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送走下午的第一位来访者时才三点零五分。每场治疗间隔半小时是我的习惯，如果有可能，下午只安排一次面谈治疗是最理想的状态。
但连续两个月的周四下午都安排了两场治疗，一位三十二岁，非本校学生，经人介绍来到我们这里。罗主任习惯把这类事情推给我，这种做法很聪明，既解决了我工作量不足的问题，又不必担心我对来访者的态度会影响到中心声誉。
一举两得，老派管理者不动声色的控制欲。
对我来说，校外的来访者治疗起来更简单些，不喜欢也可以继续介绍给其他治疗机构，至于这些人是不是会向别的治疗师提起我是如何治疗他们的，我就不想知道，也从不打听。作为治疗师，大家都有个心照不宣的习惯，不打听别人是如何治疗同一个来访者的。这也意味着，没人喜欢听来访者在自己的治疗过程中提起别的治疗师是怎么做的。
第三次治疗，晓芸就犯了一个错。不该提起别的治疗师。
那一周，她还是早到了，三点半的预约时间，她三点零五分已经在休息室等我。桌上放着一个面无血色的一次性茶杯，还有两杯学校咖啡店的外带饮料杯。
“方侑老师，你是不是不喜欢喝咖啡，这次我带了红茶拿铁和白巧克力，你喜欢哪一个？”
看见我送完来访者，她招呼我走进休息室。开朗的笑容和仿佛主人般的姿态，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问题需要花钱又花时间来这里治疗。
也许有些人就是喜欢和治疗师聊天。我写过一篇关于“治疗上瘾”的文章发在微博，后来一些同行发私信给我，含蓄地数落了一番。
晓芸如果不是治疗上瘾，难道是前两次的治疗卓有成效？
我没有把握，或者百度比我的治疗更有疗效呢？想起上周治疗结束前她说到自己可能有双相障碍，原因是百度上的症状和自己很像。
我忍住没有拒绝，随手拿了一杯往办公室走去。
“方侑老师是不是要休息一会，我是在这里等你还是先去治疗室？”
她的语速很快，我却什么都不想回答。治疗结束后我通常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想尽快完成书面记录，免得时间久了记忆就变得模糊，也担心中间要是遇到什么事，记录的内容会与事实不符。
记忆这种东西，看你相信什么了。
这是那个男人教我的，在我耳边咕哝着，反反复复，看不到他的脸，只记得这些奇怪的话，在那个暑假，台风把香樟树卷入大海，他把我埋在怀里。咒语般重复那些我当时记不得，后来却再也忘不掉的话。
我相信这段记忆不是自己虚造的故事。我相信我既没有精神分裂更没有妄想。身体上残存的气息，手指尖台风呼啸的声音。
那个男人遮住我的耳朵，只容许他的叮嘱进到我心里，连一丝风都不能闯入。
门窗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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