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修改:“火车”。
根据老师的建议,删除了一些与主题无关的内容;修改了一些不合理的字句。
友友们也可以参考前一稿看看,主题是不是更明了和突出了呢?
“梅梅!梅梅!”父亲刚转过家门前那条小路,就大声地唤我。我冲出门去迎他。一见到我,他便兴奋地挥动着手上的报纸:“梅梅,你快看,我们县要通火车啦!”
从房山县到南坪市直线距离并不远,但翻山越岭,去一趟市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铁轨铺通就好了,往返只需要两个多小时。
关于通火车这件事,村里和县里的乡亲们已经议论好几年。终于,报纸上明确了开工时间。大伙都满心地期待着。
父亲生在房山,长在房山。二十多年前,他是村里第一个考出大山,到南坪市师范学校上学的孩子。大伙都说爷爷奶奶有福气,儿子以后是城里人了。
但毕业后,父亲却回了村, 在村小当了一个民办教师,讲台上一站就是二十多年。
二十二年前,父亲娶了母亲,二十一年前,有了我。
我出生时母亲很不开心,爷爷奶奶也没好脸色,因为我是女孩。但父亲很高兴,一直把我放在掌心里宠爱。
六岁那年,我上了村小,做了父亲的学生。父亲对我的学业很上心,要求也严格,甚或可以说已经到了严苛的地步。常常连母亲也看不下去,说一个女孩子,学那么好做什么?能认字就行了。
父亲难得向母亲发了火,“谁说女孩子就不能上学?就不能学好?只要梅梅能学,将来考到哪我送到哪。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我六年级,村小有了新老师,父亲调到了县中学。一年后,弟弟出生,母亲从此有了笑脸,便愈加不怎么管我。
小学毕业,我考进了县中学,又做了父亲的学生。
对于未来,我的目标很明确:六年后,我要考进父亲曾经就读的师范学校,做他的校友。将来,像他一样,成为一名教师。
听了我的想法,父亲虽嘴上没有说什么,但眼里的欣慰却是怎么也藏不住。我转过头,忍不住也悄悄地笑了。
三年前,高二下学期,那个周末,父亲从市里回来,欣喜地告诉我县里到市里要通火车了。“等你到市里上学,就可以坐火车回家了。一下火车,你就能在站台看到我。”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以后我们村里县里的孩子也能常出去见世面了。诶,真好!”
我大二了,铁轨终于铺就完成,货车已经开始运行,客车还需要一些时间。但还没有等到客车开通,父亲就坐上了火车。
父亲的病有一阵子了。弟弟打电话说,他常觉得累,没有胃口,消化不好。后来,腹部疼痛越来越频繁,人瘦得厉害,小腿也开始肿胀。
我在电话里劝了他好些次,要他到市里医院检查一下。他总说没时间,说毕业班的学生,时间耽搁不起,在县医院吃吃药就好了。
“等客车开通吧!”他说,“你看新闻,快啦。到时找个周末,当天就能来回,也不影响孩子们的学习。”
铁路修通了,呜呜叫着的火车头,拖着长长敞口货车车厢往返于房山县城和南坪市,每天两趟。
父亲坐上了火车,但不是封闭的客车,是敞篷的货车厢。
同寝室的玉和雯陪我一起在站台苦等。
“呜~~”火车伴着悠长响亮的笛声,“哐当~哐当~”地开进了简陋的站台。
货车厢敞着顶,搭车的乡亲们一个挨一个,或盘腿、或屈膝坐在冰凉的车厢底部。一个个脸色青白、头发凌乱。弟弟陪着父亲挤在他们中间。
若不是弟弟在一旁,我险些认不出眼前的父亲——颧骨白生生地凸着,灰黑的眼窝深陷下去,眼睛大得出奇。不过一个月见啊,他怎么会变化这样大?
弟弟拽着父亲的手拉他,父亲费力地用另一只手撑着车厢底,好半天也没能站起来。我征得乘务员的同意,快步跑上车厢,和弟弟一起,把瘦得脱了形的父亲半抬着下了火车。
玉和雯迎了上来,我对父亲说,“爸,这是我同学。她们来陪我……带你去医院。”
“嗯。”父亲扯了扯嘴角,难看的笑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谢谢,你们,真~好。”
“梅梅,你和弟弟陪着你爸爸慢慢出来,我们先出去拦车。”雯向我们点点头,拉着玉跑出站去。
出租车直接把我们送到了市人民医院,挂号、排队、看诊、拿药……一小时后,我们又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医生只问了一些很常规的问题,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和腹部,没有做任何检查,便开了药让我们回家。
“送你爸爸回去吧,我帮你请假。”雯说。
下午,我和弟弟陪着父亲再次坐上了那一列敞篷货车,揣着医生开的那一小袋五毛钱的药,把来市医院求医的父亲送回房山。
疾驰的列车裹着凌厉的风拉扯着我的头发和衣襟,冷冽又刺骨。它无情地撕裂着我的每一寸皮肤,透进我每一个毛孔……
父亲期盼的铁轨铺好了,父亲期待的客车开通了。
村里的孩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一个个都坐上了火车。他们到了市里,到了省城。更便捷地走向了外面的世界。
而我的父亲,他坐着那列火车,回到了山里,也葬在了山里。
我毕业了,站上了讲台。带着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乘上了开往新世界的快车。
后来我明白,父亲一直所期盼的火车,其实从来就不只是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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