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醒梦（4）
文／落雪非花
九月初的小镇，孩子们都已开学，街道上少了他们的嬉戏吵闹，倒是安静了不少。镇子周围的小树林里，蝉鸣声依然不绝于耳，听着总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
八月中旬到现在，小镇的天空一滴雨也没落下过，就连风都变得吝啬起来，不肯多飘来一缕。这样日头毒辣，空气燥热的天气不禁让小镇上的人们叫苦不已，看着早已晒得干裂的土地，心中更是平添了几分烦闷。
于冬倒是躲过了小镇这酷热难耐的时节，她在于夏岀院后的第三天便去了外省大学报到，开始了大学生活。
上了高中之后的于夏住在学校里，半月回家一次。初到学校时，于夏还是蛮兴奋的。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从笼子里飞出去的小鸟，终于可以在天空中自由飞翔了。
班里好多同学都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包括于夏。有的同学时常谈起有些想家，可于夏却没有一丁点儿想家的感觉。她觉得这种不用听妈妈唠叨，不更用看爸爸整日严肃表情的日子简直太舒坦了。
自从那次醉酒事件发生后，于夏感觉到爸爸对自己的态度，较之以前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仅不再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教训自己，还会时不时的问问自己在学校里的情况。只是往往父女俩是一个问得尴尬，一个答得敷衍。
于夏总结了一下，爸爸的提问无非是学校饭菜如何？学习怎样？与同学相处如何？而于夏的回答不是“还行”，就是“不错”。然后，父女俩便再无话说。
对于爸爸很少再挑自己毛病，进行批评教育的这一点改变，于夏心里还是有点儿高兴的。她想大概爸爸终于明白了“朽木不可雕也”这话的含义，懒得再说教她了，而她倒也终于可以落得自在了。
可是每每面对变得温和了一些的爸爸，于夏反而感觉有些不自然了，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与他相处似的。客气吧显得太假，那也不是自己的性格。如以往一样顶嘴吧，又无从开口。就像经常吵架的两个人突然有一天都礼貌斯文了起来，还真是有一点不习惯。
高一过后，于夏的成绩依旧惨不人睹，名次在班里排在倒数第三。这样成绩的于夏在整个年级却是岀了名的活跃分子。
上课打瞌睡，吃零食是于夏经常干的事情。她还是老师办公室里的常客，隔三差五的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被叫到办公室进行批评教育。
任教老师们提到于夏都是一副摇头叹息状，都拿她没办法。该说的说了，该教育的教育了，可于夏依然如故，不曾有分毫改变的迹象。
第二年，于夏更加觉得自己每天在教室里坐着，简直犹如坐牢一般，学校的生活已然变得枯燥乏味。
放暑假时，于夏回家正好踫到儿时常在一处玩耍的英子表姐来她家走亲戚。此时的英子已经在外打工四年多了。
那天，大于夏四岁的英子穿着一条浅蓝色的齐膝修身连衣裙，脚踩着一双白色的高跟凉鞋从院门口走进来时，于夏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于夏听妈妈讲过，英子的生父在她四岁时就因为意外去世了。第二年，经人介绍，大姨就带着英子改嫁到了邻镇，在那里又生下了一个男孩。至此，英子便有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于夏大姨家一直不是很宽裕，英子虽然成绩不错，可家里供养两个孩子上学实在吃力。英子为了不让大姨为难，初中毕业之后便去了广州打工挣钱贴补家用。那时的于夏还在念小学。
在于夏的印象中，在家时的英子个子不高，穿的大多是于冬的旧衣服。那时的英子总是怯怯的模样，是个不多言语的黑瘦女孩。小时候只要一放假，英子就会来家和自己还有于冬一起玩耍。
于夏也喜欢亲近这个表姐。
可是今天，于夏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洋气的表姐时，再也无法把她和从前的模样联想到一处去。于夏觉得表姐已然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晚饭时，于夏不住地询问着英子在广州打工的经历。英子倒也给于夏讲了不少关于她外岀务工这几年的事情。
有开心的，难过的，满足的，沮丧的⋯⋯
英子告诉于夏，自己刚去广州时在一个生产电子产品的工厂上班。半年后，她经朋友介绍去了服装批发市场卖衣服，然后就一直干到了现在。虽然上班比较辛苦，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总算是能帮衬家里一些了。
对于未来，英子也有了自己的规划。她想再上几年班，摸清服装行业的门道，攒钱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服装店。
说起这些时，英子的眼神很坚定，满满都是自信。
于夏越听越好奇，问得英子答着话，饭没吃几口，菜也没夹几次。
于妈拍了拍于夏的后脑勺，责怪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让你表姐饭菜都没怎么吃，光忙着回答你了。”说完又望着侄女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英子，吃你的饭，别理她，她就是话多！”
英子笑着说：“姨，没事儿！我倒羡慕于夏性格活泼开朗，我挺喜欢和她讲话的。”
于夏将碗筷放下，朝着于妈吐了吐舌头。转头时看到于爸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她立刻明白爸爸肯定是嫌自己话多了，便住了嘴，埋头吃起饭来。
表姐走后，于夏想起她在饭桌上的话语，觉得表姐变了太多，现在的她那样健谈，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孩了。
而表姐讲述的那些打工经历对于夏来讲是新奇的，这样的新奇萦绕在她的心间，久久无法消散。
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于夏坐在窗前，夜风夹着雨丝拂上她的脸庞，带来了酷暑里难得的凉爽。
雨一直在下，从田野里传来了阵阵虫鸣，伴着雨声，仿佛在奏乐一般。于夏趴在窗台上仔细的听着，此时这些声音显得格外悦耳。
夜幕更加深沉了，雨停了。这样短暂的小雨，白天烈日炙烤后的余温都还未能被消散。
时针指向十点整，于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能睡着。她爬起来将枕头竖放在身后的床头处，靠在枕头上半坐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当于夏斜眼瞥见放在书桌上的那一排中学课本时，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烦躁。她不喜欢念书，而她每天却只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有些讽刺。因为爸妈觉得以她现在的年纪，就应该念书，也只能念书，即使她的成绩差的一塌糊涂。
于夏想起小时候每次姐姐拿到了奖状，爸爸都会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停地夸赞姐姐聪明能干。
而自己只要站在旁边看着时，爸爸准会转过头阴着脸数落自己的种种不是，让好好向姐姐学习，成绩要是能有姐姐一半优秀，他就阿弥陀佛了。然后，爸爸又会继续笑看着姐姐再夸奖一番，
每每这时，于夏都会在心里默念，爸爸不当演员真可惜，表情总能在高兴与生气之间来回自由转换，实现无缝链接。
最初，于夏也想通过努力学习，讨得爸爸一点开心。
于夏记得自己在小学时有一段时间，真的很用功的学习过。那段时间，连老师都表扬了自己。
可是，当于夏满怀期待地把成绩单递给爸爸时，他依然沉着脸没有笑，只是随便瞧了一眼上面的成绩，淡淡的“嗯”了一声。
看着爸爸的表情，于夏心里的那点儿兴奋激动还未来得及冒出头，便在瞬间沉入到了心底。于夏想，原来人的心情竟然可以转换得如此之快。
那可是自己付出了许多辛苦努力，才得到的成绩，可在爸爸那里却不值一看，不值一提。
她好像在那一刻突然明白，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在爸爸的心里，她都是无法和姐姐相比的。也许自己压根儿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那么用心了，成绩在班上也只能算个中等。
想到这里，于夏有些茫然了。爸妈只说年纪小只该念书，也只能念书。可是于夏清楚自己真的不喜欢念书。老师讲的课文，她听不懂，布置的作业她不会做，考试的卷子总是空白很多⋯⋯
在学校里，她不想如坐针毡地待在教室里晕乎乎的听讲，更不想做那些让她头疼的作业和试卷。有时，于夏都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太笨了。
在小镇上，每天抬头低头看见的都是那些人，每天所做的事情都一样，所听到话语都是家长里短。
小镇上那些曾经让于夏觉得亲切的事物，在此时此刻想起，却只让她感觉到了压抑和厌烦。
就在今晚听了表姐的讲述后，于夏的心里泛起了层层涟渏。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属于这个小地方，此时的她好像看到了许多新奇未知的事物正在向自己招手⋯⋯
这样的感觉将于夏心里那莫名的压抑和烦躁冲淡了一些，带给了她一点点愉悦和激动。
也不知是在何时，于夏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离开了小镇，去了很远的大城市，看到了表姐口中的高楼大厦，繁华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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