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麦苗鲜,童子携筐摘榆钱”,榆钱儿谐音“余钱”,既好听又好吃。老家邻居的院子里,曾经有一棵高大的榆树,每年初春,乍暖还寒的季节,我们这帮“童子”们都会成群结队地拥到邻居家捋榆钱儿。上世纪90年代初的农村,虽然还做不到顿顿都有鸡鸭鱼肉,但每家每户的温饱问题基本都已解决,孩子们也早已不再饿肚子,可我们依然会犯馋,因为主食虽然管饱,但是副食品仍然短缺,更没有现今超市商场里琳琅满目的花样零食,就只好打大自然的主意了。
早春时节,杨树和柳树刚刚露出嫩芽儿,饱经沧桑的老榆树也开始泛出了点点绿意,过不了几天,一串串绿莹莹胖嘟嘟的榆钱儿就挂满了每一个枝丫,趁着鲜嫩,孩子们争先恐后地爬到树上采摘,一边拣最繁茂的树枝折下来攥在手里,一边把大团大团的榆钱儿塞到嘴里嚼得不亦乐乎。榆钱儿绿中透黄,圆圆的、薄薄的,像一枚枚铜钱,嚼起来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但远远比不上香甜的槐花,而且榆钱儿和榆树皮一样,黏糊糊甜丝丝,回味儿还有一点点酸涩。不过对于儿时的我们来说,这些丝毫不影响我们对于榆钱儿的热爱,只要是够得着的树枝,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我们洗劫一空。
老家的榆钱儿,我们从来都是生吃的,直到上了初中,有一篇课文叫做《榆钱饭》,刘绍棠写的,很是生动感人,我才第一次知道了榆钱儿居然还可以做成饭,在那些苦难的岁月里帮人们“哄饱肚皮”。于是,榆钱儿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越发高大伟岸了,心中也暗暗地希望能吃到一碗课文中的榆钱饭,不为填饱肚子,也不为忆苦思甜,怪只怪刘绍棠文笔太过细腻,让我对榆钱饭垂涎三尺。父母虽然都是教师,对《榆钱饭》也耳熟能详,但常年忙于工作的他们,哪有心情去满足我这不切实际、异想天开的小小心愿呢。我曾经小心翼翼地跟母亲说,能不能用榆钱儿做顿饭吃,被母亲狠狠的一个白眼就剜了回来:我看你是饿得轻,生在福中不知福!碰了这么个硬钉子,我再没敢提过这种在父母看来不可理喻的请求。
去年初春,我在某家饭店和朋友聚餐,酒过三巡,店家赠送了一盘“开胃时令小菜”,说是要蘸着蒜泥儿麻汁吃,很是爽口。看起来只是一盘普通的馏菜,貌不惊人,我好奇地夹了一筷子,细细一嚼,竟然是榆钱儿!北方的馏菜都是用面粉包裹后上锅蒸的,所以我们都没有认出来,想一想,时节刚刚好,不由得暗自佩服老板用心之精巧。没想到,小时候心心念念的榆钱饭,长大后还能以这种方式得到满足,幸甚至哉!
最近几次回老家,小小的村庄还是记忆中的格局,但房前屋后的老树大多都已绝迹,改种了经济效益更好的速生杨,曾经带给我们欢乐和甜蜜的老榆树,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但在我心中,在那些年的春天里,那棵老榆树,依旧像当年那般生机勃勃、枝繁叶茂。
李虎,2019年3月11日于济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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