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枫树落叶里休憩
文/听不到的微笑
1
在北方的一个寂静山谷里，有一座小镇隐隐立于其间。
小镇的各处长满了枫树，年复一年，枫叶生长，变红，凋零。
村庄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也同枫叶一般，在风里起起伏伏，微笑摇曳，然后冉冉凋谢飘落，片刻也不曾耽误一下。
枫谷的深处有一座山，每当到了深秋季节，满山红枫似火，黄花如蝶。
枫山里安静又热闹，鸟鸣虫啾，泉水潺潺，一间小房子搭在山顶，穿着白衣的少女正在晾晒衣物。
夕是一个穷女孩，她就住在山顶，女孩子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村子里的许多人都不愿意理睬她。
所以，夕常常会感到很孤独。
夕有时会一个人坐在山顶，用手托着脑袋，然后望着湛蓝的天空下，那一棵棵枫树的火红色出神。
偶尔，夕也会和微风玩起捉迷藏，山顶上时而会传来，夕一个人咯咯的笑声。
山顶有一棵很大的枫树，不知道活了几百年，张开了茂密的枝叶，晴天的时候，每一片叶子都在阳光里亮闪闪地发着光。
夕每天完成了工作，就用竹篮采了满满的一束花，来到大枫树脚下休憩。
她一边嗅着花，一边和大枫树说着话，少女总是笑吟吟的，眼睛痴痴地望着远方。
枫树不会言语，起风了，少女的笑声就随风飘荡，去了很远的地方。
2
星辰轮转，日月更迭。
大枫树的叶子红了又凋落，少女的身体也越长越高。
有一年秋天伊始，季节的风声缓缓，少女嗅着花，在温暖的阳光里明眸微笑。
她来到大枫树身边，却惊奇地看见了大枫树的旁边生出一棵小枫树。
大枫树的脚下，抽出了一枝新芽，长出了翠绿的叶子。
“多么可爱，多么伟大呀！”
夕俯下身，仔细地注视着小树芽。
“我又有了一个新伙伴了呀！”
夕的心里特别开心，就伸手轻轻地摘下了一片枫叶来。
叶子是新绿的，夕看见上面有一行行细小的，模糊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夕在心里想着。
“是诗句！”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响。
她一扭头，原来是一条小鲤鱼跃出了水面。
它晃动起自己火红的身体，嘴巴一张一合地吐着泡泡。
“是诗句，我每天都在读！”
小鲤鱼得意地游到一片枫叶那里，大声地念了起来：
“我轻轻地触碰，”
“在你的世界里，”
“看到了整个春的思慕。”
小鱼跟着漂流的枫叶游远了，声音也渐渐地消失了。
可是夕还是俯着身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看到了整个春的思慕……哦……”
夕激动地站了起来。
她轻轻握着那片嫩绿的枫叶，小心翼翼地揣入怀里。
然后，她又弯下了腰，开始捡拾落在溪水岸边的枫叶。
火红的叶子上的确是诗，看得见一行行清晰的字。
夕读了一整天，红红的叶子装满了一裙子。
“天哪！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快乐过！”
她微笑着，跑到水边，把红红的叶子都撒了下去。
承载着诗句的叶子们，不一会儿就打着旋儿飘走了。
“而你！”夕轻轻地抚摸着那片揣在怀里的新叶。
“让我发现了美好的诗句，我要永远留着你。”
于是夕爱上了诗句，她每天都会来到大枫树下，静静地读着诗句。
每读完一叶，她就小心地把枫叶放在小溪里，叶子打着旋，不一会就去了远方。
大枫树的叶子实在太多了，那些美妙的句子，怎么也读不完。
夕从来都没有这么快乐过。
3
有一个清晨，一位年轻人从对岸的林子里走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打哪来的。
他的脸色苍白，全身裹着一层亮晶晶的露水，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行囊。
当他俯身去小溪里去喝水的时候，一些叶子便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年轻人好奇地接下了一片枫叶。
“别了，我的故乡！”
“我做了枫叶，”
“火红的性情是我的行囊，”
“我就要启程，去远方…”
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从苍白的、颤抖的嘴唇里，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来：
“这是诗句呀！”
“我……居然在这里找到了呀！”
夕已经观察他很久了。
她小心翼翼地躲在大枫树后面，不试图发出一点点声音。
他是从哪儿来的呢？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他真像诗人呀，他的眼神是多么地快乐且迷人呀！
夕在心里悄悄地想着。
忽然，那个年轻人笑了起来。
夕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真诚的笑声。
这笑声像灿烂的阳光，透过了她的衣裳，照进了她的心里。
她的心也因为温暖和快乐而颤抖了起来。
这时，年轻人开始疯狂地拾起树叶，然后急急忙忙地摸出笔和本子不停地写呀、抄呀。
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夕开始大着胆子从树后面走出来。
“天哪！我抄不完！”年轻人的声音高兴地走了调。
他抱起抄完的叶子，撒进了溪水里。
他希望会有更多的人，可以在岸边捡拾到枫叶阅读，享受这些诗句的美妙。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枫树旁有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孩。
他吃了一惊，心想：“哦，她是仙女吗？竟然在我不经意的时刻降临了。”
夕的确是一个长得像仙女的女孩。
雪白的皮肤，漂亮的脸庞，瀑布般的黑色长发。
她穿着雪白的衣服，如果再加一双翅膀的话，就真的是天使了。
可是，夕在年轻人的目光中脸红了。
我被他发现了，夕心里想着。
我必须逃走，她就这么想着。
于是夕就低下了头，拎着自己的裙子，飞快地跑走了。
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4
后来，夕不再去大枫树底下去读诗了。
她仍旧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远远地望着那片有着大枫树的林子。
那个陌生的年轻人，每天都会去那儿待上一阵子。
他的身影看起来是多么高大和快乐呀。
他一定是一位诗人，说不定，那些枫叶上的美妙诗句就是他写的呢！
夕在心里痴痴地想着。
可是有一天，他没有来。
夕就开始想，那个林子里会有什么呢？
他住在里面吗？他究竟是谁呢？
但是他很久也没有来读叶子上的诗了，大枫树的叶子也落完了。
秋天已经快要结束了，满山都是枫树火红的落叶。
夕觉得那片林子是多么神秘呀！
于是她又壮起了胆子，向林子走去。
一靠近小溪，她就嗅到了一股清新的气息。
夕沿着一条小路走行着，周围鸟息虫偃，只有枫叶落地的响声。
突然，她听到了踏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她有点害怕，想躲起来。
但是一个人影出来了。
“是他！”
夕开心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要叫出来。
他停下向她微笑，他的目光是如此的快乐。
“你又降临了，我的仙女。”
我的……仙女？夕在心里悄悄地重复了一遍。
“不……我不是仙女。”夕低着头，压低了声音。
“……你不信吗？我就住在对岸的小房子里……”
“是吗？不过你长得真像仙女呀！”
年轻人依然如此彬彬有礼。
“我在找诗句，这到处都是诗句。”
“但是秋天快结束了，枫叶的诗句也已经写完了。”
“我得去别处看看了……再见！”
“再见！” 夕轻轻地说。
少年和少女就这样挥手道别，简短地如同一句诗。
等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她想，自己也该回家了。
但是，她还是忘不掉那个年轻人，忘不掉他阳光的笑声，快乐的目光。
可是脚下的路已经找不见了，枫叶把路都掩盖住了。
他来时的足迹也被枫叶填满了，她真想哭。
“如果我能找到诗，也许可以再碰见他的。”
她这么一想，又立即笑了。
可是诗在哪里呢？大枫树的叶子已经全部落下了，
她们唱着歌顺着溪水漂走了。
夕找呀找呀，终于发现有些微小的，亮亮的东西在一片枯叶上闪烁着。
她知道自己找到了，便快活地读了起来 。
“我应该大声地笑，”
“并且，”
“唱一支祝福的歌～”
这时，夕抬起头，看见了阳光下潺潺的小溪 。
她于是冲出了森林，她跑得那么快，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
但是，年轻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找到了诗，却没有找到他。” 夕对自己说着。
“但是我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她想再看一看枯叶上的诗句，可是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阳光已经使它蒸腾，变成了云朵的一部分了。
她扭过头，看着对岸的森林。
她并没有发现任何秘密，但是她见到了他，并且还和他说了话。
她记得他快乐的眼睛，灿烂的微笑。
当她回到家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的样子。
夕快乐地都喘不过气了。
5
后来的好几天，夕都没有再出门了。
她把那片打算永远保留的新叶拿了出来。
夕想再读一读它的诗句，却惊讶地发现本来很模糊的字迹，已经完全显现出来了。
“它已经成熟了，”
“所以它完成了自己的诗句，”
“倘若我把它送给他…”
夕做了一个很大的信封，把新叶装了进去。
当她走出家门的时候，外面已经下了一场大雪。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她呼吸着这清冷的空气，心情好极了。
在那棵大枫树底下，她放下信封，然后仰起头，听着寒风的呼啸，一路与雪花们舞蹈着回家了 。
6
后来，那个年轻的诗人，从树林中散步回来了。
他一直在寻找诗句，寻找那些如同初雪一般轻盈空灵的句子。
据说，世界上有一棵会写诗的树，每一片叶子都是美丽的诗，找到它的诗人可以扬名立万。
他也是流浪诗人的一员，在荒漠里，星辰下，他找了好多的地方，终于在这里找到了。
他写在本子上的枫叶的诗，已经足够他享誉一生了。
然而，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没有找到。
他阅读起枫叶的诗句，每一句都是那么快乐，像阳光一样，照在心里暖暖的。
或许，它们并不属于我，它们属于大枫树，属于所有热爱诗句的人们，比如说，那位像仙女一样的小姐。
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穿好了衣服，拿着他的本子，出门向着大枫树的方向走去。
年轻人穿过小溪，来到枫树底下。
他刚刚将本子放下，然后一下子就发现了，那个躺在雪地里的信封。
他好奇地拆开，一片火红的枫叶掉在了地上。
他把它拾了起来，发现上面有一句短短的诗。
“我轻轻地触碰，”
“在你的世界里，”
“看到了整个春的思慕。”
雪突然就这样停了，阳光环绕着他，他沉醉在里面，苍白的面容变得红润起来。
“不仅仅是诗句，我也许在这里找到了一切。”他喃喃地说。
天空呈现出一片崭新的蓝色。
云雀高声唱着歌，贴在白云底下快乐地飞翔着。
年轻人寻着枫树底下的脚印，朝着夕的小房子走去。
夕在窗口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孤单了。
诗歌：你来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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