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堂药酒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76期“酒”专题活动。

“臭小子，拿好钱，千万不要让你奶奶看到，记住了十六块钱的春生堂——”

（春生堂始于公元1820年(清朝道光年)，距今已有180多年的历史。春生堂保健酒对年久风湿，血衰气虚，跌打损伤，健脾养胃，舒筋活络等，具有养身保健作用，适量饮有益于身体健康。）我叫陈峰，记得当时的我只有八岁，要不是伯公黄春生刚从邻村过来看爷爷，临走时给了爷爷十张十块的，爷爷根本就不可能这么阔气，一下子拿出两张十块给我，还苦口婆心地交代说道，“买回来藏在衣服里，千万不要让你奶奶看到，剩下的四块钱你就买糖吃。”

“好嘞！”

怀揣着两张十元大钞，我就马不停蹄地跑到街上，先买些零食垫垫肚子，随后又拿了一瓶可乐喝下，这才想起爷爷交代的正事。

“老板，一瓶春生堂药酒，十六块的。”

我奶声奶气地朝着老板吆喝着。

“你爷爷要的吧？”

老板叫陈老九，一般我们都叫他九叔，但是来他小店多了，渐渐就叫他老板了。这时，他从货架上拿下一瓶春生堂递给我。

“是啊，多少钱，老板？”

我拿过来抱在怀里，将手上的二十块递给老板。

“二十刚刚好。”

老板拿过，仔细瞧着这两张崭新的十元，低头询问我说道，“你伯公来过了？”

“是啊，老板，不，九叔，你怎么知道？”

我刚说完，这才发觉说漏了嘴。

“没事，你回去吧，记得将酒给你奶奶，不要给你爷爷。”

老板对着我交代一番。

“为什么？”

我疑惑地看向老板。

“你照做就是了，九叔送你两颗糖吃。”

老板说着，从糖罐子里拿出两颗糖递过我。

“好嘞！”

我一把拿过，塞入嘴里咀嚼了起来。可是当我走回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无论将酒给谁，我回去都会被揍一顿。

“完了，只记得吃，忘了，这件事如果让我妈知道了，我肯定得吃一顿竹笋炒肉。”

想想被打的凄惨场面，想想家里能够救我的人，于是我终于决定不再为零食跟可乐冒险，选择直接投诚奶奶，将春生堂药酒给奶奶，这样我被打的时候，还有奶奶护着我。

“你哪里的钱买春生堂药酒？”

当我将春生堂药酒递给奶奶，奶奶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早上伯公来过，给了爷爷十张十元的——”

我话还没有说完，奶奶便气不打一处来地冲到爷爷房间，将藏在枕头底下的剩下八张十元收了起来。

“还给我。”

这时，刚睡着的爷爷被奶奶这一推，顿时醒了过来，但是由于爷爷早年喝酒摔断了腿，后面没有钱医治，就一直躺在床上，所以当他看到钱被奶奶拿走，就发狠地将床边的拐杖扔向了奶奶。

“砰。”

拐杖正中眉心。至此奶奶的眉心处留下一道盛开的伤疤。而我则结结实实地吃了两顿竹笋炒肉片，一顿我妈请的，一顿我爸请的。

“给我跪着。”

打完以后，失声痛哭的我被罚跪在院子里反省。

“让孩子起来吃饭吧。”

差不多到了晚上，受伤的奶奶实在看不过去，就端了一碗酱油拌干饭给我。这时的我，正打算接过去。

“小时候闯祸不管大了还得了。”

看着我的是我母亲，所以管教起我来，也是比较严厉。

“峰儿，以后伯公再来，你要告诉奶奶，奶奶一定给你做好吃的。”

奶奶将酱油拌饭塞在我手里。

“能吃吗？”

我回头看了我母亲一眼。

“当我没看见。”

母亲右手蒙住眼睛，转过头说道。

“好吃！”

得到母亲的首肯，我便拿起酱油拌饭拼命地吃了起来。至此，我成了奶奶的“密探”，只要伯公跟叔公来家里看望爷爷，我就立马去菜园子告诉她。

“臭小子，给我滚蛋。”

爷爷似乎也察觉出来是我当了叛徒，于是当他们三兄弟在房间里，吃着煮熟的花生，喝着带来的春生堂，时不时哼唱着南音小曲的时候，我总会蹑手蹑脚地爬上爷爷房间外的窗户，看进去。这时，爷爷也毫不客气地拿拐杖敲打着窗户，让我滚。

“滚就滚，我告诉奶奶去。”

然而这次我告诉奶奶，奶奶却没有说什么。

“峰儿，去街上再给你伯公跟叔公买两瓶春生堂药酒。”

而是反常地给了我四十块，让我去老九叔的小店，拿两瓶春生堂药酒给伯公跟叔公。

“酒呢，没酒了——”

爷爷房间里，伯公跟叔公正跟爷爷喝得起劲，这才发现带来的两瓶春生堂药酒喝完了。想着喝完了就回去吧，两人正欲起身。

“伯公，叔公，酒。”

我正好带酒回来了递给他们，说道，“奶奶让买的，喝吧。”

“嗯！”

伯公跟叔公拿过去，给了我一把熟花生。我拿着那一把熟花生，便坐在青石条上，吃了起来。

“哗啦——”

到了中午，本想离开的伯公跟叔公刚一起身，门外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人看着门外的大雨，对视了一眼，随后又回到了爷爷房间。

“来，大哥，三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给你们下了两碗面条。”

这时，冒雨端着两碗面条过来的奶奶，将面条递给伯公跟叔公。

“这怎么好意思！”

叔公是一个哑巴，是直接塞了一张十元给奶奶。

“不行，不行，三弟，你自己带着孩子，还有一个孙子要读大学，我不能要。”

奶奶摆手婉拒。

“弟妹，那我的，你可以收吗？”

伯公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十元的递给奶奶。

“不行，大哥，我们这一生受你照顾这么多年，若是连请您吃一碗面的钱都没有，那岂不是让人笑话。”

奶奶的话，伯公听懂了，他也不再坚持，收回那张十元，端起面条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奶奶，叔公跟伯公怎么好久都没有来了？”

从那后，我再也没有再见过叔公跟伯公。不过我倒是听说叔公为了凑够他家大孙子的学费，将家里几十亩地都给卖了，而后因为田地纠纷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为了那次纠纷，我大伯跟我爸爸也去过叔公家一次，至此两家人便很少走动。

“想你伯公了，那明晚伯公家过佛旦，就你去吧。”

当我得知我可以代表全家人去伯公家吃佛旦后，我便悻悻然地去了，去了以后我才知道他也走了，跟叔公一样，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是爷爷告诉我的。

“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至于爷爷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我说的。”

长大后的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告诉他的，所以当他知道两个兄弟没了以后，他总是拿着那瓶剩下半瓶的春生堂药酒，自己一个人模仿着他们三个人的谈话，就那样一直活在他的世界里。

“干杯。”

直到某一天，我在外为生活奔波，得知爷爷喝完那珍藏多年的半瓶春生堂，带着满足的笑容去寻找他的大哥跟弟弟时，我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爷爷，一路走好。”

而后一向不会喝酒的我，也因为伯公跟叔公、还有爷爷喜欢喝这款春生堂药酒，我回来的时候，也买了一瓶，并在爷爷的画像前给他倒一杯，我自己喝了一杯。喝完后，我的眼眶里都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