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消失的女孩

作者: 石鹭 | 来源:发表于2022-09-16 00:22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外面大风此起彼伏,打得门窗“嘭嘭”作响,“梅花”登陆了吗?梅花,梅花,加之大风,好巧。很多年前的某一天,也是在这样一个狂风大作的日子里,有一个女孩永远离开了我们。

    那是在我们的孩童时代,一个物质匮乏,信息不发达,交通不便利的年代。农村只有极少数人家通过做点小生意或者在事业单位上班日子混得相对来说还可以外,其它的人家都是贫穷的劳苦大众一族。

    我的书包是一个掉了色的,上面带有零星碎花图案的橘红色布包。每隔五天的清晨里我的裤角不是沾了泥巴水,就是鞋子上挂满了雪水争分夺秒的往学校里跑。平常的日子里我可以正常来到学校。为什么每隔五天就要狂奔一次呢?在农村,每隔五天就是大集。我的母亲就用我的这个书包把攒了一集的鸡蛋全部装在里面,然后早早的拿到集市上卖,卖了以后换点油盐酱醋。

    我们娘俩共用一个布包,是她的鸡蛋布包也是我的书包。每当她卖鸡蛋的时候,我就站在她身旁,脚趾头不停的在鞋子里面拱来拱去,焦急的等待她从布包里小心翼翼的取走最后一颗鸡蛋。而后我便像飞一般挂着布包向学校冲刺。

    学校里我们“背景”都差不多,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摔八瓣的普通农民。我们虽来自附近各个村庄但同学们相处起来跟自家的兄弟姐妹差不多。唯有两个人好像永远融不进我们这个大家庭里面:一个行为乖张,一个沉默自卑。

    前者的名字叫赵小强,名如其人,跟现在我们认识的“光头强”差不多,后者名字叫杜腊梅,前者给后者起外号“都拉没”。

    杜腊梅稀疏发黄的头发,用一根红色毛线蜷曲的撮在后脑勺。白净略显拉长的面孔上有两颗灯泡似的眼睛,嘴唇一年四季都泛着青紫色。背微驼,个头最矮。尤为突出的特点是她那双修长的十个指头上面长有高高鼓起的指甲盖。我也是在很长时间后听同学私下说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她的这些跟别人不一样的特征也符合先天性心脏病患者的某些特点。

    “柿子照着软的捏”,世人大都有这个坏毛病。赵小强就是这种坏人,平日里书包里装满古古怪怪的东西,大都是活物,专门吓唬老实人,尤其像杜腊梅这样可怜又自卑的老实人。

    “啊!”一声尖叫,杜腊梅一脚踢开了课桌凳子,抱着脑袋缩在了过道里。

    一条吐着芯子的小青蛇在众目睽睽之下,悠然的从桌子下面爬来爬去。班里其他胆小的女生们纷纷尖叫着跑到了讲台上面。

    几个男生连忙拿着扫帚跟铁簸箕将它治服,然后送至校园外的大自然。

    事后大家才知道是赵小强使的坏,他竟然把小青蛇塞进杜腊梅的书洞里。迟来的班主任呵斥了他一番,并请他到办公室签保证书。

    签了保证书的赵小强安分了一段日子,但平常日子里大动作没有,小动作频频。

    学校共有三个茅厕,两边分别是男女厕,中间是教师厕。那时候没有马桶,没有水,妥妥的原生态。夏天的时候,成群结队的蛆虫一拱一拱的从厕所的四面八方爬出来,不小心“啪”的一下就能踩扁一两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隔一个星期天就挑着两只筐子来挖一次粪的大爷白天不来了,把工作转战到了暮色降临的傍晚。

    学校最南面的一角,挨着男厕所的旁边是用砖头砌起来的一人多高的垃圾场。学生放学后打扫卫生后的垃圾全部倒在里面。

    一天傍晚时分,学校里空无一人,杜腊梅娇小的身躯闪进了垃圾堆。趴在里面寻宝——半截的铅笔,小的捏不住的圆滚滚的橡皮,没有用完的笔记本,甩掉上面的沙土装进了自己的布袋。

    “你以后能不能再晚点来?要不干脆别干了!”

    正在垃圾场里扒拉的起劲的杜腊梅着实吓了一跳,她立刻停止了翻找,侧耳倾听。

    “你这死孩子,不干这个给我们家添补点,你今儿不是让我提着二锅头到人家家里赔礼道歉,明儿就是让你娘揣着几个鸡蛋到人家看望被你吓掉魂的女娃,你说说,买东西不花钱吗?你这不成器的败家玩意儿”那人气得撩下担子,直跺脚。

    杜腊梅稍微起身,从垃圾堆里探出半个脑袋,看见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正对着赵小强使劲抽闷烟。

    “原来,赵小强的父亲替代了原先的挖粪工。而赵小强碍于情面只能让他晚上来挖”杜腊梅明白了。

    “谁?”机灵的赵小强发现了匿身于垃圾堆的杜腊梅。

    但碍于父亲的在场,赵小强这次没办法整治杜腊梅。

    第二天,课间操时间,赵小强吊儿郎当的走到一直趴在课桌上的杜腊梅跟前。她从来没有出去过做课间操,据说是因为她不能做剧烈运动。

    “我说都拉没,有些事情看见了就当没有看见就好,就像我不会把一只躲在垃圾里刨食的狗告诉别人是谁一样,咱俩扯平了,怎么样?”说完一条腿踩在了杜腊梅的板凳上。

    杜腊梅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尽是无谓与不屑,闭上眼又继续趴回桌子上。

    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两人相安无事了很久。

    不久后的一天,赵小强书包里塞毛蛋,毛蛋滚了一地,蛋壳碎了,露出了尚未成活的鸡脑袋,严重影响了课堂秩序。

    班主任决定罚他中午不许吃饭,更不允许别人给他投食。

    学生们都回家吃饭去了,唯有他被锁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啪”一只白面馍馍从窗户外面滚进来,赵小强有多长时间没有尝过白面的味道了,他也记不清了。

    从窗台上影影绰绰出现的黄头发里,他猜得那个人八九不离十。班里除了她谁还会长洋娃娃的头发?

    他捡起白面馍,没几口就被解决了。

    以后的日子,他大概因为这只白面馍收敛了一阵他对杜腊梅的恶作剧。但很快,因为一件事他又现了原形,然而也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带着自责和忏悔的心早早的离开了学校。

    杜腊梅因为自身情况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又蹦又跳,加之自己身体的种种特征,总是显得怯懦且自卑,她除了上厕所出去走走外其余时间差不多都耗在了书桌上。

    当时,班级里来了一个新同学,名字叫张超,穿着干净,白面书生的样子。据说父母都是双职工。他与我们这些乡巴佬有着天壤之别。

    很快,张超就成了班里女生私下的热点。青春萌动的心碰上一个保守的年代,很多人在心里做着默默喜欢的梦。

    学校共有三个花坛,每个花坛里都种着一棵高大挺拔的大松柏。松柏树下围着高高矮矮的牧丹花树。深秋,牡丹花树吐着最后一次芬芳。

    学校组织了一次劳动,让大家锄掉花坛和操场破败的杂草。

    牡丹花争奇斗艳,五彩缤纷。有的还带有滚来滚去的露珠。让人看着心情格外好。

    同学们带着这种无比惬意的心情很快进入了劳动状态。令同学们惊奇的是,杜腊梅也参与了劳动,正蹲在一棵最大最好看的牡丹花树下面,一根一根拔掉树下的野草。

    此时,赵小强也觉得新鲜,他一屁股撅倒正在认真除草的杜腊梅。

    “都拉没,你出山了你”。说着便用自家带的小锄头在杜腊梅拔草的地方东刨一下,西撅一下。

    没几下,他突然发现,这棵又高又美的牡丹树树根旁边被他无意刨过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红色本本的角,他以为捡到了宝贝。

    接着他快速的刨了几下,果然,一个白色塑料膜封皮的红色笔记本出现在他眼前。他打开一看,上面有字:

    “花前许愿,愿随人意。我杜腊梅,喜欢张超,只喜欢他一人,愿他心意如我一般,我死而无憾”。

    “妈呀!杜腊梅喜欢张超!快来看哪,都拉没竟然喜欢上了张超”。同学们呼啦一下子过来围观。

    而被赵小强一屁股撅在地的杜腊梅早已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天晚上,同学们因为这件事心情难以平静而久久不能入眠的夜晚,杜腊梅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复发,吐了几口鲜血后,离开了人世。

    我们是第二天中午才知道的,那一天刮着鬼哭狼嚎般的狂风,中午了杜腊梅的位置还是空空如也。同学们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临近中午放学时间,杜腊梅的婶婶才踉踉跄跄从外面赶到教室。

    她没有说话,只低头收拾杜腊梅的学习用品和书包。眼泪不时“啪啪”掉下来。

    班主任跟着进来,跟我们说“杜腊梅同学以后不能继续跟我们在一起学习了,她……”

    班主任没有把话说完,背过身去。

    她的婶婶哭得越发厉害。

    赵小强抢过杜腊梅婶婶手里的东西,愧疚的说“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不该念那些不该念的东西”。

    “腊梅临死之前,吐了几口血,说她有一群可爱的同学,赵小强机灵又活泼,真希望还能继续和他们一起坐在教室里。”“你知道吗?你上次那条小青蛇把我们家腊梅吓得半死,家里人庆幸她没有事,本想找你算账,是腊梅拦着不让。”腊梅婶婶的话里带着些许打抱不平和埋怨的口气。

    赵小强默默收拾好了杜腊梅的书包,跟着腊梅婶婶去了腊梅家,说是代全班同学送她最后一程。

    从此以后,班级了就少了两个同学,一个叫赵小强,说是因为家里穷,念不起书了,到一个遥远的城里打了工。另外一个叫杜腊梅,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复发,去了一个更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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