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月的一天,坐落在偏僻小山村的一间民房,在一楼左手边的房间里,靠墙的一张简易的木板床躺着张怡的老公。
晚饭后,他喘得比平时更厉害了,他边呼着气边对张怡说他要到祖厝去。叶落归根,魂进祖厝,农村人满50岁过世的人,临终前都盼着能到祖厝“上厅”,死后在祖厝安牌位,跟祖宗们一起,不做孤魂。
张怡握着他的手,吞了口唾沫,安慰着:“好好的,别想那么多。”张怡说完,把脸别向一边,用另一手偷抹着泪,想起他几个月前还对她说,“再过一年,我就可以领社保的退体金了,一个月2500够我们老俩口吃的啦,到时你就不用再种田了,我们好好享享清福。”
“他这人就是太要强了。”张怡想到这,有点后悔那时没有告诉他实情。去年动手术后,瞒着没有告诉他实情,他回家后还跟来看望的乡邻说,“不会死的,放心,放心,我不会死的,我治好了。”
年底大队部组织村民到山上砍树。他也去,家里人怎么劝都劝不听。在拖一根大树时,他不小心脚一滑,滚落几圈,断了三根肋骨,又住进了医院一个多月。后来医生说没必要住了,回家调养吧,不用再来了,估计不会超过两个月的时间了。
9点钟左右,他一边喘气,一边用微弱的声音说:“没看到阿李,没看到阿强。”阿李是他的姐姐,阿强是他的侄子。张怡说:“阿李前几天有来看你的,阿强昨天也来的。你想见他们,明天让媳妇去载阿李,让儿子打电话叫阿强来看你。”
“明天,我都不在了,我见不到他们了。明天他们是来送我的。”
“会的,会见到的。你不要想那么多。”
晚上10点多,他喘着说:“我真的要走了,赶快扶我到祖厝去。”
张怡以为是刚换的氧气瓶气太足,他一时不适应,给他稍微调小了一点。张怡坐在他身边,一手从他的胸口往肚子推去,以使他能舒服点。
他这时喘息的起伏更大了,呼着的气大于吸入的气,声音微弱地说:“真的来不及了,我要去祖厝。”
张怡说:“今天是初一,今天去祖厝是不吉利的,要去也得明天去。你放轻松点,放轻松点就不会这么喘了。”张怡要给他喂水,他把头扭了一点点,只是不停地喘息着,胸口一起一伏,屋子能听到只是那一瓶氧气的响声。
他那的两只眼睛比任何时候都圆都大,只瞪着墙上的闹钟。别人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也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就两只眼睛,盯着那个闹钟。
张怡看着他瞪着眼睛,明白了:过了十二点就是初二。他是在盯着十二点钟。他的一生都是在为这个家拼博,为了在村子不被人睢不起。他穷尽一生的奋斗,此时不可能输给二个小时,咬牙也得挺过去。
张怡这会儿反倒情绪淡定,活了几十岁的农村人,村子的红事白事也是见过不少的,悲欢离合也是见多了的。她让儿子去叫人,吩咐着乡亲们去祖厝打扫打扫。这边在家里,她也把早有准备的寿衣让儿媳拿着。
时钟刚走到十二点的时候,他的眼皮慢慢的耷下来了,家人抬着他到祖庙去,给他穿上寿衣,戴上寿帽,穿 上鞋子。10分时,他气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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