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再想你最后一次

天亮之前，再想你最后一次

她看到消息后有点愣神，诧异之余，反复查看了昵称和头像，才终于确定这条消息真的是来自于他。

距离他们上次发消息是什么时候呢？时间太久，她已经记不清了。点开消息，空白的列表中只有他刚刚分享过来的一首歌。很小众的一首歌，却是他们曾经最喜欢的一首歌。

《最好的我》。有多久没有听过这首歌呢？她同样记不清了。

她看着这首歌发呆，紧接着他的消息又发了过来，她回复，不过是一些礼貌又生硬的寒暄，聊聊彼此近况，偶尔穿插从前，直到没什么话可以说。就在她思考着该怎么样结束这场聊天才不会显得那么尴尬。他新发来的消息停下了她在手机按动着的手。

他说：你说，为什么我们当初没能在一起呢？

她没有马上回复，她不知道该怎么回。长时间没反应，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她看到了反射在屏幕上的自己的脸，好像和几年前没有什么变化。那么他呢？样子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恍惚间她想起了他之前的脸。

2

她和他相识的时候正是高三，那个注定难忘又热烈的夏天。一次机缘巧合的分班后他们成了同桌。她还记得搬书的那个下午，空气中漂浮着闷燥的尘埃，他的出现像一声蝉鸣，注入清爽的风。

初识时，她还有些怯生，反倒是他落落大方，温和地笑着主动打了招呼。相处久了才发现，一切都与开始不同。她虽怯生，相熟后却很快对身边相信的人完全放下心防，喜怒鲜明放在脸上。他虽温和，与周围人相处融洽，笑意却很少能够直达眼底。

我感觉你很多时候不是真正的开心啊。她对他说。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他转过头对她笑着，明明是冲着她脸的方向，目光却越过她，看向很遥远的地方。

她决定要让他开心点，她就是见不得身边的人外表正常内里却经常死气沉沉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她也很想知道，眉眼那么好看的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她以与生俱来的热情和活泼感染着他。她会在他情绪低沉的时候故意扮丑讲笑话逗他，直到他忍不住笑出来为止，会在学习累的时候拖着他去操场跑步绕圈，也会在他一个人落在队伍最后边的时候硬拉着他胳膊走到中间，也会无聊的时候把自己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或开心或抱怨，哪怕是在路上遇到一只漂亮的流浪猫也要大呼小叫告诉他。他从一开始的不适应，甚至会觉得烦，但被她的百折不挠磨得没了脾气，本来平静的心情随着她有了波澜起伏。

她的努力不是没有效果，肉眼可见的，他开始有了变化。他变得开朗起来，整个人都更加生动，连带着脸上也添了神采，嘴角总是会无意识地带着笑，像她一样。

他虽然不说，心里是很感谢她做的一切，感谢她帮他做了很多他想做没有做的事，感谢她的在乎与关心，让他不会总是觉得孤单。他不在只是一个人。有时他也会不得不感慨，她看起来小小的一点，怎么这么能折腾事，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她总是笑眯眯的。

3

故事朝着最好的方向去发展。她觉得自己成功了，他开始习惯与人亲近。他会主动惦记着给她买早餐，早操的时候会帮她带校服，取东西的时候自然地取俩份，每天晚上放学他们会一起相伴回家，日常打闹学习，有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时，另一个总会在旁边找到。而在他提起《最好的我》的时候，惊喜地发现她也很喜欢这首歌，便下载了，一人一个耳机，伴随了他们趴在桌子上的一个又一个的午休。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多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改变。比如，她突然发现她曾经要拯救别人的英雄主义精神不知什么时间转化成了心里的一份悸动。她没办法再只把他当一个普通同学，她喜欢他，她清楚地知道，却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她。她不再满足于现状，她想更进一步，喜欢本来就是一种欲望。她喜欢上了她给他的笑容。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做一些试探和暗示，然后满心期待地等着回应。他不是没有察觉，却下意识地不着痕迹地避开。他还没想好，或者说，他有太多的不确定。她却不知道，她只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上天可鉴，她眼睛里的喜欢都要藏不住了。

她在期待与失落中辗转，却并不死心，一意孤行迫切地要知道答案，又不敢当面问出口。终于有一天，那是一个晚自习，大家都在奋笔疾书的时候，突然停电了，征稿校园瞬间暗了下来，继而响起一片嘈杂。

还好那天月亮很大，短暂的适应后，模糊中能看到些人影。一片喧闹中，她看见他放下了笔，安静地坐着，身体仰靠着后面的桌子上，右手揉着眼睛，左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她得就是现在，这是她的机会，她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她的手也抖得厉害，一只手握在胸口，另一只手却义无反顾地伸过去，去主动牵了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

她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又试探着握住了几根指头。她明显地感觉到手的主人僵了一下，她的心跳得更厉害，她突然有点后悔，想要将手收回来。正在这时那只手却很快反过来，接着握紧了她的手，感受到了手上的力气后，她又开心又激动。她的心好像是坐过山车到了最顶端一样，整个心都是悬空的，又像一个装满糖果的气球爆炸，甜蜜落得到处都是。诺大的教室，诺大的校园，到处都是漆黑与喧闹，只有他们俩个人安静地坐着牵着手啊。

而在下一刻，过山车突然失事，狠狠砸到地下，糖果也一瞬间变质，都是苦涩的味道。电很快就来了，而在电来的那一刻，他也像触电一样，慌忙地甩开了她的手，像是为了掩饰一样，他转过头去与后桌的同学说话。

而她呢？

她呆坐着，手也仍保持着他甩开后的姿态。她低着头，头发遮住大半张脸，没有人看得见她的表情，也没人会注意到她。来电引起了新一轮的嘈杂，而这次安静的人只有她一个了。喧喧嚷嚷的背景中，她像被定格了一样。好久之后，她拿起了笔，接着做那道停电之前没做完的题。他一直没有再转过头来看她。

放学的时候，她很快地收拾好了东西，第一次没有等他，直接走了出去。他也没有追上去，慢慢收拾好回家，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回家的路这么长啊。

那天晚上，他们也没有任何联系。夜里，他睡不着失眠，他不愿去想晚自习发生的事情，他有点烦躁，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样面对她，他想他可能要回到之前一个人的状态了。

出乎他意料的，第二天，她仍然像之前的每个早上一样，活力满满地对着他笑，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关于昨天为什么早走，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昨天的事情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学习打闹，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一切还是那么轻松自然。然而，他知道，还是有不一样的。比如她再也没有试探和暗示过，比如她看他的时候眼里也没有了亮得灼人的光，比如她再也不愿意听那首歌了，她笑着说高考了要抓紧每分每秒，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午休的时候了，他只能悻悻地把耳机收起来。他好多次想和她说起的，而这次不着痕迹避开的人是她。就这样吧，他想，最好的结果了。

4

随着高考迫近，所有的情愫和无来由的烦恼通通被抛在一边，每个人都心无旁骛地做着最后的冲刺。哪怕近如同桌，也再没有那么多时间玩闹。直至高考结束后，班里举行聚会，他不很喜欢这样的场合也去了，她也在，一整晚大家都在哭着离别与不舍，他找了很多机会，也没能和她接近多长时间，他只是打了一个电话后，就被别人告知她已经提前走了。他接着待了一会儿，也提前走了。

再后来，他们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大学，联系越来越少，偶尔从彼此更新的动态得知近况，在有意无意促使下完全消失在对方的生活中。

有些事情，只是想想就很惆怅，她以为回想起这些她应该不会有反应了才对。可能是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一条新的消息又发了过来，她点开，他说，其实当时我也很喜欢你啊。

她猝不及防地捂住嘴巴，开始掉眼泪，为这一句已经迟到很久的话。如果可以提早几年说多好啊，去给几年前那个一个人回家的女生说，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啊，这样她就不会哭了一整晚，第二天为了两个人不尴尬早早爬起来掉着眼泪敷冰块给眼睛消肿。你现在说有什么用呢，她已经不喜欢你了啊。

其实后来她有想过一切可能是注定，好多零零散散的事情都在预示着。你最喜欢的那首歌一定是最像你的。她最喜欢的那一句歌词是“一颗真心和温暖的手，在身后陪你微笑或泪流”，他最喜欢的是“他们说刮风的时候，你总喜欢一个人颤抖”。也是如此，她在那晚疯狂单曲循环后坚决地删掉了那首歌，喷涌的喜欢过后，只剩冷静到可怕的理性与克制。而他一开始只是普通欣赏旋律，到最后越来越喜欢，念念不忘，也不愿意再提起。唯一像的是，如今他独钟民谣，她痴好戏腔，连相似风格的歌曲也不愿意再听。

她重新看向手机，她确定已经不喜欢他了，眼泪还是让她模糊到看不清屏幕，终归还是要无疾而终。

她还是没有回答问题，她仍然不知道答案。想了想，她一字一句地打出了歌的最后一部分，也是她最想对他说的。

“I wish you luck, wish you health wish you love with this smile and her hugged”

她想，这应该是故事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