块。”鹏鹏赶紧补充。

    “好多钱啊!”月月按捺不住兴奋,露出两颗黄黄的大门牙,门牙也向外张扬,显示出她的得意。

    姐姐赶紧提醒,“有了钱,我们也不能乱花,要先买个房子,咱仨住。后面再赚钱,咱们想吃啥就买,想玩什么玩具都行,到时候,谁也管不了咱们。”

    “我想吃糖。”月月举手示意。

    “我想买玩具车。”鹏鹏赶紧附和,生怕错过。

    姐姐肯定了他俩的要求都可以得到满足,“买!”

    姐姐的话调动了每个人的情绪,月月深受鼓舞,她扔掉芭蕉叶,蹭地一下站起来说:“那我们从今天就开始吧!”

    天已经黑了。乡亲们还是没有找到半点月月的踪迹,这时,鹏鹏的妈妈发现自己家的两个孩子也不见了,姥姥更担心月月遇到人贩子,赶紧给闺女打了电话,闺女建议尽快报警,小孩走失可以不必等24小时。

    就在准备拨号之时,有位乡亲跑过来,说是碰到邻村的葛老六,看到三个小孩往省道那边去了。他让人先去省道找,自己回来说一声。于是,乡亲们又拿起各家的手电筒,快步向省道奔去,手电筒像是穿行在树林里的眼睛,焦急地向前探寻。

    找到他们时,三个小孩只四处逃窜,大人们慌乱地拦住他们。

    那边,鹏鹏的妈妈已经和女儿打了起来,这边,姥姥拽住月月的胳膊,撕扯中,四五个塑料瓶子掉落下来,“人不大,你还学会离家出走了你,怎么着?要靠捡破烂为生吗?等着喝西北风吧!”说着就要找木棍,眼见木棍就要落到月月身上,众人赶紧拦住她,让她心平气和地教育,好好说。

    姥姥被拦着,刚和众人说半句“心平气和管不好她……”月月就直冲冲地朝着姥姥的肚子撞上去,嘴里喊着“我跟你拼了!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管我!”小手攥成拳头胡乱挥舞着,有些打在姥姥身上,有些没打中。

    姥姥吃了痛,钳住她的双手,她顺势蹲下来,朝着姥姥的胳膊一口咬下去,直至众人将两人拉开,月月还不停叫喊着“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又不是我妈,凭什么管我?”

    姥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电筒的光线杂乱地交织,却始终不够明亮,美好的憧憬破裂了。



    冷淡的关心

    姥姥哭着给闺女打了一次电话,让她把月月带走,自己不是月月的妈妈,没资格管她。闺女见她是伤透了心,就让张玉走的时候顺便把月月带到自己身边,管教一段时间,暑假结束再让她回来上学。

    自此以后,姥姥没再开口跟月月说过话,她去了村里的卫生院处理胳膊的伤口,又挂了几瓶水,治疗自己的头痛。月月做什么,她也不再关心,做好饭,也不叫她吃饭,赶上了就吃现成的,赶不上就吃剩饭。

    月月几次主动找姥姥说话,姥姥也不搭理她。月月发现以前的优待都不见了,没有零食,没有零花钱,也没有人给她洗衣服。

    有一天,月月洗完头发,拧出水,喊姥姥:“姥姥,帮我吹头发!”她喊了两次,姥姥都没有理她,终于,喊了第三次之后,姥姥回应她:“你不是不让我管你吗?你让我给你吹头发干嘛?你自己吹啊!”

    月月不好意思地抿起嘴,“就要你给我吹,就要你管。”

    姥姥的眼睛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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