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半酣,杯盘狼藉。
她眼波如水,偶现迷离醉眼。
酒气绯红了脸颊,她笑语盈盈,双唇艳红油润:这么慢慢喝,我也不懂我能喝多少。
怎么会,他边说边举起筷条,扫视桌上的残羹剩菜,因为油都凉了,所以他一时无从下手。
拿去热吧,她一手肘撑在玻璃餐桌上,托着下巴,一手托着酒杯在手掌里来回转动,也不太在意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只是一脸深情地盯着酒杯回忆:会的,很多时候,喝着喝着,就醉了,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也不知睡了多久,窗帘都拉上了,也不知天色,醒来的时候,肚子又饿了,摇摇晃晃去热了菜,又继续吃喝,吃喝到不知不觉睡去……
他始终面带笑容,静静听她说完,然后站起来,举着杯子俯身向前碰了一下她手上的杯,一口喝完,放下酒杯对着一桌剩菜说:这也挺好嘛,开心就行,不开心也不赖,一锅端,这些菜全都倒在一起热了。
她嘴角一笑,也举杯见底:嗯,正合我意,开不开心其实都没什么深刻的印象,麻木并逍遥,解千愁,睡得香。
她说着哈哈笑了起来,自顾自又倒满了一杯。
他也笑,伸了个懒腰:还好你也没发胖,也没显老。
她笑:胖的话就没指望了,我的身体不擅长生产脂肪,吃什么都胖不了,至于老,你看不到而已。
他也笑,不过笑的是别的东西:或许真的是体质不一样,有的人喝水都能产生脂肪,有的人怎么吃都不能多出一点点脂肪,或许就像那人生道理,心灵鸡汤,励志故事,每个人都大把大把地看过,瘦的人还是会继续瘦下去,而胖的人还是瘦不了。
她呆呆地看了他一阵子,最后耸耸肩:你啊,遇着个什么事都要说出一些人生道理才心满意足啊。
好吧,我当你是在夸我,我热菜去,他说着站起身来。
她向他举起杯中的酒:你就这么欠夸?
他笑笑,不置可否地举杯与她相碰:你这也叫慢慢喝啊。
她一饮而尽,深呼一口气,笑意盈盈,不作答。
他来回拿着盘子碟子进出厨房,她蹲在餐厅角落的米缸边,伸手进去掏出了一小袋子的虾米,嘴里喃喃道:我倒把这货给忘了。
她想起送她这袋虾米的那个人,差点就答应了那人的求婚。
他将所有剩菜一起倒进锅里,开了火,盖了锅盖便坐回菜桌旁自斟自酌,见她蹲在米缸边发呆,也不去理她,过了一会儿,他又离开餐桌进到厨房,打开锅盖,翻炒那一锅大杂烩。
等他端出那一大盘肉食出来时,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嚼着虾米喝酒:忘记了还有好货,一朋友送的。
他放好盘子,顺手抓了一小把虾米:我喜欢这个。
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喝酒的?他问。
不记得了,那时老是失眠,又无所事事,不想见人,却又总想着需要一个什么人来说说话,却又在熟人里找不到这样的人,游戏也不想玩,不想逛街也不想逛网店,感觉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没劲,不过没想过去死,是知道要活下去的,但,那状态又特像漫无目的地赖活着。
她说着已经双手抱着酒杯趴在桌子上,下巴钉着桌面,看着手中的酒杯。
然后呢?他一连抛了三颗虾米到嘴里。
她感觉他没有很想听的样子:然后就喝酒呗。
她眼皮重重往下一合,头歪向一边,睡着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虽然酒中燥热,却也知道夜凉如水。
他到大厅沙发上拿了张毯子回到餐桌旁,轻轻披在她的后背上,没有惊醒到她。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喝完杯中的酒,便后仰在椅子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们初相见时的回忆翻滚而起:那个少年明明已经认定了她,却在爱情里为赋新词强说愁,爱上层楼,把她当了备胎。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年少时必走的弯路,但他能确信,有人为此承受着无尽的伤害。
他想着,泪流满面,目光从天花板上拉下来,掠过一桌的杯盘狼藉,看向对面趴桌熟睡的她。
他并没有察觉那个趴桌熟睡的她早已醒来,没察觉她从他的第一滴泪开始就一直看到他泪流满面。
她疲惫地提起残余的醉意:这是你比我泪浅,还是你酝酿的太久?
他笑:我流的是你的泪。
你神经病吧,她扔下一句,便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
他接了一杯热开水,拿着汤匙搅动,为了散热,因为那一小锅所剩无几的汤全都倒在大杂烩里变成五味陈杂的菜汁了,他也只能让她喝点温开水暖胃了。
她从卫生间里出来,脸色有些泛白,眼睛红红的,嘴唇淡了不少血色,掺杂了些许青紫,额头和脸侧的头发有些湿乱,因为捧水扑脸,手还冷得有点颤抖:为什么冷会让人清醒呢?而热却会让人发昏……
因为冷会麻木很多感觉吧,而热会让很多感觉凌乱了心智,他将目光从她脸上放下,一手握住杯子试了一下水温,还有些烫。
或许是这么一回事吧,她说着将披在身上的毯子扔进一旁的收纳篮,抱着肩膀走向衣橱,边走边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毯子,一不小心就弄湿了,难过死了,说完推开衣橱滑门,拉一件绒毛褂子披在身后,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将有些暖热的杯子递到她手中,然后进卫生间拉了一条浴巾,出来后发觉她双手紧握的杯子只剩下半杯水。
擦一下脸和头发吧,冷到了可不好,他说着正要将浴巾搭在她肩上,她突然转过头向他仰着脸,闭着眼:帮我擦吧。
他在犹豫的瞬间看不到她脸上有多少期待,才决定答应她:好吧。
他答应后才在她笑意生起的脸上见到些许期待,他不得不再次犹豫,不过他已经答应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内心的情感,不敢放任,却又不知界限在哪里,或许自己出现在她的房子里已经注定了将会发生什么结果,他自以为还在掌控之中,或许已经失控。
因为她那张脸,他心中的爱意和回忆在肆意地翻腾,而他又竭力压制着……
待他帮她擦完了脸,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失望的说:你的手指没像以前那么温柔了……
其实她更失望的是他帮她擦完脸也不多看她一眼。
他收好了浴巾,坐回位置:我们不能太入戏,入了戏,难免别有动机。
是你说过的,我们都能再度重相逢了,管他呢,她说完,喝了最后一口开水,然后将剩下的水倒进旁边那个残余着不少饭粒的碗里,再然后,她提起酒瓶,往水杯里倒酒:喝酒要用大杯,举杯到嘴边,杯口把鼻子都盖住了,这样的酒气扑鼻,才爽……
他站起来,捧了那盘大杂烩,又折进厨房里加热。
开了火后,他仰望厨房窗外的夜空,午夜晴空星光零落:虽说再度重相逢,但我们不必伪装成以前的样子吧。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们现在想的和以前不一样,要的也和以前不一样,我们不必用印象中的你我来相互面对,他自顾自地望着窗外说,全然没发觉她正慢慢走向他的身后。
她从他的身后突然抱住了他:现在的我可以抱现在的你么?
他一动不动地压抑着自己的心跳,任由她紧紧地抱着自己,任由菜在锅里发出滋滋的沸滚声。
他想,如果他动手拿锅铲去翻炒,她必然会放开拥抱,他不敢去想这个拥抱代表什么,他只是觉得现在的她需要这么一个拥抱,他不敢打破,这个拥抱在她的心中代表着什么,他同样不敢去猜测,所以他依旧一动不动。
她还是推开了他:我去,你还是用以前的你来面对我。
她说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喝酒,对着已经把菜往盘子里铲的他喊:快点啊,我饿了!
他一脸轻松的表情把盘子放在桌子中央,然后坐回了位置,倒酒……
她手抓一块鸡肉,一丝一丝地撕着吃:我们去杭州好不好,从那时起我就没再去过。
他夹了一节芹菜:行,不过,你陪我先去一趟义乌和浦江。
她默默地撕着鸡肉:也行,那里,今年冬天会下雪么?
不知道,油菜花这时候也没有了,就是顺路去看看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去寻找你曾经的自己么?
或许和你去杭州的目的一样吧。
我那边有大片大片的黄金麦浪,哦不,是稻谷,你那边有么?
我那边什么也没有,只是偶尔就想起当时的一些心境,然后脑海中就出现那边的一些街景,江河和商场,常常想着再去看看。
嗯,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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