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她已累得睡着。
红灯停驻,看着副驾上歪头睡着的莉莉,他调低了音量,他在想些什么呢?一切是这样的安静与美好,他已该知足。
可是红灯总会变绿,车子总得往前开,他当然也是要把她送回家了。
许泽晨的记忆一向不错,他当然也会记着这天。
抵达已是晌午。
“今天天气真好!”余晓莉伸了个懒腰,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泽晨一眼,“老实说,带我来这里,你是不是提前看了天气预报。”
“你说呢?”许泽晨反问道。
“说。”余晓莉显然很想知道。
许泽晨道:“我可没看啥天气预报,就想着今天带你来了,今天天气这么好,我看这是咱们运气好,老天都在帮着咱们呢!”
“天公作美咯?”余晓莉道。
“是的呢,你总结得很到位。”许泽晨眼含笑意。
她的小挎包束着一串银铃。
铃儿随着她的步伐不住地摇晃——叮叮又当当,清灵婉转,已然与这周遭的自然天籁融为了一体。
“快看——”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的山间有一团白色的云雾,好大的一团。”许泽晨道。
余晓莉的脸上写满了鄙视,仿佛在跟 一个智障讲话:“说真的,我觉得你不是眼睛不好,你是眼瞎!”
许泽晨还在坚持:“那明明就是雾气啊。”
“看清楚,那是一片湖!”余晓莉解释得很不情愿。
许泽晨极目远眺,定睛看了又看,这才向她妥协,不过嘴里还是嘟囔着道:“生活嘛,还是得有点想象力才会美好些。“那的确是一片湖,在阳光的照耀折射下竟是亮得发白,乍一看去俨然就像一团悬浮在山腰间的浓稠白雾。
她随手拾起一片落叶摆弄着,黄色枫叶,其间还夹杂着一点青绿色。她用左手拈着叶片,右手拿着手机准备拍下它。
“用这片拍吧,红色的拍着应该更好看些。”许泽晨不知道何时捡了一片红透了的枫叶递到她面前。
“有道理。”余晓莉眼前一亮,马上无情地抛弃了那片黄色的叶子。
此时已是冬天,南方的树木多是常青树,即便到了冬天也多是绿色的。许泽晨又在感叹:“此刻若还是秋天,这山上种的若全是枫树该有多好,那漫山都是红色的,该有多么壮观啊。”
“嗯,也很浪漫,不过想想就好。”余晓莉打断了他的幻想。
天高气清,凉风渐渐,阳光穿过闪动的林叶,似点点繁星般明灭。斑驳的光影也找到了他们,在他们的手上,肩膀上,脸庞上,似顽皮的精灵般跳动着嬉戏着,偷听着他们的烂漫心事。
“诶,我忽然想起你发的一条动态写得很好,什么阳光斑驳啊小太阳啥的,具体的记不得了,总之写得很美。”
“是吗?我有发过吗,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余晓莉大笑。
“当然了。”
“唔……容我想想看,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等我给你翻翻。”许泽晨有点吃惊,没想到这条七秒记忆的鱼还是记得些东西的。
“找到了。”
“对,就是这句。”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斑驳,化成了一地的小太阳。”
“此情此景这句话也很应景不是吗?看不出你还是蛮有文采的,这么优美的句子我现在都写不出来了。”许泽晨表示赞赏。
“嘿嘿,这不是我写的,我忘了从哪里摘抄来的。”余晓莉笑了,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他们坐在山间的亭子里,也坐在沿路摆设的长椅上。
“真是奇怪,明明是带你逛公园的,结果却带你来爬山了。”
“这要问你咯。”
“这不是刚好看见了一条山路,想着爬上来看看,算计划之外,意料之外。”
“我饿了。”余晓莉抱怨道。
“我还不饿。”许泽晨道。
……
“你现在饿不饿?”他问道。
“不饿了。”她道。
“女人真是善变。”
……
“我又饿了。”
“我还不饿。”许泽晨刚说完这句话,肚子就不由自主地咕咕叫了。
余晓莉笑了,大笑。
山路在向下。
“我渴了,诶,那有小卖部,我要去买水喝,你要不要喝。”许泽晨眼前一亮。
“我不喝,要喝你自己喝!”余晓莉窃笑。
“那我自己喝!”
“我不反对。”
走近一看——赫然是间公厕。许泽晨哑然,心下暗忖:这是真瞎了还是出现幻觉了?余晓莉已笑得直不起腰:“你去呀,我可不拦着!”
他们终于下了山,一时间竟忘记了饥饿和疲惫,彼此都庆幸没有中途折返。
两瓶水,两根热狗,这便是他们的午餐,因为他们还要继续逛公园。
他们看到了一棵树有别于其它。那棵树在另一边的山上,树干尤为高大挺拔,树顶尖,银灰色的枝叶又细又长,呈辐射状生长开来,像一把未撑开的巨伞般,可能是云杉一类的乔木。远远看去,也像是一棵被白雪覆盖住了的圣诞树。
他们走过了一道桥,桥名唤作“耕心”,只是桥的内外两侧,合计四面,都用毛笔镌写着“耕心桥”三个金灿大字,生怕路过的人们不知道它的名字似的,未免画蛇添足了些。
“我累了,走不动了。”余晓莉索性坐在石阶上,许泽晨也挨着在她的边上坐了下来。
“你一个女孩子家,倒是不怕脏直接坐下来。”
“你不也不在乎嘛!”
“我无所谓呀,看你坐我总不能站着吧。”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地上的蚂蚁,他也饶有兴致地同她一起看着,听她讲着。
“你说,这蚂蚁搬的东西是要搬到哪里去?”
“当然是搬到它们的巢穴去呀!”
“你看,它搬的东西掉了诶。”
“在哪呢?”
“这呢这呢,瞧见了没?”
“哈哈,它找不到它掉的东西了,你看,这还有一只呢!”
“你没发现这种蚂蚁体型特别大吗?”
“是挺大的。”
“被它咬了很疼的。”
“那你还这么坐着,不怕它们万一钻到你裤子里去?”
“怕啥,裤子这么厚,有啥好怕的。”
“哎哟!”正说着,莉莉猛地站了起来。
“咋了?被咬了?”
“好像……也没有,刚觉得屁股后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走吧走吧。”
……
湖面澄清,波光粼粼。
“那里有小鱼,好多好多小鱼。”
“在哪呢?”
“哎,你说你这眼神。”
“哦看到了,是有好多小鱼苗,不过这也太小了吧。”
“嗯……又像是小蝌蚪。”
“好冰!”许泽晨忍不住用手去拨弄湖水。
余晓莉连忙制止: “傻不傻啊你,别碰,没看到湖中长着一两簇绿藻吗?水脏着呢!”
许泽晨听话地收回了手。湖中确实长着几簇看上去不知是苔藓还是藻类的植物。
……
“快看!小红书上的芦苇丛就在对面呐。”
许泽晨看上去比余晓莉还兴奋。
“从大道走过去要绕好长一圈,不如我们从下面这条路上去。”
“有道理,好提议。”余晓莉首当其冲。
这条“山间小道”实在难走得很,碎石凌乱,杂草丛生。余晓莉又蹦又跳的不一会儿已经到了好前面,许泽晨暗自叫苦不迭,每走一步都要想好下一步的落脚点在哪,举步维艰。
“你等等我!”
“你行不行,哈哈当心点!”余晓莉回头笑道。
“没问题,果然山里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的灵活。”许泽晨感慨道。
有风吹来,芦苇便在风中轻轻荡漾,像海边温柔的浪,也像恋人起伏的心。
“你不要看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好好好,不看就不看,真的是。”许泽晨撇了撇嘴别过头去,不去看她自拍。
但是无论怎么拍,余晓莉都不甚满意。
“你这样怼着自己的脸拍,风景拍不进去,又显得自己脸大,肯定不好看。”
“有道理耶,”余晓莉若有所思,随即白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许泽晨吹了吹口哨,继续转移视线。
“你过来!”余晓莉忽然有了主意。
“干嘛。”
“你就这样帮我拿着手机,对,不要动,我说拍你就拍。”说着她便跑进了前面的芦苇丛中。许泽晨这才发现自己俨然成了一个工具人。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幅画面。
冬天的阳光金灿灿地洒在这片芦苇上,也洒在了她的身上。芦苇花接近米白色,她的衣服也是米白色的,有几簇芦苇挡在了她的身前,却挡不住她嘴角和眼中的笑意。画面似静非静,冬日暖阳,风也变得柔和起来,于是暖风拂过这片芦苇,飘起了片片花絮纷飞如雪,也拂过了她的发间,扬起了缕缕青丝轻柔如梦。
因为是冬天,樱花树没有盛开,桃花林也没有桃花,放眼望去,只有成片成片光秃秃的树干。
他们像傻子般呆坐在“桃花林”里,想象着桃花盛开的模样,树上地下都是满满的桃花。
可惜桃林萧瑟,行人无几。
即便如此,倘若你足够心细,还是能发掘出这其中的一两处美好来。
几枝树干上垂挂着许多蓝色的小纸片,若你富有想象力,那些纸片便是成群的蓝蝶,围着那无叶无花的枝干起舞翩然,实在是奇妙的景象。
有一株树的枝干上竟已先冒出了两朵桃花来!又或许不止这一株呢?
“不免有些遗憾,要是春天来这里就好了,那时候桃花樱花都会盛放,会很好看,也很浪漫。”许泽晨苦笑道。
“那时候人也会很多,人挤人。”余晓莉继续扫兴。
“莉莉,来年的春天我们再来一次这里好不好?”“那时候这里的桃花开了,樱花也开了,你想不想再来看看?”许泽晨没有问。
……
时光短暂,却也因此美好。时光若能停驻,那美好是否便可以永恒呢?
红灯闪烁变绿。
许泽晨想着想着便笑了,他似已想通了什么,继续向前开去。
既然无法停下,那么他们就该与时间一道,一起往前走下去,一同去创造去留下更多更美好的回忆。用相片定格也好,用文字记录也罢,点滴珍贵,沁润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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