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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怜又住院了”,打电话的是萍萍,小怜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谁在医院陪着?她儿子在不?”,我放下正在读的《史记秦始皇》。
“关梅在医院呢,昨天就住了,我还犹豫要不要给你说”,萍萍啧吧着嘴说。
“说么,不说能行?你不说她也会给我打电话的。我就想着她为啥住院老让朋友跑来跑去?父母年龄大了,就算了,放着儿子干嘛不用?又不上班,24了,不小了哦”。
“她觉得儿子长得瘦小,还是个孩子,顶不住事。哎,昨晚关梅说好要陪夜的,结果十二点不到就跑了,刚才小怜打电话叫我赶紧过去,说她还没吃饭,一会还要去CT,她害怕。我这会买了豆浆油条,已经到住院部楼下了”,萍萍大喘着气,“走的急了,把人还喘的,呵呵”。
“你先上去,有事呼我”。
“哦,我还给忘了,她让我给你说,10点钟你去她妈家接上小猫,下午手术要签字,必须是小猫,其他人不行的”,萍萍呵呵着说。
“行,中午饭谁送?不行我买点过去,顺便把你的也买了,想吃啥?”
“不用了,中午饭小范送,小怜已经给说好了”
“哼,你们都安顿好了,还装腔作势要不要给我说?”
“哈哈哈”,萍萍嘿嘿笑着,“不说了,我进病房了,不要把那家伙给饿晕了”。
小猫是小怜跟前夫刘畅的儿子,说真的,长得还真没有人家的小猫壮实,干巴的脸颊、干巴的身板、干巴的四肢,反正就是干巴,干巴得谁见谁揪心。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小怜被招工,当时她十七岁,遇见了年长她两岁的刘畅。刘畅也是招工的,比小怜参加工作早两年,跟小怜在一个部里倒班。
刘畅生就一副娃娃脸,中等身材,眉毛浓黑,眼睛透亮,皮肤白皙。
斯人生在大西北、长在大西北,却硬生生的长了一副南方人的皮囊,可骨子里北方人的豪爽劲却劲爆得很。
小怜参加工作后不久,单位组织了一次迎新聚餐,刘畅也参加了的,宴会间,小怜的青春妩媚引得了一众男人的垂涎追捧,其中还有一个大叔级别的。
大叔是车间主任,胖脸胖头胖身材。他一见小怜,就伸出他那油乎乎的老手,“啪啪”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坐椅背,眯眯的笑着,“郭小怜,来,坐叔叔旁边来”。
“我……”,小怜涨红了小脸,“不合适吧——,我——”
“哦,合适——,合适——”,一帮老的、年轻的男人跟着起哄。
“去吧——”,副主任起身拉过小怜按在了主任旁边的座椅上。
“咋啦?还不愿跟叔叔坐?嫌我老?嘿嘿嘿,就凭你刚才的这个态度先罚一杯”,主任说着就拿过了酒瓶要倒酒。
“哎,主任主任,先等等,先等等,哪有空腹喝酒的?先吃点菜,先吃点菜,酒不急,不急”,刘畅起身拿过了酒瓶。
“哼,也好,看小刘的面子,先绕过你这一次”,主任尬笑着说。
主任悻悻地吃了几大块肉和一大块饼,又接受了一轮敬酒,还没忘了小怜。
“郭小怜,吃好了么?吃好了就喝酒,来,先碰一杯”,主任说着端起两杯酒,一杯给了小怜,一杯自己端起。
小怜这次没犹豫,接过酒仰头就喝了。
“哎吆,行家啊,不简单,不简单,好事成双,再来一杯”,主任说着把身子往小怜跟前凑了凑,小怜往旁边退了退,接过酒杯仰头又喝了。
“可以啊,来来来,再喝一杯”,主任又把自己和小怜的酒杯斟满。
“棋逢对手了,难得难得,要不你俩喝个交杯酒?”,副主任在旁边点火。
“交杯酒,交杯酒……”,一群人在傍边煽呼着,主任笑着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小怜涨红了脸。
“交个头啊,还交杯酒,人家还是个小姑娘,你们这么嚯嚯合适吗”,刘畅呼地站了起来,拍了下桌子。
“哎,不对头啊,小刘,你这么护着,难不得你看上了人家?”,主任阴笑着,“我记得你有女朋友啊”。
“哼,我就是看上她了,咋的?走”,刘畅说着伸手拉着小怜就出了门。
不久,刘畅真的成了小怜的男朋友。
小怜家境优渥,父母亲都是干部出身,三十岁上才生了小怜,视作掌上明珠,由着她野蛮生长,金钱上更是倾其所有的由着她花。
那次聚餐后,刘畅被调岗到了检修部,跟小怜不在一起上班了。但小怜就认准了刘畅,下班后跟前跟后的不撒手,今天送吃的,明天送喝的,今天这个问题要帮忙,明天那个问题要援手,硬是逼退了刘畅漂亮的正牌女友,自己成功上位,成了刘畅的正牌女友。
他俩的爱情阵线拉的挺长的,历经了五个年头。这五个年头,小怜就像刘畅的小跟班,陪他吃,陪他喝,陪他睡,着忙了还给他送钱,中间还打过两次胎。
说到打胎这件事,在九十年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所以小怜一点都不敢声张,更不敢让自己的爸妈知道,只能自己硬撑着,家是绝对不能回的,班是绝对不敢翘的。大夏天的,穿着棉衣棉裤、戴着帽子去上班。班里女人偏多,大家心知肚明,谁都不吭气,能让她不干活就不让她干活,她也明白,刘畅也明白,常常隔三差五地帮小怜给班里人送点好吃的、好喝的,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班里的人对小怜更是照顾了,小怜也摸到了这个窍门,在此后的岁月里上班总是隔三差五地带一些好吃的,或者时不时地请大家吃个饭,工作基本就不怎么干了,一直混到退养,同事朋友虽有微词不满,却也仅如此。
刘畅是一个正义感十足的人,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属于一点就燃的那种,有一次,在小怜小月子期间还动手打了她,他在小怜的身边就是个“打狼”的,所以五年间,小怜身边尽管时不时有“狼嚎”,却没有“狼”敢近身,小怜对此曾经很自豪,五年后,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她父母尽管看不上刘畅的出身,看不上刘畅的做派,可是,小怜喜欢呀。
刘畅的父母活的相对随性,对自己随性,对孩子也随性,夫妻之间、父母与孩子之间、孩子与孩子之间,谁都不管谁,家人之间就像一盘散沙似的,所以刘畅工作后也就不怎么回家了。可在刘畅与小怜婚事上,刘畅的父母却从沉睡中突的醒了似的,一直都反对,他们认为小怜不是一个能安心过日子的人。
还真是,刘畅爸妈的话一语中的。
小怜还真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她从小在富贵乡里长大,吃饭要吃有滋味的,喝水要喝饮料,日子需要有人陪着、捧着,这些刘畅做不到。
漂泊不定多年,刘畅想要一个夫唱妇随的家。婚后有段时间,他工资卡上交给了小怜,下班就往家赶,可十有九次,回家看到饭在餐桌上,酒在餐桌上,烟也在餐桌上,唯独老婆却不在餐桌上,打电话,她要么跟哥们在聚餐,要么回妈妈家了。开始,十有五次,他会发火,再后来,十有九次,他会发火,再后来,他就动手了,常常把小怜揍得鼻青脸肿、大夏天的戴着口罩去上班,再后来,刘畅拿回了自己的工资卡,也去玩了。
2000年,小猫出生了,开始,刘畅的妈妈想着要照顾小猫的,小怜不让,说刘畅家的人没有爱心,便给了自己的爸妈照顾,小怜的爸妈确实爱心爆棚,全方位地照顾着小猫的生活到今天,小怜落得了轻松,想起来了逗逗小猫,想不起来了十天半月不着家。刘畅倒是想着亲近儿子的,可小怜的爸妈不放心,害怕他磕着碰着了小猫,慢慢的,刘畅也就随他们了,跟儿子渐渐疏远了。
小怜是喝着饮料过日子的,饭是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吃啥随性,小猫也一样。
他今年24,活脱脱的一副骨头架子,皮肤紧实地贴在骨头上,精瘦精瘦的,让人不敢直视。
小猫的样子成了小怜和刘畅心头的一根刺,也是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猫读初一的时候,成绩已经烂得到了年级垫底的地步,为了班级的排名,班主任请了小怜和刘畅去学校,那是两人第一次去学校,以前的家长会都是小怜的爸妈去的。
“见到二位不容易啊”,班主任开门见山,“今天咱就说说刘一一的情况”,刘一一是他们儿子的大名,“这个孩子倒是挺乖的,也不惹事,也不笨,可成绩就是上不去,高中估计也没戏,就那身体,你们比我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把二位请来,交代一下,你们还是早做打算吧!”
两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出了学校的大门后立马就吵了起来。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们家害的”,刘畅指着小怜的脸愤愤地吼道。
“我害的?我们家害的?要你是干啥的?你们家是干啥的?一个啥都没做的人还有脸说我们家?说我?没心没肺的东西,没良心的东西,不要脸……”,小怜抬手拨拉开刘畅的手,对着刘畅的脸一顿哇啦。
“再嚷嚷”,刘畅抬手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接着又在小怜的屁股上补了一脚。
“刘畅,你个王八蛋,人渣,不过了,不过了,呜呜呜……”,小怜捂着脸朝前跑了。
他们的婚姻是在法院宣告解体的,小怜起诉的,宣判后,刘畅拿了自己的工资卡、开了一台车就走了,他的衣物还是小怜整理好托萍萍送过去的。
小猫的问题一直都存在,老师请谈话之前,刘畅和小怜只是自欺欺人的将就着往前推日子过,等问题被老师揭了锅,包不住了,两人内心的焦虑也包不住了,刘畅是一筹莫展,小怜倒是七托八求的找了一个辙出来。
这么多年,小怜在外面吃吃喝喝的,也结识了一些人,其中有一个叫黄华的心内科大夫跟她关系一直不错,两人暗搓搓地暧昧了她好些年,听了小怜的哭诉,他给小猫找了个专升本的院校,说是毕业后他可以帮着安排工作,为此,小怜很感激他。
黄华是个懂得风花雪月的儒雅男人,人也幽默,时不时会给小怜送束花、做点好吃的什么的,小怜对他满意及了,恨不得立马嫁给他,可黄华一时半会娶不了她,她有老婆,政府部门的。
小怜跟他的暧昧关系东窗事发后,他老婆撂给他一张空的工资卡,没收了车子钥匙,赶他出了门,但,不同意离婚。
成了穷光蛋的黄华无处落脚,就直接搬到了小怜的新房子里,那是刘畅留给小怜母子的。
对于黄华的到来,小怜满心欢喜,从全身的行头到烟酒给他置办的妥妥的,但黄华却有点别扭,也有点不甘心,他觉得自己穷搜搜的样子很难堪,他想发财,尽快地发财。
苦思冥想了一段时间,黄华仍一筹莫展,恰逢他一个刚失业的司机朋友从新疆来找他,告诉他从新疆拉沥青很赚钱,黄华一听正中下怀,两人又仔细商定了一些具体操作的事情,便基本把这桩快速发财的营生给定了下来,司机、货源司机朋友都搞定,只剩启动资金还没着落。
黄华踌躇再三,把想跑运输赚钱和启动资金困难的事情向小怜和盘端出,小怜全力支持,说资金的事情她可以解决。
车买回来了,那个司机朋友确实也尽心,一个人开着大卡在新疆穿梭来穿梭去,开始时也挣到了一些钱,可惜好景不长,三个月后,沥青出厂价涨了,他们跟买方签的合同价位比出厂价低很多,一年期的合同才走了一半,已经亏的一塌糊涂了,开张七个月后逼迫停了车,被买方告上了法庭。
内外交困,黄华病倒了,一查,居然是肝癌,黄华心痛的无法自持,抓着小怜的手说:“我还想活”,小怜哭着说:“我救你”。
一听说他是癌症,他老婆立马起诉到法院要求离婚,黄华没反驳,把家产全部留给了儿子和老婆,自己净身就出户了。
前面买车小怜已经举了债,给黄华看病,她是实在没钱了,牙一咬,卖了房子。卖房的钱快告罄的时候,黄华带着留恋不知是去了天堂,还是去了地狱,死了。死之前,他抓着小怜的手:“怜怜,对不起,我把你害到了这个地步,对不起,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拜托你,我走后,你一定要接着跟那狗日的买家打官司,拜托了,委托书我都写好了,在我枕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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