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是一个听来的故事,起初是父母讲了梗概,后来又通过邻居了解到一些细节,这样才算把这个故事对接完整。
我家以前住在林场家属房的平房区,后面有条河,河的对岸住着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吕红。
别小看这条河,它却是一条分界线,河东岸住着城镇的工人,河西岸住着村子的农民。
当时国营林场的工人是让人羡慕的职业,特别是在农民的眼里更是高人一等。国企职工旱涝保收,收入稳定,福利待遇优厚,劳动保护健全,谁家的孩子如果找了林场工人的对象那是令人羡慕和值得骄傲的事。
吕红住在南岸的村子,她年轻的时候,个头高挑,相貌端庄。经人介绍真的被一个林场的工人小伙梁喜看好,两人一见钟情,便迅速进入热恋中,两家人也十分满意,不久后就开始谈婚论嫁。两人沉浸在对婚后美好生活的向往中。
梁喜心灵手巧,结婚的家具执意自已动手做。林场职工的家里倒也不缺木料,只是差在功夫上。他说干就干,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做家俱。尽管有些辛苦,但想到未来美好的生活,他累也心甘。
梁喜常常在做家具时,吕红在一旁陪着,聊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话题,吕红也顺便给梁喜擦擦汗或递个工具。
吕红发现梁喜刨木板的左手臂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便开玩笑说"你的红记真明显,这样的人丢了好找"。梁喜笑着说"我小时候右脚面上还有一块呢,那时听老人说这种双记的人会飞黄腾达,但长大后脚上的那块退掉了,看来只能飞黄不能腾达了"。他们说着、笑着。
一个冬天的晚上,梁喜做家具到很晚,不想再打搅已睡去的父母。
自己决定就在这做家具的老屋子睡上一夜,当年,我们林场职工取暖主要是靠锯沫炉子(锯沫是木材加工厂的副产品——木材细屑),老屋的土炕由于年头太长,滋生出许多缝隙,半夜未被燃尽的锯沫产生了一氧化碳,从炕的缝隙慢慢冒了出来,随着烟量的加大,逐渐浸蚀着梁喜的大脑。
当他意识到自己被烟熏到时,努力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刚走两步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一场悲剧终究无法逆转。
第二天,上班的时间过了,梁喜还没有起来,当他的父母来到他的房间,发现儿子已僵死在满是刨花的地上。
正在筹备的红事却因一缕青烟变成了白事。
当吕红听到这个噩耗悲痛欲绝,拼命跑到梁喜家中,跪在梁喜的尸体旁嚎啕大哭。在别人地搀扶下,吕红来到梁喜做家俱的屋子,轻轻抚摸着梁喜刚刚做好的北京凳,泪如泉涌。
她心中甜美的新生活尚未开启却已告终。
02
此后多日,吕红茶不思饭不想,终日以泪洗面。
吕红经过这次沉重的打击后,两年的时间里,没再谈过恋爱,即便有媒人主动找上门来,她也坚决的拒之门外。
同村的泥瓦匠李同根是吕红的小学同学,一直暗恋着她。
在吕红悲痛的两年里,他一直在暗中关心着她,他家的房子漏雨了,火炕要翻新了,水井压不水了.........只要是体力活,他就会主动找上门来,帮着吕红的父亲忙活儿。
三年过后,李同根终于提出了与吕红的感情问题,虽然吕红并没表态,但她的父母却先应了这门亲事。理由是吕红的年龄不饶人,何况李同根是个朴实憨厚的人。
就这样,吕红嫁给了李同根。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心爱的女儿,取名叫欢欢。
一晃女儿长大了。在初中二年级的元旦前一天,班级搞联欢,欢欢玩的十分开心,联欢会临近午夜才结束,她原本想回家,可她的好伙伴说"去我的宿舍住吧,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太孤单"。
欢欢没再推辞就和她一同去了学校的宿舍。
平常由管理宿舍的阿姨侍弄的煤炉,由于今天太晚,人家已经睡去,两个女孩子只好学着家人平常的做法——加煤,压火。然后两人带着一天的疲倦很快入睡。
下半夜,可怕的煤炉因为没有压好,况且她们倒进炉子的煤面带着冰渣,煤烟很快在夜晚开始肆虐,没有燃烧充分的炭火化成了一氧化碳,充斥着整个房间。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宿舍中的两个女孩却停止了呼吸,
人间惨剧再一次上演。
学校宿舍煤烟中毒的消息立刻成了镇子里的爆炸性新闻。
当吕红听到女儿煤烟中毒的消息时,已然瘫软在地上,昏厥过去。醒来后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和哀嚎。她最怕这无情的烟火,却又一次夺去了她最心爱的亲人。
听到这个消息,许多村民也来到吕红家里,为这个苦命的女人揪心、哀叹。即使哭声和泪水感动了村里无数的人,却不能让她的欢欢起死回生。
03
此后,吕红象变了个人,失去了笑脸,只剩愁容。与以前不同的还有,她开始学着抽起烟。她常常是狠狠的抽着烟,看着窗外,面无表情。有的人说,这样下去,吕红可能会出问题,但谁劝她也不听。
一天,李同根在村里帮别人盖新房,突然发现落了一样工具,就匆匆回家去取.
回到家李同根发现房门紧锁,从窗户往里看,却挡着窗帘,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找来工具把门生生撬开,发现媳妇瘫软在炕上,地上放着一个还没燃尽的炭盆,徐徐冒着青烟。
李同根上去就是一脚,把炭盆踢得老远,抱起媳妇跑到院子,媳妇慢慢地睁开了眼,虚弱地说"你不要管我,我要去找欢欢"。
这件事后,吕红也想开了:活着的想死却死不了,死去的想活却也活不成,不管怎样还得活着。
04
由于那次烟熏,加之她不断加重的烟瘾,一次,她终于因肺病住进了医院。
吕红在住院的一天里,她听护士在偷偷说着一个关于孩子的事,她凑了过去。
原来是一对来自四川在当地修鞋的小夫妻,前不久在租住的屋子里因煤烟中毒双双身亡,但他们不到两岁的男孩被邻居送到医院抢救过来,捡了条命。
虽然孩子得救了,但因夫妻俩是外地人也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所以孩子一直在医院里,由几个护士轮班照看。
以往这种情况早会有人来领养了,何况是个男孩,可由于这个孩子是煤烟中毒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所以至今无人领养。就这样孩子成了医院里的负担。
吕红听后,一下来了精神,怜悯这个孩子的苦命,毅然决然来到院长室,坚定的要收养这个孩子。院长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想收养这个孩子?"。
吕红说了她未婚夫和女儿都是死于烟中毒的事,并说她这辈子就是烟火命,与烟火的人有不解之缘,所以她一定会好好把孩子抚养成人。
院长被她的故事感动,也相信她会好好对待这个可怜的孩子,所以同意了她收养。
吕红从护士手里抱过孩子,像是自己久违的亲人;孩子则从刚刚啼哭的瞬间变得安静。吕红发现孩子的左手臂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她稍微一愣,护士以为她是动摇了收养的意愿,赶忙说"有的胎记长大就会消退"。吕红却说"没关系,我喜欢有胎记的孩子,丢了好找"。
吕红抱着孩子匆匆跑回病房,急忙打开裹孩子的小被,正象她想的那样,发现孩子的右脚上还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吕红一下子瘫坐在旁,心想:这孩子难道真是梁喜的转世,还是有这么巧的事?
05
此后,吕红对这个孩子格外的体贴和爱护。她给孩子新起了名字,叫李良。一是希望孩子今后能够善良的过一生;其次是良与梁同音,是吕红对孩子是梁喜化身的深信。
李良在吕红夫妻的呵护下,渐渐长大,初中毕业,孩子执意不再读书,要去部队参军。
吕红夫妇只好答应,但吕红提出一个要求,无论如何不能当消防兵,不能干与"火"字有关的工作,孩子不懂母亲的深意,也只好答应。
李良终于遂了心愿,顺利通过体检,兵种的确不是消防而是导弹兵。吕红不懂导弹兵是什么意思,便问是否和烟火打交道,李良故意隐瞒实情说"导弹兵是抓坏蛋的兵",吕红听后说"那行!"
送孩子那天,天还没亮,吕红夫妇就来到镇武装部门口,看着整装待发的新兵胸前带着大红花排成了队,吕红夫妇望着队伍中的李良,既激动又光荣,但更多的是对儿子的不舍和心疼。
新兵的第一年,孩子常常写信回来,汇报到部队的生活、训练、伙食、战友等等。吕红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信,眼中饱含泪花。
一晃三年过去,一天,传来了李良的好消息,他在部队考上了军校。原本打算回来探亲的李良却直奔南京的军校。吕红虽然对孩子不能回家探亲而失望,但也为儿子能考上军校而高兴,她心想:难道这双记的孩子真要出息。
06
李良军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一个军事基地,据说参与了一个涉及军事机密的研究项目,从那以后七年没有回家。家里只能定期收到李良的来信,但信中只是简单说说生活情况,从不提工作一句。
可悲的是,吕红身体每况日下。一天,她晕倒在自家院子里,她感觉到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就让丈夫给儿子发了电报:母病,速归。但迟迟未收到儿子的回音。
我们当地有个导弹发射基地,这已不是什么秘密。离我们的镇子有60公里,在茂密的山林里。当有发射任务时,会在深夜里陆续驶过大量的军车,还有长长的披着迷彩的多轮军车。
李同根发电报的夜里,大批军车缓缓驶过我们镇子,其中有一辆越野车驶过我们的住处时,车窗摇了下来,一名军官透过夜色深情地望着眼前过往的人家,不禁涔然泪下。他的手里紧紧地撰着一封电文:母病,速归。
其实,他在这七年里已是无数次的路过家门,却不能停下车子走进自己的家,去见见日夜思念他的父母。更不能告诉他们:他没在南京而是就工作在家乡的附近。他每次写回去的信都是先转回南京再往家里回寄。
这个军人就是吕红的儿子——李良。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吕红带着对儿子的无限期盼静静的离开了这个充满烟火的世界。
当天夜里,一枚火箭从莽莽森林中带着长长的火舌一飞冲天,在天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照亮了整个夜空。这是母亲对儿子长久思念,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也无法相见而划出的问号,亦是儿子作为军人对母亲做出的无奈而完美的答案。
第二天的中央新闻正式向全世界宣告:中国新式远程导弹在我某军事基地试射成功。
吕红出殡那天,村里来了许多人,有人问到"李良回来了吗?"李同根只是呆呆的摇头。有人气愤的指责"收养的孩子怎么也不是自养的"。
吕红的坟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送葬的队伍,把吕红下葬后,燃起烧纸,远远的就能看到缓缓的青烟在不断升腾。
就在此时,在不远的山坡上,一个军人脱下军帽默默站在对面,已泣不成声。等送葬的队伍离去后,他独自一人走到了吕红的坟前,带着满面的泪水,长跪不起。
2015年,导弹部队正式更名为火箭军,李良晋升上尉。
——End——
聚散离合,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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