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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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飞鸟集写文杯比赛总决赛作品”

秋至春归的海鸥，就像西伯利亚的信使一样，缓缓地投身至这片还算繁华的海滨小镇。

莱恩逃离喧嚣的人群，抛下一切来到了人烟稀少的小镇。宁静的沙滩到处都是海鸥的身影，小镇的黄昏很美，水天之间，海鸥们在尽情的表演，夕阳映衬着它们那曼妙的舞姿，绚丽的画面总让人流连忘返。

望着眼前的美景，他终于亲近了大自然，并且感受到了它的雄伟，“啊——”他放声高喊。好像大自然也回应了他一般，空气中飘荡着他刚才大喊的声音久久未能平静。

“喂，你这家伙，别吓到了周围的海鸥。”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向他喊道。他叫布德，是一位旅行者。

莱恩略带不好意思地走向他:“你是在这里居住的人吗？”

“不，我只是喜欢来这里看海鸥，站在高处欣赏美景。”布德说。

“哦！很高兴认识你，我为自己刚才的唐突向你道歉，当时并未发现你的身影。”莱恩赶忙说。

“嗯，没关系的，有没有兴趣喝一杯？”布德问。

“就在这里？”莱恩看着四周围空空如野，有点疑惑地问。

“哦不，我的车在那里，里面有温好的酒，你在这等着我去拿。”说完，便先从车上拿下了一块大毛毯子。他们两个一起将毯子铺到了地上，不一会儿布德的毯子上便多了四个抱枕，他将一个抱枕坐到下面，且手拿一个小壶，又在旁边放了一个陶制的小坛子。将一个空杯子倒满他自己提前温好的酒。

“这是我自己在家调制的酒，你尝尝味道怎样？”布德说。

“哦，不。”莱恩略带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为何不坐到垫子上呢？你这样的姿势，膝盖不会很疼吗？旁边有抱枕，你就拿一个和我一样坐下吧。”布德说。

“哦，不，没关系的。你经常到处旅行吗？”莱恩问。

“算是吧。看你刚才的情形，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那样的呐喊。”布德说。

“我只是想来这里欣赏一下美景。”可莱恩略显沧桑的表情却一点也瞒不过阅人无数的布德。

“是被生活逼得，感觉无处可逃了吧。”布德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你不用惊讶，每次旅行我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行人，透过他们的表情我就能猜出个一二，有为生活奔波苦恼的，有为感情苦恼的，甚至还会有人为了摸不到边际的某种预感自寻烦恼。朋友，你呢？是为养家苦恼吗？”布德望着莱恩惊讶的表情继续说着。他了解莱恩不说的原因。

“哦，我都人到中年了，可感觉自己却一事无成，我拼劲全力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现实却将我玩弄得体无完肤。”莱恩看着眼前这位看上去见多识广的男人，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你可看过《老人与海》的故事？一位孤独又贫穷的老人连续出海84天都无功而返。在第85天，一条约1500斤的马林鱼终于上钩，孱弱的老人跟鱼在大海上对峙了两天两夜，筋疲力尽最后终于将鱼杀死。然而在返回的途中，大鱼的血腥味引来鲨鱼的围攻，老人拼死搏杀伤痕累累，但最终也只带回了大鱼的骨架而已，血肉无存。”布德讲述道。莱恩静静地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老人捕鱼是为了生存，我们拼命的追逐也是为了生存，老人费尽所有的力气，最终得到的只是一副鱼的骨架而已，你拼尽所有到了一定的年龄发现自己一事无成。生活总会让我们遍体鳞伤，它又是充满变数的，现在不是无助彷徨的时候，而是该想想如何凭借现有的东西战胜彷徨。”布德解释道。

“您是怎样过上这种悠闲自在生活的呢？”莱恩被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某种气质吸引了，他想不通为何看上去似乎是同龄人的男人，却与自己的人生如此截然不同。

“你看向那里。”布德指向前方，高楼耸立，建筑成群的城市，“我也曾在那座优雅的小镇奋斗过，追逐过曾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做过房地产，搞过海上经济，拍卖过这座小镇的文明，可到头来，我也只不过是将自己年轻的生命奉献给了这座小镇的成长，小镇越来越美丽动人，可我的生命却逐渐走向衰老。”

“我也是刚刚逃离了那座像带着某种魔法一样的小镇。在那里人们不停地工作，不停地穿梭在车流之中，不停地向某个方向前进，看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却是那么的冷酷而又呆滞。”莱恩感叹道。

“所以我选择了旅行，我想看看这小镇以外的世界，想听听海的声音，感受一下在人群中所感受不到的世界。”布德看向莱恩。

“可是本就贫穷的人，压根逃不掉那座吃人的地方。”莱恩感叹道。

“那就去适应它，放下你所有的忧虑去与它共存亡，去打造你还未完成的宫殿，中年怎么了，那是最具有能力与这座城市抗衡的阶段。”布德劝慰道。

“还能与其抗衡吗？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向我发出警告了，我的灵魂也在开始一点点被吞噬，我所有的斗志全向那座小镇彻底妥协了。”莱恩无精打采地看向那高楼耸立的地方。

“当然可以，我的朋友，你看这一群群的海鸥，如果它们不会遇到大海的话肯定会飞得更高，它们可以遇到森林，遇到更多辽阔的草原，可它们偏偏眷恋着这片随时都有可能波浪翻滚的大海。”布德说。

“是啊，它们岂止是眷恋大海，它们还经常闯入人群，从人类的口中抢食物呢，我知道它们爱吃小面包。”说完，莱恩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一小块面包屑撒向旁边的海鸥群。

“当然，你看，它们向我们飞来了，它们从来不畏惧任何艰辛的，总是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不远的小镇上，到处都有各地前来旅行的游者，仿佛都是为了寻觅它们而来。”布德说。

“那你为寻觅什么而旅行呢？”莱恩继续问着。

“自由。”布德说。

“自由？好称呼，何为自由，您感觉到自由的召唤了吗？”莱恩问。

“是的，我认为我感觉到了，因为我投身到了这里，我抛下了人群中的忧虑，忘却了那些不快乐的时光，可是我的朋友，你压根没有欣赏眼前的自由。精神还被禁锢在那片高楼耸立的人群之中。”布德说。

“是啊，可是我的贫穷无法让我向您一样如此洒脱的去感受这份自由。”莱恩卑微地说。

“为何不能？你已经逃离那里了，此刻与那里毫无关系了，为何思想还被禁锢在那座围城里。”布德问。

“我的贫穷已然让我对自由失去了感觉，我的自由只会让我去流浪，丢下所有的一切去流浪，到最后变成一个一穷二白的流浪汉。这是我的自由，而您的自由是旅行。”莱恩解释道。

“你为何不享受这当下的自由，感受大自然带给你片刻的宁静，而是去感叹生命的无常与不公呢？你觉得我是旅行的自由者吗？其实我与你何尝又不是一样，我很可能比你还要悲哀。”布德无奈地说。

“你明明在享受着自由，享受完这里的自由还可以奔向下一站，为何偏偏说自己是悲哀的。”莱恩此时对布德的话有点费解。

“我已经临近灯油耗尽的时光，我的自由是有限的，而你虽然享受完此时的宁静还要返回那座围城，可你还有继续享受自由的机会，会不断的争取机会，而我的机会已经被死神下了诅咒，它给了我有限的时光让我享受这份自由。我无法继续走完我想走的路程。”布德说。

“哦，很抱歉先生，我没看出您身体有恙，只觉得您看上去悠闲自在无忧无虑，精神挺好的。”莱恩诧异地说。

“没关系，人都是先通过外表去看一个人。却不知他人的境遇如何。我的遭遇和你似乎是相同的。你是觉得生活压的自己喘不过气，而我却早已被病魔缠身，临近枯竭，这样你还会羡慕我的自由吗？”布德问。

莱恩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看着眼前这位气质还算不错的男人，丝毫也看不到任何沧桑感，或许这就是那种所谓的宁静。布德继续品尝着他所调制的小酒，望着不远处的海边，那平静的海面就像是被大自然刻意雕刻而成。

“要不要来上一杯，哦，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布德问。

“哦，不用了先生，我不饮酒的。我叫莱恩。”莱恩说。

“哦，我叫布德。很高兴认识你。”布德说。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先生。接下来您准备去哪里旅行？”莱恩问。

“去贝加尔湖南部的一个小镇，据说那里风景不错。哦，朋友时间不早了，我该起程了。”说完布德便起身就要走。

“先生，您的毯子。”莱恩叫住布德。

“送给你了，这毯子的价格不菲，拿到小镇上或许能拍卖不少钱，算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吧！”布德说。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呢。”莱恩赶忙收拾好地毯跑向布德。

此时布德已经坐到驾驶位上，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在空气中咆哮。“收下吧朋友，一份心意。”说完布德便驶向远方。

莱恩望着布德汽车远去的身影，感叹着生命的无常，他渴望自由，但更渴望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