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11日 星期五 晴 学校
昨天中午在小树林里看六年级学生复习功课。
一般他们复习汉语和英语的时候,我会多关注点,帮忙辅导辅导。要是藏语和数学,我就靠边站。藏语不行也就算了,小学数学你咋不辅导呢?告诉你,我的数学水平仅停留在幼儿园阶段(虽然夸张了点,但绝非谦虚)。
数学是我的软肋,数学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数学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他们昨天在复习汉语。有的学生学得不太好,练习题里有太多的组词不会,字认不全。比如:肴,我提示他:“菜什么?”他说:“肴菜。”
我问六年级的男生:“小树林里小一点的树叫什么?”他们说叫“汉树”。我说“大的呢?”他们说叫“藏树”。不知道名字,就用汉藏来分。服了。
(六年级的学生在小树林里做功课)辅导完后,我回宿舍。看见五年级的学生全体蹲在墙根儿读英语,次仁德吉老师安排的。
我一听是次仁德吉老师安排的,就打算默默离开。这个老师有点厉害,我不太敢“插言”她的英语课。这时候有几个淘气的小男生要考我几个题,我以为是英语题,不是。他们问我故宫在哪里?白宫在哪里?落基山脉在哪里?日本的首都是哪里?等等。
我全答上来后,小家伙们脸上的表情隐含的意思是:还行啊!
没点储备还镇不住你们了。
昨天上午,一位藏族大爷开着一辆拖拉机来给我们学校送土豆。
当时我正在操场和扎平老师谈话,听到“突突”声时望过去,哦呀,开拖拉机的大爷不是普通大爷,戴着一副黑色墨镜,酷毙了!关键他开的那个拖拉机也很酷。
中午大爷在我们小食堂喝啤酒休息,拖拉机停在外面。我拍了张照片传到朋友圈,配了四个字“我的梦想”,引来朋友圈众人的围观和点评。
其中有个点评绝了,“哇,24寸大轮毂,超大后备箱,360度自然清风环保空调,豪华单人赛车座椅,十星级前保险杠,超高底盘超强通过性能,超级防滑越野胎,强劲柴油动力总成,豪华敞篷限量版座驾,绝对值得拥有!羡慕!”。
后来我又加了三张照片,因为我又去看了一圈这个拖拉机,竟然有两个外置的喇叭,还有变速档的详细图,还有各种温馨提示。你看拖拉机厂家对农民兄弟多体贴。
(这俩外置大喇叭很炫哦) (你看这提示、这示意图,多贴心)中午,我去小食堂,大爷在喝着啤酒,我冲他礼貌地微笑点了点头。
下午,我去小食堂,大爷还在喝啤酒。我在小食堂等烧开水洗头。
大爷问我:“老家是哪里的?”我一听,咦,会说汉话,而且说得还挺好嘞。
我回答说东北。大爷说:“哦,我以为你是台湾的。”
当时我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听错了。倒是旁边的塔杰副校长紧接着的一句话证实了大爷的确说的是台湾。塔杰副校长问我:“东北离台湾远吗?我说“远。”
大爷,我是东北的,不是台北的。
今天上午第三节课的时候,扎平老师和我在学校标志性建筑下交谈了一节课的时间。
(这就是我们学校的标志性建筑)话从拉珍老师要调离学校这件事说起。
扎平老师说:“拉珍老师要是调走了,马老师你可能要接拉珍老师的课,二年级和五年级汉语。”
我说:“没问题。”我正愁着一身功夫没处使。
扎平老师接着又说:“现在很多老师有情绪,有门路的都调走了,没门路的心里也有想法。”
然后我们围绕这个话题聊了很多,我主要是听,偶尔也会问扎平老师一些问题,没有问得太尖锐。
乡村学校,虽然条件简陋,但并不简单。它仍是由人组成的一个社会单位,有单位、有人在,自然会有社会、职场中同样的问题,而且这里还会有它独有的特殊性。
在学校一个多月了,通过我的观察和体验,有很多事都是意想不到的。
我问扎平老师:“学校哪个老师教学能力最强?”他摇摇头,说:“谁的班级在统考中能排上名次谁就是最强。”
我说:“听说咱们学校在全县成绩能排前三名呢。”
我想唠点好听的,没想到扎平老师一句话让我的心咯噔一下,“成绩都是靠打出来的。”
打,不是打天下的打,是真正的打。这也是让我最纠结的事情。
学校里天天都不消停,副校长在学校里总是吵吵八伙的,整天就听见他在学校里喊他儿子、喊学生、喊老师,不喊不嚎就好象显示不出他的威严似的,成天被他一惊一乍的嚎叫弄得我心惊肉跳的。除了这些,有时候还会听见学生叫唤,被打疼了叫唤。好好一个学校,就不能正常点吗?也许,在他们眼里,这才是正常。
昨晚又失眠了。1点、2点、3点、4点、5点、6点,是眼看着这几个钟点过去的。
两点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我一看是潘老师的短信和未接来电提醒,应该是11点半到12点之间发的。
屋里信号不稳定,收到这种不定时或迟到的短信已是家常便饭。
潘老师说“明天我去你们学校”,我回了一个“热烈欢迎”,结果没发出去,没信号。
本来就失眠,收到这条短信后,失得更严重了。
今天一上午打不起精神,睡眠不足哪来的精神?
第四节应该是三年级的电脑课。到了上课时间,却不见学生来,往常早就挤在电教室门口了。
我去找他们,看见三年级全班学生在操场上做考卷题。我和普确老师说如果很快能做完,就让学生去电教室。学生们听到了特别高兴,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老师”。拖了一阵子人齐了,给他们放动画片《喜羊羊和灰太狼》。
三年级的学生上电脑课不再学电脑知识了。因为他们听不懂汉语,我说“用右手”,好多学生听不懂。之前上电脑课时,课上一片混乱,我说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说话我听不懂。后来跟教务主任扎平老师商量,电脑课给他们保留,但改变一下方式吧。我是不忍心取消他们天天盼着的电脑课。
可没想到,刚看不长时间,“啪”地一声,停电了。那会儿正是他们看得最开心的时候。
(他们看得多开心哪)我和学生们说回教室吧,他们不愿意回,说唱歌吧,我说好,这下子炸锅了。
三年级这个班人多,年龄正处于不大不小的中游阶段,说懂事吧懂点,但还是不听话。
个个抢着独唱,这个班的学生个人表演欲望太强了。为了抢上台机会,差点爬过别人的脑袋上来。屋里闹的呀,我都没力气阻止了,由着去吧,只要别把房盖顶起来就行。
有的学生喊“老师,唱一个,”在别的班,这个提议是可以得到全班同学响应的。在这个班,不,大部分学生管你唱不唱,猛劲举手想来个独唱。
我一遍遍开门出去看,怎么还不下课?
中午困得实在挺不住了,又担心手机没信号,收不到潘老师来学校的即时信息,小憩了一下就起来了。到办公室一边看书一边等,那里有信号。
在办公室翻了翻朋友寄来的课外书。
在一本书的扉页上,看到书的小主人写了下面这样一段话。
小家伙写的”灾难“并不存在,但整段话写得很让人感动。
书里面有几本《儿童文学》,看着太亲切了,以前还有一本书叫《少年文艺》,这两本书是小时候我爸一直给我订的课外书,是我的文学启蒙书。
现在还能记着,每个月到日子的时候,就盼着爸下班回来时手里拿着这两本书。捧在手里,给个金山都不换,真是如饥似渴地看哪。我喜欢语文,喜欢写作,都得益于这两本书。真心感谢我爸呀!
下午大概快四点的时候,收到潘老师的微信,到县里了,正往学校赶。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欧珠老师,他要准备煮肉欢迎客人。
然后我就坐在花坛上等,花坛直对着校门口。这时候又收到潘老师的一段留言“爱我草,这路太烂了”。没过五分钟,就见一辆陆巡开了进来。接下来,就是一一拥抱。潘老师先下的车,跟着是他的两个朋友,启衡和福哥。老师们也都出来迎接。
潘老师这次来是给全校学生送过冬的羽绒服和手套。老师们协助把车里的羽绒服卸下来,然后请潘老师和他的朋友一起到小食堂休息,等学生们下课好发羽绒服。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有时候会冷场。其美校长出门还没回来,另两个“主要人物”和潘老师不是很“亲”。这两位老师说了很多感谢话,但总感觉都是场面话。还说潘老师来学校的消息是马老师刚告诉他们的,他们都没来得及准备。
你说说,这咋瞪眼儿说瞎话呢?我一大早就告诉你们潘老师今天要来,咋这不厚道呢?
学生下课后全部到操场集合,副校长请潘老师讲话。潘老师没有讲,他不愿意做场面上的事,只愿意踏踏实实地做实事。
后来老师们组织起来把羽绒服分发给每个学生,学生们一起喊“谢谢潘老师”,弄得潘老师都不好意思了。
(老师在组织学生们排好队) (分发羽绒服和手套) (孩子们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小男生们给我看他们的新手套) (孩子们开心地都快飞起来了)这样的“谢谢”从孩子们的嘴里喊出来,稍有点心酸。就象我给三年级学生上完课,他们每个人都会喊“谢谢老师”,还有如果我让他们玩游戏、看电影、教他们唱歌,他们都会说“谢谢老师”。
这个“谢谢”不是我们平常认为的只是礼貌用语,而是他们觉得来之不易,一种感恩的“谢谢”。
记得有一次,晚上让他们看电影,突然有一个学生说“老师,你是个好人”。我当时愣了,心里一紧,很不是滋味,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孩子们领完衣服开心地回教室了,老师们请潘老师一行三人进屋吃肉。这是藏族同胞最盛情的接待规格。
还有更热情的接待方式,酥油茶一遍遍地倒,吃饱了也要让你再吃一块。这和我们在城市里的做法有点差别,我们是热情在先,丰俭自由,以合适和适合为度。
我看启衡实在是吃不下了,但小欧珠老师偏让他吃,盛肉的盆就举在面前。启衡很为难,想在盆里找块小的,可是没有。我说:“你在另一个盆里找块小的”,给他解了围。
后来副校长极力让潘老师把剩的肉都带上车。临走的时候,又给潘老师带上了一麻袋土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问塔杰老师:“我在哪儿能买到土豆?”
他问我:“你要买土豆做什么?”
我说:“你们这里的土豆特别好吃,我想给潘老师带一些。”
他听了,很爽快地说:“从学校那里拿一些就行,我们这里有很多。”
我以为只拿一点,意思一下就行,没想到是一麻袋。
说到这一麻袋土豆,我得多说两句。
下午我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格桑背着这一麻袋土豆往小食堂走。我立马上去让她拿下来,和她一起抬。那么沉的一麻袋土豆让她背,我真是于心不忍。可是,我们俩抬的时候,我没走几步就抬不动了,太重了!还有,我这个小体格子真不行。
大欧珠老师看到了,用两只手一下子就搬起来了,我以来他是来帮忙的。没想到,他哐叽一下把麻袋又放在了格桑的背上,还说:“这算什么,我们藏族女人有力气。”到了门口,小欧珠老师也帮腔,说:“这对格桑不算什么,二百多斤也能背。”
这帮男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格桑是很能干,但毕竟是个女人。
格桑是炊事员,为老师服务虽是份内事,但有时候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食堂很小,老师们一起吃饭时,除了坐在里圈的老师盛饭不方便外,坐在外圈的老师转头就能够着锅。有些男老师离锅近得不得了,却一定要把碗给格桑,让她盛饭。
每顿饭都是这样,老师们都习惯了,格桑也习惯了。
每到吃饭的时候,格桑比任何家里人都殷勤能干。盛完了第一轮,看到大家快吃完的时候,她会放下自己的饭碗,站在桌边主动一一问大家要不要添饭,然后给老师盛饭。
我不是想反对什么,大家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吃饭其乐融融没什么不好,只是觉得有的老师真是被惯坏了。
说实话,我不明白这是当地风俗?当地文化?还是大男子主义?因为我没有理论依据,不敢断言,我只有亲身经历。
我在压水井打水往宿舍提水的时候,一桶水我肯定路上要歇几起儿。提不动停下喘口气时,后面有一个男老师吹着口哨紧跟在我后面,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视而不见。
在小食堂吃饭,老师们的座位基本都是约定俗成的,每次都很固定,我和这个男老师一直是坐折叠椅。每次我早到的时候,我都会把所有的折叠椅摆好。他不,他早到的时候,只摆自己的椅子。
我不想用我的道德标准去衡量和约束别人,但就是心里有点想不通。
潘老师他们要走了,虽然我打心眼里希望他们能多坐一会儿,就像他说的,娘家来人了。但回拉萨的路上要跑五个多小时,必须得走了。
送别的时候,我先和另两个兄弟拥抱告别,然后夹在了欢送的老师中间。潘老师和校长老师们一一告别,看到藏在老师中间没挤到前面的我,还是特意过来和我来个实实惠惠的拥抱。
陆巡以我熟悉的身姿调头开出了校门,老师们在原地挥手告别。我比较自然地跟了出去,没敢撒丫往外跑,怕老师们笑话。
出了校门,看见车并没有加速。潘老师探出头,说“就知道你能出来”,然后挥挥手,喊道“有困难给我打电话”,我说“知道了,放心吧,一路平安”。车逐渐加速,一只手伸出车窗来回摆动,直至拐出墙角,留下一串飞扬的尘土和我强忍的眼泪。
晚上心情不好受,总有要哭的冲动。
当车离开我视线的一刹那,还是没控制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趁势抱起小雪,紧紧抱着她,贴紧我的脸,却没能让眼泪憋回去。缓了一会儿,才回到小食堂。
老师们一边吃饭,一边发工资,全是新票子,都在那唰唰点钱。
我一下子又没控制住,赶紧拿纸巾擦了一下眼睛,不想被其他老师发现,但还是被拉珍老师看见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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