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中同桌到工作几年结婚，对她而言，还真不是什么甜到齁的经历，得，我让人酸楚了这么久，必须把这该有的甜都得补上，还得加满，所以我干脆把自个当个礼，随结婚证一起打包赠送给她。
“北烈阳，你是不是讨厌我？”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断了我做题的思路，正蹙着眉，看见对方裹着毛绒绒的外套，眨巴着湿漉漉的眼，不耐烦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便又别回了眼，无奈着开口，
“没有，我做题呢。”
“哦。”那毛绒绒的一团缩了回去，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上，我仿佛看到了被埋在手臂里气鼓鼓的腮帮子，还能听见她小声的控诉，“天天儿就做题，和我讲话这么烦哦？”我觉着好笑，又忍不住去摸了摸她同样毛茸茸的小脑袋，试探着开口，
“你把黄冈密卷的单元卷做完，周六我带你看电影，整不？”
“真的？”
“嗯。”
“不准反悔！”毛绒绒的小玩意儿瞬间充满了斗志，从抽屉里迅速地掏出了卷子，不过还没嘚瑟到两分钟，又响起一声娇嗔，“北烈阳，你混蛋！今天才周一！”
我装模作样地拿起了笔，淡定地开口：“对啊，所以单元卷有五张。”
周六这天特别冷，其实当时我真没感觉有多冷，主要是有一只滑不溜秋的小手理直气壮地钻进了我的衣服口袋，我疑问地望过去，她倒是一副有理的样子，
“我冷！”
可能女孩子是要比男孩子娇弱许多，这么一想，也就默认了她的举动，不过看着她全副武装的样子，白色的耳罩，围巾快把嘴巴一起捂了，咦，怎么每件外套都是毛绒绒的，女孩子的冬鞋都这么多毛吗？唉！女孩子实在是太娇嫩了。想到这个个高还不到我肩膀的小女孩，被冻成这样还想着和我看电影，我的直男心渐渐地软了下来，也没想过全副武装的她到底为什么会漏掉手套这个环节，也忽视了我把手放进荷包里时她得逞的笑容，但我还记得，那个冬天的冷，是从她的手温开始的，而那段青春的暖，是从她抓住我的手开始的。
那一场电影，我已记不清晰内容，只是那软若无骨的小手啊，确是被我捂热了的。
我不清楚女孩子是否都钟意浪漫又高调的告白，我只记得，某天晚自习的时候，操场上爆出了一阵嘘声，一群人起哄着“在一起”，被告白的女孩红着脸，轻轻地点点头，男孩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把人揽入怀中，但上天总是喜欢玩捉弄人的游戏，德育处主任带着几个老师把这对刚成双的小鸳鸯，给逮了个正着，就连起哄的路人甲们，也都挨个记了个警告，但我的小姑娘，就觉着人男孩可爷们了，喜欢就追，追得轰轰烈烈的，大有“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鱼塘被我承包了”的气势，即使是还没追到手，你也被我打上了专属的烙印。我也算是强行躺了把枪，她呀，就觉着我哪有喜欢她，温柔的安抚是撩，周末的约会是撩，平日里不近人情是不喜欢，因复习而造成的冷落是不喜欢，我可老冤了，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别人，自个儿先莫名中枪，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平日里可爱俏皮的小姑娘，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周末把她从家里能约出来，可掏空了我做题的心思，物化生都没带这么难搞的。
“小祖宗，我招你了？”
“没有，你不敢招我。”
“对啊，我不敢招你，你这俩天怎么一天比一天凶？”
“没有，就是不想犯贱了。”
……
这话讲得真是让我相当不爽，除了上课和做题的时间，我能够掏出来的空闲可都是一股劲地给她了，她成绩不好，我变着法地帮她提高，哪怕是睡觉，也要等她说了一句晚安，我才觉着今晚才有眠可言，怎么到她这里，却是犯贱了？
“你说话啊北烈阳，每次有什么你都是不说话，什么都要我去问你，我去说，我去讨好。”她的尾音带上了哭腔，毛绒绒的一团龟缩在桌上，睫毛上还有泪珠，感觉自家的奶猫被自个克扣口粮一般，不是，这哭啥呀，换我欲哭无泪了这。
唉，脑仁疼，手足无措地给人擦泪，又拍又哄的，还是没想好说点啥缓解气氛，结果这泪水越擦越多，
“你就是不想和我说话了！”小姑娘吼完这句话就抽抽噎噎的，我哪有啊，就算向天再借五百年，我也没这个胆啊！
“没有，我没想好说什么……”
“你和我说话还要想那么久？”
“我不知道说什么……”
“你就是对我无话可说了！”
吓得我赶紧闭上了嘴，可又不敢真闭嘴，唉，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德，遇上了这么一个宝贝。哄姑娘可比刷题难多了，别人都说一步一个脚印，我怎么感觉一步一个坑呢？反正啊，我就把她的不安、难过、委屈都给捧严实了，免得一不小心露个头，可没我的好果子吃。得了，哄好之后，才知道根源所在，原来是我从来没正儿八经地表过白，我和她是三年同桌，自然而然就走在了一起，女孩子嘛，就觉得生活要有仪式感，浪漫表白必须来，得，自个找的对象，跪着也要宠下去，所以我们达成约定，如果期末考试她进了前两百，我就给她一份惊喜。女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听了这话，蹦蹦跳跳地赶着回家复习去了，手里的余温，提醒着我，我的小姑娘刚刚还在我怀里呢。
“北烈阳北烈阳！”小姑娘拿着成绩单就冲我来了，欢欣雀跃的样子又让我想起了自家的奶猫，每次向主人撒娇的时候，连走路都是撒着欢的。看这架势，怕是进了前两百，唉，为了自己对象的学习，可真是操碎了老夫的心。
“多少名？”
“199！199！你的对象可带走！”她可骄傲的样子，每个呼吸都洋溢着得意。唉，脑瓜子好疼，让她进两百名，就考个一百九十九名，让她做五张卷子，绝对不会在第六张卷子上写姓名，蛮聪明的姑娘，怎么就不把脑子放对位置呢？得了，言出必行，小姑娘这么卖力，不就是想被宠吗？一个男人，宠自个的女孩，理所当然。
我想了想，开口道：“后天晚上七点，玉双路的古巷见。”捏了捏她傻乎乎的脸，觉得自己依然任重而道远。
古巷很空，都是许多破败了的老屋，晚上连路灯都没有，但刚好方便了我的操作。我把写了她名字的灯笼都挂在了木门上发光，一条老街，暖和的灯光都照着她的名字，就像是我把我的温暖都赠予了她，旁人再分不得一二。快到约定的时间，我已在地上拼好了告白蜡烛，一颗巨大的心，包含着我们的姓氏，整条古巷因此变得明亮起来，围观的人也渐渐变得多了，我等得有些紧张，双手在裤兜里起了汗，但当我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心都快要化掉了。她特别扎了一个高马尾，把白皙的小脸都露了出来，粉白的外套，帽子上还有一双耳朵，浅蓝色的牛仔裤，两只小脚被粉色的毛鞋包裹着，我哪儿是找了个女朋友，这就是我家的奶猫啊！
我故作轻松，摸了摸自己故意吹好的三七分，从兜里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对她说，
“这条古巷的温暖，送你了，我的喜欢，也送你了。”
很难得的，平时张牙舞爪的她竟然安静了下来，脸微微红，含羞带怯地应道，
“我也喜欢你。”
“轰”地一声，像是烟花绽放在脑海里。原来女孩子要的告白，不是仪式感，而是这种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的喜悦，能够通过告白更直白地表达出来。这种喜悦，有一个名字，叫心动。
她舍不得扔掉那些灯笼，我就沿途陪她收集起来，蜡烛带不走了，她也不舍地拍照纪念，直到现在，我们家的杂货屋里，还有那些灯笼呢。
后来，我的小女朋友终于知道发愤图强，让我安心了不少，终于是如了我的愿，进了同一间大学。
但我啊，一向是事业心比较重，对于生活和感情有所疏漏，平日里没课的时候，就去工作，想给对方好的生活，对自己就愈加狠。她时常念叨着我不上心，可我洗漱了之后，就忍不住睡着。她讨厌冷淡，便在大四的时候提出了同居，我觉得挺好，这样再辛苦再累，都有她在我的身边，便谈不上辛苦与累了。
可有时候，生活比我们想象得残忍太多。
我做了律师，那是我的第一份案子。
我的当事人曾是一个小学的校长，在参与小镇教育工作会议后，返校途中发生了车祸。他申报了工伤，法律的相关审批表显示着符合条件，但当时审批的负责人说，上级没有相关政策，暂时没有政策待遇，让他等着。等啊等，就是十多年，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已是一贫如洗，相关城市的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鉴定过，确是伤残等级三级，部分护理依赖。但无论他的家属如何沟通，仍然是索赔无果，实在是走不通路了，又没有高额的律师费可以支付，只能找上当时的愣头青，也就是我，去处理这个案子。
还好我是愣头青，不被任何经济利益诱惑，铁了心地要为他们讨回公道，可就在开庭辩护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了我的手机，可我开的是静音，错过了这个电话，这个电话的拨打人，是她，也不是她，准确的说，是120急救用她的手机拨打了我的电话。
那天，我是最后一个赶到医院的。
她在回家路上被电瓶车撞了，庆幸的是，伤的不重，可这件事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们脆弱的感情。
“我们分手吧。”她在病床上冷静地说，“你的心里只有你的工作，你的事业，大学四年你陪我看过几次电影，你陪我去过哪些地方，你是否记得我们的纪念日，哪一天不是我在沙发上等你等到睡着，哪一天做好的饭我们是一起吃的，我的生日你在跑案子，我闺蜜办的局你临时缺席，说来也很搞笑，你晚上躺在我身边，却连碰我的精力都没了。”
“我生病给你打电话，你叫我看病吃药，你想过照顾我吗？我工作失意难过，与你倾诉，你却不停地接电话，连一个空闲的时候都不能留给我，甚至，我出了车祸，你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爸妈来了，我朋友来了，我男朋友在哪里？在为别人的苦难伸张正义！”
“说要买房，可看房子都是我一个人去的。问你喜欢哪里的，什么款式的，随我就好，随我是吧，那我们分手吧。为了你考我不喜欢的大学，为了你去我不喜欢的城市，为了你过我不喜欢的生活，为你一点都不好！”
……
我百口莫辩，说不出“努力挣钱是想早点和你结婚”、“去一线城市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这种甜蜜的“谎言”，因为我从未问过她想要什么生活，喜欢什么城市，我只是觉得年轻要拼，却忘了那个毛茸茸的她，是需要被呵护在手心的。但最让我崩溃的，是她的那句，
“你根本没有能力照顾我。”
对啊。我连她出车祸这种事都是最后一个得知，第一个通知的是我，可我却赶不到她的身边，我有一个可怕的如果，如果我在开庭时接了那个电话，我会立刻赶来吗？答案是，我不会。我无法漠视一个家庭的不幸，如果我放弃开庭，这个家庭还会有希望吗？但如果她当时伤得极重……
她说的对，我根本没有能力照顾她。
她从我们的房子里搬走，我的心也一并被她带走了。
我必须清醒，冷静，理智，这是一个律师必须具备的特质。在第一起案子成功后，我在律师界暂露头角，有一些案子送到了我手上，我疯了一般去接，忙得昏天黑他，见识着各种人性的黑暗面，可我不能酗酒，也不能抽烟，我要清醒地记得这片黑暗里，她是唯一的光。
如果我无法给她爱情的正义，那我就给他人法律的正义。这已经快要成为我生命的唯一支柱了。我不能去找她，我没有资格去找她，纵然我知道，她还爱我，纵然我知道，我只爱她，但我可能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生活。
当我收到她的信件时，我们分手已有一年，原来，她去做了旅行记者。远方寄来的照片里，她瘦了很多，也黑了不少，不再是记忆里毛茸茸又俏皮的模样，她说，一个人很轻松。我想，她可能是在劝我放下。我试图答应她，我去放下。
当然，这件事告诉我们，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问清楚，不要直男兮兮地自以为是。因为，当晚我在微信上告诉她，我听你的，我去放下，愿你轻松愉快。不久后，我就收到了一个小视频。
“去你妈的放下。我都没放下凭什么他就要放下？”她在酒吧里举着酒瓶子豪饮，身边的朋友是劝了又劝，“我说一个人很轻松，一个人当然轻松了。再也不用受了委屈想要诉说，再也不用在原地等着关怀，再也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再也没有期待会被爱！”
她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可是这个傻逼！他居然跟我说他要放下了。”
她朋友给我发了一句话：“学会珍惜，活在当下。”
我没有想放下，我如何放得下。
她离我很远，我傻逼极了地叫人在原地不动地等我，我买了张机票飞了过去，就是为了告诉她，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她。当然，听上去很浪漫，实际上很惨烈，我到的时候快天亮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吐了我一身，又胡搅蛮缠了一早上，而我第二天还有个案子要开庭，结果她酒还没醒，我又得着急忙慌地飞回来，所以搞到最后，我还是没把“放下”这个误会给解除掉，那个案子忙了三天，终于周末了，想再找她，她又飞到了别的地方。先不说别的，光是追过去解释，都飞了好几次，连续都是我刚到，人就飞下地儿了，我要么跟着飞，要么飞回来工作，那段时间的怨气我全都往对立律师那边扔，多亏了她，我那几个案子简直打得风生水起，结果，当我准备好打持久战的时候，人又回来了，你说这挠心不挠心。
男人的追妻之路，还是那句话，任重而道远。
这磨人的小妖精，今年终于答应嫁给我了，那个好心的朋友，做了我们的伴娘。
刚和好的时候，我有点神经过敏，吃个晚饭要开车过去接她，生怕再出那档子事搅黄了我的爱情，联系不上她时容易草木皆兵、坐立不安，她倒是不习惯了，几次向我抗议，说我严重地霸占了她的私人时间，该！这毛病就惯出来的！偏我又非她不可，只好一直宠着咯。
结果呢，这小妖精又跑去做旅行记者，一个人在外地老不着调的，我特不安心！唉！想我堂堂一个律师，居然在家成了望妻石，恨不得折了她的翅膀，拴在我身边。
婚前，我们尝试着深夜谈心，
“你不必对我有所愧疚，我知道你想照顾我，但最好的照顾是，你愿意照顾我，我也能够照顾好自己，同样，你也是。”
而我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发自内心地觉得，谈心，还是要深入一点比较好。
终于，她是我的妻了。虽然她有很多虽然，但是我也有很多但是，所以就不扯那么多犊子，男人嘛，干脆一点！
宝贝，青春短暂，要不，我拿余生和你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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