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都想你

01爸爸，我被欺负了

幼儿园时。

“爸爸，今天他们不跟我玩，把我玩具都扔了。”四岁的贝贝在电话里向爸爸告状。

“哦？为什么呀？”爸爸耐心地寻问。

“他们问我爸爸是做什么的，我说你是厉害的警察，他们说从来没见你接过我放学，说我骗人，就合伙不搭理我。爸爸，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贝贝带着哭腔一边诉说一边质问。“爸爸你回来吧，我做梦都想你！”

“……”电话那边的爸爸无语了。

02我没有爸爸

小学四年级。

儿子又跟爸爸通电话了。

“爸爸，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吧！”十一岁的贝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地问。

爸爸听着儿子在电话那端的质问，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他明显不信。说假话？更欺骗不了这个敏感的孩子。

贝贝今天明显是生气了，不然也不会直接打电话过来，开口就是质问，连一句寒暄都没有。这几年的聚少离多，让孩子对他生疏，甚至有那么一丝的愤怒和怨恨。贝贝也常常因为伙伴们嘲笑他“没有爸爸”而跟大家生气。想来今天也一定是又被欺负了。

唉，这又怎么能怨得了孩子呢！事实上，媳妇儿这么多年承受的压力也不小啊，她又何尝没有怨气呢！

“爸，你不用编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好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爸爸！”

正在他愣神之际，电话那端传来了儿子歇斯底里的大喊声，还有一丝哭腔。

“嘟嘟嘟嘟嘟……”电话断线了。

03恨与欠

贝贝上高中了。

“您好，请问您是贝贝的爸爸吗？”一天，爸爸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请问您是哪位？”爸爸警惕心很强，先是询问对方的身份。

“我是贝贝的班主任老师。”对方表明了身份。

“哦，老师，您好！”爸爸瞬间改变了语气，向老师尊敬地问好，然后又着急地问，“请问是贝贝有什么事了吗？”

“是这样的，你家贝贝在校内跟同学打群架，我们要解决问题联系双方家长。贝贝妈妈可能在开会，手机一直打不通。问贝贝要您的联系方式，可他说——他没有爸爸！我还是从入学档案的底子上找到的您的电话号码的呢！这孩子怎么能说自己没有爸爸呢？您看，请您现在来学校一趟，处理一下事情好吗？”老师说清了事情原委，并要求爸爸去学校一趟。虽然孩子犯了错，可老师的声音依然很柔和。

“他说他没有爸爸，他说他没有爸爸，他说他没有爸爸……”老师的声音虽然柔和，可爸爸听来却如炸雷一般轰响震耳，只余下这句话在不停地翻滚……

孩子，你又被欺负了吗？

孩子，孩子，你竟这般恨我吗！

04爸爸来了

“贝贝的爸爸来了？”

“这真是贝贝的爸爸？他怎么从来没有说过他爸爸是军人？哇塞，这么帅？这么酷？这么有型？这么拽？”

一个穿着迷彩服，头戴军帽，脚踩棕黑色作战靴的威武军官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正向办公室走过来。高大的身材，沉稳而威严的面孔，无不显出他的刚毅和果敢。

“帅！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同学们都在远远注视，男生们是景仰，女生们是花痴。

“当当当”，来人在本就敞开的屋门上敲了敲，自我介绍道：“我是贝贝的爸爸。”

一直低头不语的贝贝猛然抬起头来。爸爸？我的爸爸？那个一直不露面的隐形人爸爸？是你吗？

爸爸向老师点点头，径直走到贝贝面前。

眼前的这个儿子，自己还一直是从媳妇发来的手机视频录像中看见的，从媳妇的描述中了解的，从儿子偶尔的电话中听见的声音。又有多久没见过孩子了？一年两年？去年的探亲假，是跟士兵小王换了，他父亲病重；前年的探亲假，是跟栗子换的，他媳妇又跟他闹离婚；上上次……最近一次见到媳妇，还是她出差来这边，自己请了两小时的假陪了她一会。自己有愧啊！原以为自己还有半年就能转业了，就可以回去跟家人团圆了，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下与孩子见面。这次是来执行任务的，刚巧来到这边了，具体内容还没有公布。上级给了他一个小时的时间。

“老师，我能单独跟他谈一谈吗？”爸爸回头问老师。

父子俩走到走廊的尽头，一个相对无人的地方，走廊的墙上贴满了孔子的话，“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儿子，我来了。”

爸爸开口的第一句话，险些让贝贝哭出来。

“你一句话，我来了，就想抵消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冷落吗？休想！”贝贝心里在拒绝，在咆哮。他没有说话，继续侧着脸望着窗外。九月的阳光依然火热，刺得他眯了眯眼。

“爸爸不是没有回来看过你，在你上小学幼儿园初中的时候，我都回来过，但是咱俩没有直接见过面，有时候我就悄悄地在校园边看你一眼，因为工作的原因又不得不急匆匆地返回部队。这些年，爸爸对不起你和妈妈！”爸爸的声音低沉又有些哽咽。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和老师通过电话知道事情的原因了。你又因为爸爸的原因挨欺负了，是吗？”

贝贝的泪，不由地流了下来，一滴又一滴，连成行。

“生活本是不易，男人更要担当很多。自己的路选择正确就要自己勇敢的走下去，哪怕面对艰难险阻，也无所畏惧。爸爸是个军人，有很多责任。可能在陪伴上愧对了你，但在亲情上，我和所有的父亲是一样的。”

“这次回来我总共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不奢求你能够理解我，但我真心希望你不要怨恨爸爸。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爸爸希望你能做一个正直、勇敢、有担当的男子汉。现在我们去找老师吧！”爸爸一直盯着贝贝的侧影在自说自话，现在他扭头又往办公室走去。

“爸爸，爸爸！你多待一会儿好吗？”贝贝在心里喊，可他却没有喊出声。他耷拉着脑袋跟在爸爸的后面走回办公室。

05道歉

“我是贝贝的爸爸，我是一名军人，所以你们说贝贝没有爸爸是错误的，请你们道歉！”爸爸掷地有声的男中音在办公室响起。

“而且我也希望各位同学今后能把你们的精力放在学业上，把眼界更开阔一些，别局限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世界很大，国家还需要你们。”

说完这些话，爸爸看向了班主任老师，“老师我的时间到了，我可以回去继续工作吗？”

爸爸急急地回去了，来去匆匆。

“爸爸，你为什么不转行呢？那就能像别人的爸爸一样陪我去游乐场，陪我去打篮球——朋友们就不会欺负我，我也不会一直跟他们干仗了！那样你就可以陪妈妈逛街，跟她分担忧愁，她也不会受了委屈半夜哭泣了……爸爸，你什么时候能真正回家啊？”看着爸爸离去的背影，倔强的贝贝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是那紧咬的嘴唇，握紧的双拳，红彤彤的眼睛，成行的泪痕出卖了他的内心。

“媳妇，这次我又不能见你了。总共一个小时的时间，去掉路上的车程，我去看了贝贝，就不能见你了。你把咱们儿子教育得很好，是我总不在家，让他缺少仰仗和依靠才会被小朋友欺负，他打架和淘气逆反都是因为这个，你放心，孩子本质上还是好的！再有我半年我也可以转业了，以后家里所有的活儿都让我干，我陪儿子打篮球，陪你看电影，这些年欠你们的，我用余生来补。你别生气啊……别哭啊……”

06爸爸走了

半个月后。某医院。

一间病房里，妈妈握着一个人的手，趴在他身上哭。病床边围着很多人。

“嫂子，贝贝来了。”贝贝像机器人一般被推到了前面。

“贝贝啊！”妈妈一把搂住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你来晚了呀，你爸爸刚走，刚走啊……”病房里只剩下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揪着人心疼。

“爸爸走了么？” “走了？”“死了？”

贝贝蹙眉看着床上的男人。两周前还给我们讲要把眼界开阔些把目光放长远些的爸爸就这么走了吗？第一次给我撑腰让大家给我道歉的爸爸就这样走了？承诺以后要陪我一起打球的话又不算数了吗？

贝贝木木地看着妈妈。这个可怜的女人，常常在半夜里哭打电话笑强装坚强的笨女人，一直盼望再过半年就能跟他长相厮守的傻女人，一直跟我说爸爸是如何如何厉害的痴女人，现在你怎么办？

追悼会上，贝贝才知晓爸爸的一切：爸爸执行任务时出了意外。

贝贝翻看着爸爸的遗物，一个简单的日记本，记录的是爸爸和贝贝的点点滴滴。“贝贝会翻身了”，“贝贝长牙了”，“贝贝幼儿园表演了”，“贝贝英语竞赛第一名了”，“贝贝考上重点高中了”……满眼的全是贝贝、贝贝！本子里夹着一张照片，一个男人趴在栅栏边偷偷观望院里一个踢足球的小男孩。男孩踢球满头大汗，小脸潮红；男人炙晒满头大汗，大脸赤红——这是爸爸在看我，妈妈偷拍的照片。

原来，爸爸一直都在！

现在，爸爸走了！

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07高考志愿

贝贝高三了。

“爸，明天要高考了，你放心，我一定能如愿。在你走的那天，我告诉过你，你未完成的心愿我来帮你完成，妈妈我来照顾，理想我来延续。我一定能成为一个像你一样顶天立地的人！”贝贝把一支菊花放到墓前。

这两年，他迅速成长了。妈妈似乎在他身上又看见了爸爸的影子。

提前批次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某军校。拿到通知书的那天，贝贝哭了。

这个一米八大个的瘦削男孩，第一次放声大哭。

爸爸，我想你，我做梦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