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平淡如水的句子,好像什么都没有添加,什么都没有掺杂,平淡的就跟水一样,无味、无色。
我是这么和她说的。
初夏的风凉爽带着潮湿,有丙烯的味道,还有水粉捻在指尖又滑又软。
晓芸红着脸说话时,我暗自打量着她,她比我小十岁,十岁,呵,一个比我小十岁的人,让我觉得羞耻。
“那些画面在我脑中很久了。”
她说地不轻松,让很久这个词显得格外漫长。
那就去吧。我的声音,自己听到干涩,晓芸不会发现,这种声音像成年男人说谎时喉结无辜地痉挛。
无辜。我不配使用这个词,晓芸和无辜都让我感到不舒服。
“你去吧,不做也是折磨。”
“真的吗?我也这么想,我想要那些画面,鲜活的,淡雅的,活着的。”
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我是这么说的,不想掩饰,说谎让我恶心,会使我想到那个人,他明天生日,而晓芸明天要离开。为什么那么巧,没有,一点都不巧,世间没有巧合,只有人心难测,只有恻隐之心,只有人定胜天。
最后一个词是他教我的,我学不会,也许他学得很好。一个绝对正确的老师,不需要学习,他是权威,在我面前他永远不可能错。
我也不允许他错。
“明天就走,决定了吗?那里还有什么?”
我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想到他我就五感渐衰,好久才能恢复,说话的声音发自我干涩的喉咙,那里有一片干枯的海滩。
晓芸点点头,黑色长裙轻轻飘起,可恶的风吹散了她的头发,露出一条藏在里面的麻花辫子,叫我心疼。
我不会去送她,不合适,什么理由都显得奇怪,除非我说我也去那里。
我说了,我也去。
“我拍照片给你,一棵很大的树,很大,比小时候大了很多。”
小时候,晓芸多小的时候,小孩才会觉得树很大,像第一个崇拜的男人,很大的男人。
长大后,还会觉得大吗?觉得那个男人像大树一样?
“有多大?”
无聊的问题,遮掩干涩的喉咙,它在撒谎,每一个字都言不由衷。它在努力帮助空白的心灵,润滑苍白、适宜的交谈。人与人之间,一种可笑、约定俗成的成人礼节。
真话不重要,也没有。
假话才安全。心灵却永远学不会生产。
“很大,没有办法形容,我拍照给你看。也许拍照是不够的,我想写点什么。”
她的脸红得让人厌恶。
厌恶自己。
“写吧。”
我挤出最合适的字眼,越少越安全。绝不能一涌而出,过去不能,现在、将来都不能。
他说过,你不要说话,一个字也不要说。上该上的课,不要逃避我的课堂,别怕。
他总是对的。
我不怕,也许我的样子是吓破了胆,像个小孩,在不小的年纪,在十七岁,在夏天,风一般绿色的裙子。
红砖木椅,斑驳的阳光,灰色的讲台。我在最远的座位,阶梯嘎吱,嘎吱,嘎吱,他就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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