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少年翁

“一张老旧发黄的黑白照片，已经模糊的不成样子了，满满的都是指间摩擦的痕迹……

“一个人两手空空的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信息，随身携带的只是那一张黑白老照片……”

村子里以前一直有个孤单的老头，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我本以为他是老光棍一条，细打听后，方知道他是有妻有子的，只是因为一些缘故，很多年都不住在一起了，倒也算得上一位孤家寡人。

这个老头的文化可是挺高的，村子里的红白事儿以及每逢重大节日，可都是要请他出谋划策的，老头也乐得上帮忙，并不是那种自恃清高的主儿，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挺喜欢他的，估摸着小孩喜欢他的原因是能向着他讨糖吃，老头有很多糖的。

不过，这老头却有一个别致到让人奇怪的称号，村里少年翁，而且他还要求别人这样喊他，刚开始的时候村子里的人总会哈哈大笑，不明所以，后来喊着喊着便习惯了，以至于后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叫什么，那些不明所以也没有人寻求答案。

这老头可是大有来头的。老头的爷爷当年可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私塾先生，门下桃李众多，老头的父母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人民教师，这可是绝对的书香门第，也难怪老头的文化高了。至于这老头为何抛家弃子，放下城里人的生活，心甘情愿的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村子里，并且一呆就是几十年，这里头肯定是有大有文章的。

当然，我也算得上一个文化人了，也能和这个老头谈上一谈，日子一长后，我倒是对他熟识了不少。我可是不喜欢叫他什么村里少年翁的，感觉特别扭，酸里酸气的，更喜欢叫他老头，虽然他并不是很老，但是也有50岁了。他倒是不嫌弃，只是头颅摇个不停，自嘲地笑着，我知道他是拿我没办法，索性就装作什么没看见。时间打磨着他的性子，他待人总是和和气气的，可不像以前的那个他了。

老头是1955年出生的人，山东的，老头有一个很清秀的名字，姓段，名清渊。老头说，他的名字是他爷爷给给取的，希望自己将来能做一个清正并且知识渊博的人，老爷子想得甚好，只是这一辈子怕是对不起这个名字了。

老头虽然出身书香门第，但他自己觉得与书无缘，天生不爱读书，经常惹事生非。毛头小子的时候，可没少给父母长脸，老是喜欢欺负捉弄别人家孩子，学习成绩差得更是让身为人民教师的父母汗颜，可当时的他并没有觉得什么，依旧我行我素下去，于是乎，老头后悔了。

老头在19岁的时候结婚了，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照老头父母的话来讲，娶个媳妇能管管他，少在外面瞎混，可老头当年那种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外加气死人不偿命的性格，能安分守己吗，是人能管的住的吗？后来老头的媳妇给老头生了一个儿子和女儿，这本是美美满满的生活，可是老头却不稀罕。

年少多风流，毕竟还是太年轻，老头有着一张帅帅的脸蛋，还有着一张甜甜的嘴巴，二十多年的生命里，风流债倒是欠下了不少，虽然家里有妻有子，老头说，他一点都不喜欢，这都是他的父母安排的，与他无关，有时候老头的父母竟然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俗话说的甚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想让浪子回头是有一定难度的，多多少少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就譬如，血或者生命。

在他二十六岁的时候，老头自认为遇到了生命里的第二春，这第一春当然是那个没有经过自己同意的便宜老婆，七年的婚姻生活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味道的，天底下的柔情难以撼动他那冰冷的心，固执的像头倔驴，用老头自己的话说，我不喜欢她，她再好，我还是不喜欢。

当年老头的第二春，自然是遇到了一位姑娘。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老头打探不到的消息，从小到达在自己地牌上混，当年的他可是混的风生水起。我很好奇，不知怎的这姑娘被当时的老头看上了，老头倒也实在，没啥遮遮掩掩，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说道，我在路上遇到她的，长得很清秀，她好像不是本地人，后来便托人打听了。

这姑娘确实不是本地人，她的姐姐远嫁到这里，她是来这里探亲的，并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一不小心就被当年的老头惦记上了。这姑娘姓许，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是家里的小女儿，也是最小的一个孩子，深受家里所有人的疼爱，从小就很懂事，刚好今年十九岁了。虽然是个农村人，但是却有个漂亮的名字，这是她父亲在她出生后请一个教书先生给她取的名，叫伊笙，希望以后长得漂漂亮亮，并且会通晓些琴棋书画，就像大家闺秀一样。

这姑娘的姐夫倒是和老头挺熟识的，能称兄道弟，于是乎，老头可以名正言顺的天天过来去串门。姑娘的姐姐似乎也是有意在撮合着自己的妹妹和老头在一起，因为老头家庭条件不错，人长得又好，虽然家里有老婆，但是这地方人都知道，老头和他老婆之间就像路人的关系一样。这姑娘也是少女的年龄，情窦初开，加上姐姐的煽风点火，自己也对老头有意，于是乎，老头便天天开心的谈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意义上的恋爱。老头说，他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希望能在一起过日子，这是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头一次这么认真。

可是这私底下的恋爱毕竟见不得光，姑娘在姐姐家住了二十来天后，要回去了。临行前，姑娘送给了老头一张照片，这照片是姑娘偷偷去照相馆拍的。

人都走了，似乎也意味着这段不成熟的感情到此结束，于人于己都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老头并没有死心。

老头求姑娘的姐姐帮忙了，以她姐姐的名义给她写信，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出来。就这样用书信来来往往大半年，姑娘二十岁了，老头也二十七岁了，每逢老头想念姑娘的时候，便拿出那张照片，看了又看，傻傻的笑着。

二十岁，这在农村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年龄，所以，姑娘的父母便准备给姑娘说人家了，姑娘把这事告诉了老头，老头很着急。老头在思考了很久，决定要和姑娘远走高飞，于是便找姑娘的姐姐商量，姑娘的姐姐犹豫了会儿，觉得这事儿能成，便赞成了，然后便用书信告诉了姑娘，姑娘也同意了，近一年的时间里，姑娘的那颗心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再送出那张照片的时候，便一起送给了老头。

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几天，这是一个好日子，老头选准了时机。姑娘的姐姐回娘家看望父母，老头决定和她一起，然后到了姑娘家之后，便把她约出来，然后就悄悄的远走高飞，等到以后生米煮成熟饭，过日子后再回来认错，到时候姑娘的父母也只有同意了，这是老头的如意算盘，当然这需要姑娘的姐姐做内应。

八月十三的那天，老头跟着姐姐来到了姑娘的村子里，并且见到了姑娘，并且说好了晚上趁着夜黑一起走，姐姐负责放哨，于是乎老头便在约定的地点藏了起来，一直等到了晚上。可是到了约定的点后，姑娘也没有来，姑娘的姐姐也没过来通知老头，这让老头很着急。

老头在原地又是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来人了，可来的人是姑娘的姐姐，姑娘没有来，这时老头的心里已经慌了。姐姐告诉老头，这件事不知为什么被她的父母知道了，姑娘现在被锁在家里呢，让老头先回去，免得再生事端，等回去后再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头也只能先回去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话在农村可谓是演绎的淋漓尽致。很快，这件事就被全村的人知道了，说姑娘跟男人跑了，并且被抓了现行，说他们已经干了些龌龊事儿，很不要脸，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不着调儿，事情经过了一天的发酵，临村的人也知道了。

姑娘的父母很生气，但是毕竟是自己心疼的小女儿，让姑娘和老头断了来往，等过段日子便把她嫁出去，可是姑娘却不听，并说道就算是死也要和老头在一起，父母一气之下便打了她，并告诉她，这事不可能，肯定不会让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一个结过婚的男人。

姑娘很是委屈，加上外面的疯言疯语也传到了姑娘的耳朵里，姑娘觉得更是委屈，便自己找来了农药喝了，一瓶农药喝了半瓶后，姑娘竟然傻呵呵的笑了起来。姑娘的姐姐怕姑娘自己一个人会做傻事，一直陪着她，就是夜里上厕所的一会儿，姑娘便喝了农药，。姑娘的姐姐发现后，一家人便迅速把姑娘送到了医院抢救，遗憾的是，八十年代的医疗水平不过关，喝了一肚子肥皂水后，姑娘便离开了这个世界，死亡时间八月十五早上五点钟。

姑娘的死传到老头的耳朵里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件事闹得很大，老头的父母也差点失去了工作，后来经过私了，这件事算是收尾了。姑娘下葬的那天晚上，老人在坟前整整跪了一夜，打湿了一片土地。

此后，老头性情大改，在姑娘的村里住下了，也就是现在的村子，二十七岁，一直住五十七岁，从开始的不讨人喜欢，到后来的人人爱戴，这期间的辛酸与努力不可与人诉说。

再后来，老人离开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两手空空的来，两手空空的走，听说在他老家也没有人见到老头，是生是死，无人得知。

年少时来，白头翁去，这也许就是老头自号村里少年翁的含义吧，这三十年，转眼一瞬间，人间从此无情痴。

又是中秋夜，又是月圆时，既然你已经许我一生，那我定会为你断绝一切情缘……

段清渊，许伊笙，喂，老头，姑娘，你们过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