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 王學藝
大赖和三虎见面不骂上两句玩笑是开不了场的,俩人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爱打渣子。
彼此正是三十来岁的浪荡年纪,有时候打起渣子来简直是没大没小,没边没沿。
乡下农闲时都有赶会的习惯,会上人多热闹。农村平日除了干活、吃饭、睡觉,娱乐相对匮乏,人们有事没事到会上闲逛就成了消遣的重要内容。
那次,村里几个人一块去赶会的路上,远处一位身材苗条,眉清目秀,短发留海,身着花布衫,干净利落的妇女从对面匆匆走来。大众装束非蓝即黑的年代,花布衫是件扎眼脱俗的打扮。
三虎伸着细长的鹅脖子,一双吊角眼似要把这女人夹进去,连那比常人凸出的喉结都在一张一弛,较平时拉动速度加快了许多。突然,他歪脑筋一滴溜,一脸奸笑对正专心走路的大赖说:“大赖,你敢摸摸那女的花布衫我请你吃水煎包。”
男女搭个腔都会有人说闲话的时代,无故摸女人新衣服简直是没事找事儿,不想混了。再说,会上请吃水煎包也算是奢侈诱人的承诺。
“中!”
通常能打渣子说俏皮话的哪有太笨的人,大赖能当着爷们儿的面输给三虎?当即满口应承。
大赖比三虎大上几岁,个子不高,胖胖的身材,走起路来一摇三摆。小罗圈腿冲着迎面过来的妇女跨前一步:“大姐,俺问你个事儿?,你身上这件衣裳布料在哪儿撕哩,俺也想给媳妇买一块。”
他黑八角帽檐下那双耷拉的蛤蟆眼透着满满真诚,一副手足无措,拘谨羞涩,不好意思的样子。同时,下意识顺手捏着女人身上的花布衫。
女人表情略一惊,即刻转为平静,停下脚步大方微笑着:“这就是前段在咱这儿会上布摊买的呀。”
三虎眼看大赖大功告成,立马使出搅局的坏心眼,站在旁边故意“噗嗤”笑出了声,大家伙憋不住捂着脸都嘻哈了出来。
女人看这场面愣怔了一下,立马回过神,明白了这伙人是在调戏她。微笑的脸瞬间转愠怒,张口就把大赖骂了个狗血喷头,八辈子祖宗都提溜了出来。
不是大赖跑得快,恐怕耳刮子都挨脸上了!
那年三虎爹死了,下午出殡爷们儿是要隆重祭奠的。抬棺材的,吹响器的,打杂帮忙的,是人马三级,熙熙攘攘。孝子们都伤心地跪在大门外棺材前,一把鼻子,一把泪,把爹哭得呼天抢地。
你猜,大赖这时干了件啥事儿?
他在前排抬着棺材杠子,伸长脚踢踢埋头扎地,屁股朝天的三虎,绷着脸说:“别哭啦,爹死了再找一个就是了。”
“啊啊......恁哩爹都多呀!哎……呀啊......啊啊......”都这关口了三虎还有心思给大赖打渣子,一边咧着嘴大哭,一边回击着大赖。
大家伙听到都憋不住乐了,陡然哄堂大笑,肃穆的丧事因他俩打渣子一下子活跃起来。
大赖平时在县城水泥厂上班,每天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那时乡下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村人没事儿都喜欢聚在村口小卖部喷空。傍晚喝罢汤,大赖两手揣袖筒里晃悠着也去凑场。到了一看三虎也在,就冲着他瞪起蛤蟆眼,故作高深状:“呦呵,这鳖儿也给这儿哩呀!”
“恁大那蛋儿。”三虎耸耸肩上披着的破棉袄回敬着大赖。
大赖那张烧饼脸夹着蛤蟆眼是堆满了赖笑。
东西头爷们儿有坐着的,站着的,床上歪躺着的。黒嗒嗒,黄嗒嗒。东家长,西家短。前三皇,后五帝。大家伙喷得是唾沫翻飞,兴致盎然,讲着各自形形色色的古怪见闻。
终于轮到大赖了,他说:“今儿清早起,天不亮我就去上班,走到半路,遇见两个拉架子车去城里赶会的在吵架,定睛细瞧是两个卖螃蟹的。俩车子下陡坡控制不住怼一块了,他们车上装的坛子是稀里哗啦全碰烂了,螃蟹从坛子里都跑了出来,满地乱爬。这下可热闹了,两人中有一个还拉的有酱去卖,另外那个只卖螃蟹。但螃蟹搅哄一起了,谁是谁的弄不清了,为分螃蟹才争的牙呲口白,脸红脖子粗。”
“都是三里五村的我遇上了得劝劝吧,就下车说都别吵啦,再吵赶会都耽误了。我有办法可以分清,摸到沾上酱的是卖酱的,摸到没酱的是对方的,恁俩觉得咋样儿?嗨!他俩还都认为是个能分清的好主意。”
“黑灯瞎火里俩人就在地下摸了起来,摸一个没酱,摸一个没酱,再摸的还是没酱。”
“哈哈哈!”大家伙终于明白了大赖在指桑骂槐。一个个看着三虎龇牙咧嘴,捧腹大笑。
原来,三虎在村里是个木匠,木匠和没酱在方言俚语上谐音,大赖在变着法骂三虎这个木匠是王八螃蟹。
三虎眨巴着绿豆眼,一副哭笑不得的囧相。只见他二话不说,呲着大板牙,伸着鹅脖子,甩掉身上那件破棉袄,照着大赖就砸过去。
大赖慌忙扭身躲避,拐鼓着小罗圈腿,夺路蹦出屋门,瞬间消失的没了踪影。
那灯色昏暗的小屋久久还在回荡着这打渣子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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