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啤酒瓶倒了》

（一）

        “嘟嘟嘟……”放在桌边的手机忽然响起，看着手机屏上显示的名字，男孩高兴地滑向接听。

        “哎，你还有几天就要毕业了吧，你想去哪个城市工作？”手机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嗯，这个……还不确定呢。”

        “那你总思考过吧，你想去哪个城市工作呢？”

        “我……我想留在老家。”男孩儿犹豫了半晌，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什么？你还想让我跟你谈异地恋？呜呜……呜呜……”女孩惊讶的大喊，便哭了起来。

          “别……别哭啊，我……我都听你的，我一毕业就去北京找你。”男孩听到女孩的哭声，着急的在这边抓耳挠腮，几许犹豫后做了决定。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

        “真的，不会骗你的……宋沙是不会对五月说谎的。”叫宋沙的男孩许下诺言，哄着他哭着的女孩。

        “哈哈，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五月也不会对宋沙说谎的，么么。”五月破涕为笑，她高兴的回应着宋沙，许下了相同的诺言。

        电话这边，宋沙的耳朵悄悄地红了，像染上了黄昏的红霞，格外的动人。

（二）

        一个月后。

        “好舒服——”宋沙“啪”的瘫倒在床上，将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劳累了一整天的他感到如泉涌的睡意。

        电视前，五月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娱乐频道， 她闻到宋山身上发出来的汗臭味儿，有些不耐地道：“宋沙，你别睡啊，你总得洗个澡吧，等会儿……我跟你商量点事呗。”

        宋沙来北京已将近一个月了，大城市人才济济，很难找到工作，在多次被拒后，他只能勉强找一份苦工，工资不高，整天也很累，借由这点工资才勉强租下了这房子。而五月家居北京，父母都有着正式工作，零花钱比宋沙的工资还高，她便整日呆在出租房里。

        听着女友的嫌弃，宋沙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了个澡。洗完澡虽然还是很累，但也精神了不少。

        “你想商量点什么？赶紧说，我明天还要起早。”宋沙揉了揉太阳穴，努力缓和语气道。

        “那个……”

        “嗯？”

        “就……就是……我妈说……说……”

        “阿姨说什么了？”

        “我妈说……她……她要找一个……一个上门女婿……”看得出来，五月这话也是憋了很久了，结结巴巴的说完后，她的脸上都是轻松。

        “啊？……上门女婿……”宋沙一时间愣住了。

          “嗯，你可以考虑一下吗？”

          “……”宋沙无话,愣了半晌才说：“好……好……让我考虑一下。”

          “嗯。”

        房间里一时无比寂静。

        “家里大伯摔伤了脚，我这个月末，要回一次济南，作为小辈，我得去看看。我回去……和我爸妈商量一下。”宋沙终于还是打破了寂静。

        “好。”

        但宋沙和五月其实都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因为宋沙不仅是他家的长子，更是独子。

        数日后，宋沙在五月的相送下，踏上了回济南的火车。

（三）

        “呼呼”的列车飞驰而过，列车内稍有杂音，偶尔能听见小孩的哭声……

        座位号为34的座位上，宋沙透过窗户目不转睛的望向远处的天空。

        这次商量自然是失败了，他在家待了十几天，看过大伯后，好好陪了陪父母。

        他有些想念五月，便买了2598次列车的票。

        现在是晚上十九时零八分，距他上车已有五个小时，想到再有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后，他就可以见到五月了，宋沙有些高兴。

        他并不认为这次商量的失败能说明什么，宋沙想，他一定要好好工作，以后挣到钱了就在北京买房子，这样阿姨或许能接受的。

        宋沙不由越想越远，心里的喜滋滋延伸到了脸上，眼角眉梢都似开了花。

        渐渐的，夜色更浓了，徐徐晚风轻扬衣襟……

        二十一时三十三分，列车到站了。

        提着行李的宋沙远远就看见了几日未见的五月，他控制不了心里的喜悦，疾步向她走去，五月也高兴的笑着，两人相携上了出租车。

        宋沙把行李向自己这边堆，给五月留下绰绰有余的空间，两人高兴地说起话来。

        “回去得洗个热水澡……肯定很累吧。”

        “还好，没事的。”

        “嗯，这几天在老家过得怎样？”

        “总的来说，不错就是了。那件事……没商量成。”

        “啊，没事儿的。”五月伸手将头发夹在耳后，似乎满不在乎。

        宋沙感到一阵刺眼，定睛去看，原来五月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这……这个戒指……”

        “啊？你说这枚戒指啊……前几天逛街，我看好看，所以我自己买的呀。”五月摸了摸那枚戒指，很自然的解释道。

        他也没多想，五月家本就富有，买个戒指戴戴也不足为奇。

        两人谈笑间出租车已来到他们的出租房楼下。

        “宋沙，我今晚得回家，我妈叫我几次了。你自己弄点儿吃的，晚上睡觉前记得洗个热水澡。”五月没有下出租车，冲宋沙交代了这些后，便招呼司机开车走了。

        宋沙将行李送上楼，便拿了五月给他买的情侣钱包，向离出租房最近的超市走去。

        提着鸡肉香菇馅儿的速冻饺子付了款，宋沙心情很好地低声哼着歌，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地想着五月，心情愈发飞扬。

        “诶！宋沙！”

        “……”听到有人叫他的一瞬，宋沙下意识地向声源处望去，原来是五月的前男友秦朗。两人也只是点头之交，所以宋沙只是淡淡地冲他笑了笑。

        “订婚快乐！”秦朗也不在意，笑着恭喜道。

          “……”宋沙愣住，“什么订婚快乐？”

        秦朗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跟我装什么，虽然五月没有邀请我，但早有人告诉我你们在上星期订婚了。兄弟，你可真不厚道。”

        “……”宋沙再一次愣住，“上星期我还在济南老家……”

        “啊？”秦朗有些尴尬地敛了笑，拿出手机点进朋友圈，“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说还有照片呢，我没来得及看。你看这。”

        图片上是穿着红色旗袍的五月，左手中指上戴着那枚戒指。几张照片上，有的是五月在敬酒，有的是五月笑着同她父母和一群人在说话，有的是一个陌生男人揽着五月。

        她脸上画着淡妆，能看得出她美丽的五官，但却让宋沙感到很陌生。

        这……是他的五月吗？是那个……说着永远不会骗宋沙的五月吗？

        最后一张让宋沙感到头昏，那上面是一张大红的订婚请柬，上面有着五月和另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和五月也曾构想过他们的未来，他曾经以为，红色是最幸福的颜色，他也想象过，五月穿着红色肯定很美。

        可如今……

        他当如何？

        宋沙的身子晃了晃，晕眩感一阵一阵地向他袭来，像是要把他后半生的晕眩感全在这一刻赋予他。

        凌晨两点，灯火阑珊的北京城东的街上东倒西歪着数个啤酒瓶，紧挨着的路灯下，宋沙瘫坐在地，手里还抱着几罐啤酒。他不住地给自己灌着酒，脑子里充斥着满满的杂乱，他已忘了自己是怎样告别了秦朗，又是怎样到了这里。宋沙突然想起一句话——你没钱，伤心也就只能趴在大街上喝啤酒。

        没钱……是啊，可是……

        不对！宋沙惊觉自己又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他摇摇头，又灌了口酒，不禁苦笑连连。

        也不知道，五月现在又在谁怀里？总之，不再是在他怀里。想着这些，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北京的晚上虽也说不上极静，但他的笑声还是显得十分突兀。

        “你小丫头养的，大半夜鬼嚎个啥子！”一片黑暗中，某户人家开了灯，哪个被宋沙扰了清梦的大姐破口大骂。

        宋沙自然没应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脚踢倒了剩下的啤酒瓶，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那位大姐的骂骂咧咧中，宋沙走向街尾，走向那个——不再是家的家。

（四）

          “终究会选个爱自己的人，然后忘掉那个深爱着的人，收起天真 不再 期待永恒，任凭你和日子长满灰尘，然后关上门打开了另一扇门，或许开始 一段新的旅程，就能完整……”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是任然的《走不出的回忆》，这歌是以前五月设的，如今算不算一语成戳呢？

        宿醉的原因使宋沙睁不开眼，他便直接闭着眼，从衣兜里摸出了手机，滑向了接听。

        “喂，宋沙你起了没？”是五月的电话。

        听到这最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宋沙沉默良久，缓缓勾唇笑了，“嗯——还没呢，得珍惜机会多睡会儿不是。”

        除了声音是极致的沙哑，其他似乎和平常没有两样。五月不免抱怨，“你昨晚又喝酒了？干嘛呀！”

        宋沙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没什么，有些……太……高兴了而已……”

        ……

        等到挂了电话，已是过了半个小时，两人也就是像平常一般聊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把屏幕黑了的手机扔在床上，宋沙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五月，你既然喜欢欺骗，那我，也乐意奉陪……

        宋沙一直在等，等五月向他坦白。哪怕他们从今以后再也走不到一起，他都想看看，她，还是他的那个女孩儿吗？

        可似乎，他等不到，再也等不到曾经的那个女孩，那个……他的女孩了……

        数日后，解希咖啡店内。

        靠街道的一个隔间里，宋沙默默喝着一杯拿铁，他在等人。

        “宋沙！”五月快步走了进来，她身着一件白色连衣裙，长发在风中自由飘舞，她仍如他们当初恋爱时那般美丽。

        宋沙抬头看他，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来了，坐吧。”他在脸上拉开笑，一如从前绅士地替五月拉开座位，“约你见面，是觉得应该说清楚，而且……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五月微微慌神，伸手拉住宋沙。

        “回济南老家，我想那里更适合我。”宋沙抽出手，又默默的喝了口咖啡，“以后珍惜身边人。”

        “别走，留在北京好不好？”五月彻底慌神了。

          “不行。”宋沙摇摇头。他从未如此决断的拒绝过五月，但必须如此，他们哪里回得到以前……

        “你是不是在意它？我……我不要了好不好？”五月也摇头，泪水从她那双永远带着笑的眼睛里流出，她疯了一样的拔着手上刚刚适合她的戒指，将她的手指勒得通红。

        说不心疼是假的，看着曾经爱过，甚至现在也还爱着的女孩流泪，又怎会不心疼，但是，他们已经走到了不能回头的那一步。所以，宋沙偏过头不看她，摇摇头道：“不行。”

        “我回去就跟那个男人取消婚约，我们好好在一起……”五月越说越崩溃，泪水不断淌下。

        宋沙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湿着眼角打断她，“不行，不行，不行的。”

        说完他也近乎崩溃，只是摇着五月的肩，脸逼近她的，“不行的，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你自己选择的！”

        他猛的放开她，摊在椅子上平复着心情，双眼着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近乎贪婪。

        手中的表开始报时了，宋沙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叹息一声，抽出纸巾默默为五月拭泪。

        “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珍惜身边人。”宋沙拿起包，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咖啡店。

        不想回头，更是不敢回头。

（尾声）

        几年后，济南曲水亭街。

        “喂——”

        “她要结婚了，听说还给你发了请帖，你来吗？咱也好聚一聚。”是秦朗，两人这几年倒是频繁联系。

        宋沙看了看灭顶的太阳，又看了看前方的古色古香，默默走到了一边的柳树下，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摸了摸口袋里面的请帖，缓缓笑了笑，“不必了，你帮我道声恭喜。”

        五月，好好过。

        而我们，自那时起，已无需再见。

        当年啤酒瓶倒了一地时，就已没了余生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