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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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乱的夜,迷乱的情,骚动的欲,燃烧的火。
却什么都没发生,仅限于吻。
不是我不想发生,是我不能,准确地说是我已无能。我没有这个能力了,纵使内心如火,奈何身体冷冰。我以为只和石头不能,没想到和小美也不能。如果和美丽而性感的小美不能,我敢肯定,全世界的女人对我都没有诱惑力了。如果此情此景不能,我敢肯定,我已永久丧失做男人的权利了。
好讽刺,被石头认为是性亢奋的我,最后成了性无能。
或许是禁欲时间久了吧,或许是因为柚子的原因吧,或许是喝了酒吧,或许是紧张吧……我焦急地罗列着各种原因,并试图把这些念头排遣出脑海,但最终不能成功。越着急,越不行,越不行,越着急……
最后,我放弃了,坐了起来,抱头痛苦。
“没关系,你可能太紧张了。”小美也坐了起来,安慰着我,靠在我的肩头,“不要因为这个事哭,好吗?我们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总会好的。嘻嘻,可能你心里觉得就在这种地方,有点委屈我吧。那就来日方长吧。以后等你娶了我,我们心无旁顾,不再像这种偷情似的。那样,你一定没问题,会好的。别哭了,好吗?放松点。”
“不会好了。”
我停止了哭,舒了口气,把我和石头这方面的事情给她说了。结果,她哭了。抱着我,很伤心地哭,越哭越把我抱得紧,像是要把我整个人融化到她的身体里。
“真想像不到,你是遭遇了一个什么人,经历了一些什么事啊?我原本以为,她只是脾气古怪,对你不好,对你的家人不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没想到她霸占了你十来年,让你过着这样不人不鬼的日子。她也真狠心!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放你,还让你陪着她变态到死!好心疼你,真的好心疼你!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像今天这样固执地追求你,否则就不会让你受这些苦,这些罪,过这样非人的生活……”
她已泣不成声,反过来成了我安慰她。
她终于不说了,也不哭了,默默地抱着我好一会儿,最后缓慢而低沉地说:“我会让你幸福的,各个方面的幸福,你从未体验到的幸福!我什么都不图你,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幸福!现在这个社会饿不死人,所以我们只要想爱,就一定能爱下去。物质一切,你都不要考虑。放松点,我们只要爱就行了。”
我郑重地点点头,被她感染了。
我以为,我的幸福生活真要开始了。
只要小美爱我,柚子阻止不了的;只要我爱小美,石头也阻止不了的。大不了被外人骂我重色情友,绝交几个朋友,有什么呢?和我的终身幸福相比,很重要吗?我已经荒唐地浪费了十年,难道还要继续浪费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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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还没开始计划,事情就爆发了。
柚子并没有闹,闹的是石头。
我不知道,石头是怎么查到我和小美的短信记录的。她甚至能准确地说出我们短信的内容,真是邪门儿!我并不怕她,我们早已说好,谁也不干涉谁再娶再嫁。可没想到她闹腾了好长时间。我无所谓,你爱怎么闹就闹。无论她砍杀了我心爱的绿公主,还是要跳楼,或者向我所有认识的人宣扬我的恶行,包括我的家人,同事,朋友,我都没有屈服。最不能原谅的是,她竟然跑到小美女儿学校去闹事,简直变态至极!
那天,小美打来电话问我:“你说吧,该怎么处理她?”
我说:“报警吧!”
但小美最后没有报警。她还是善良的,不愿意把石头送进去。毕竟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进一趟拘留所,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但我不会原谅她,永远不会!而且,立刻分家,刻不容缓!哪怕玉石俱焚也要分家。不分家,毋宁死!
石头提出要改离婚协议,儿子我带,她走。
我同意了。
为了表示我的决绝,以及预防她日后反复,我把双方的家人叫在了一起,当众签下了新的离婚协议书。父亲和母亲接到我的电话,当天就赶来了。母亲开始哭着劝我,后来看到我满身留下的石头用儿子的跳绳打出的一道一道的伤痕,她果断说:“离就离!必须离!”那些伤痕,是前几天她刚打过的,就在小区旁边的花园里。我带着儿子出来玩耍,她以为我出来见哪个女人了。正好她拿着儿子的跳绳,是那种用瓷质的小筒串起来的跳绳,狠狠地抽在我的身上,钻心地疼,我没躲,没反抗,但心已死了。
母亲说:“我养活他那么大,也没那么打过他,你凭什么打他?”
签完新的离婚协议,她就走了,和她父母住在了一块儿。儿子我带,每周末她接去。大概众人的见证起了一定的作用,她暂时没再反复。虽然中途多次和我协商复婚,或者提出要租我的卧室,我没同意,她也没再坚持。至少没闹。大概死心了吧。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离婚对我来说,竟然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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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让我幸福的,不只是离婚,还有小美。
然而,小美却成了我的负担。那段时间,我是幸福的,同时是痛苦的。这种痛苦,没人能理解,也不能说给别人,只能自己承受。我还是不行。这点就是我至死不能原谅石头,至死恨她的原因之一。
小美表示她并不在意,接受无性的爱情。
她说:“其实,我们现在就挺好的,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幸福的。”
但从我们每次亲热,最后以失败中止的过程当中,我看出她并不是幸福的。她是一个健康的女人,对性的需求还很强烈。毕竟三十多岁的女人,身体机能正处于最高峰的时期。她的努力克制的表情,她的颤抖的身体,紧咬着的嘴唇,都在证明,她需要性,而不是柏拉图式的爱情。
所谓的接受,只不过是寄希望于未来的好转,而屈服于暂时的无奈。
我不敢确定未来是什么样的。关于性,对于我前段婚姻,就像一个噩梦。我不能拉着小美重蹈覆辙,这对我是负担,对她是不公平的。所以我退缩了,我不想再做下一段荒唐婚姻的主角。牺牲小美的终身幸福,牺牲我和柚子的友谊,得来的,未必就是能久远的。拿这么大的付出,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没有这个魄力。
最大的问题,就是孩子的问题。
在石头的灌输下,我们离婚的罪魁祸首,都推给了小美。儿子虽不说,但心里肯定恨着小美。何况此时的小美,还未离婚。如果她一意孤行要放弃家庭而选择我,她的孩子又会恨死我。各自的孩子怀恨彼此,我自知无能处理好这一切。
还未结合,就已经祸患无穷了。
新的时代,不再可能出现继父或继母虐待孩子的事件,反而助长了孩子任性自我的性格。家长永远是傀儡,孩子才是幕后老大。现在单亲家庭的重组,最大的问题,不是大人能不能接受对方的孩子,而是孩子能不能接受大人。
这个社会,就是在矫枉过正中不断前进。
我开始疏远小美,避免着与她见面,不过仍保持着和她打电话的习惯。避免谈及关于爱情及婚姻的问题,并旁敲侧击地劝她,不要和柚子离婚。可是她,仍要坚持。因此我们经常吵架,貌似相爱,其实并不和谐。
小美生气地说:“就算没有你,我同样会离婚!你可以走,我不拦你的!但请不要干涉我的选择!别动不动就把这句为我好,当成你软弱无能的借口。我不用你为我好,不要你管!你走你的,我保证不再打扰你!”
可是,我能走吗?尽管小美的意思,她和柚子的感情早已破裂,但我总认为,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一定还有复合的可能。就算他们的婚姻被判了死刑,我也不愿意成为执行死刑的那个刽子手。这不道德,是我的底线。如果她能和柚子和好,我倒愿意和她继续保持这种知己或称闺蜜的暧昧关系。
她冷笑:“好,如果你能和石头复婚,我就和柚子和好。不用做知己呀闺蜜什么的,我直接做你的情人!你答应吗?”
我哑然,无言以对。
最后她说:“你不能答应的事,为什么让我答应?你真自私!在我看来,你和石头好像还有些复合的迹象,是我的介入让你们彻底决裂了。那么你就让我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我回去过我的日子不管你?就算你说不用我管,就算真不管了,我也不能再维持过去的生活。你有你的考虑,我同样也有我的考虑。”
此时的我,已是骑虎难下。
但要和石头复合,那是绝无可能的。曾经,我试图接受她。我多次扪心自问,假如老天只给我两个选择,一碗毒药和石头。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毒药,尽管我不想死。忽然开始恨她,就一恨到底,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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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离开后,儿子对我的依恋与日俱增。或许是因为家里只有一个亲人了吧,或许是怕我真的舍他而去吧,或许是空旷的家让他觉得孤独吧,或许是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他总是和我形影不离。即使两个人走在街上,他总是挽着我的胳膊,怕我把他丢了似的。
我也因为怕他感到某方面的缺失,所以对他格外地关注。
那些父母都在的家庭,因为工作关系,很多把孩子送到了托管。我从没有这样做。即使再忙,到他放学的时候,也要扔下一切工作去学校接他。只要有空,我就开车带他到处玩耍,到附近的城市旅游。我总是费尽心机地让他感觉到,他和别的孩子一样,并没有缺少什么,尽管我有时从他忧郁的表情中隐隐地察觉到他缺少什么。
我满足他的任何愿望,吃的,喝的,玩的,从不迟疑。带他去逛商场,只要他对某件玩具表示出喜欢,不管多少钱,我都会毫不吝啬地给他买。以至于后来,他正在看某件玩具,我走过去,他就敏感地放下,赶忙摆手说:“不要不要,我就是看看。”
我们一起看电视,一起打扑克,一起下棋,一起打游戏,一起玩玩具……总之,除了写作业的时候,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甚至他已十来岁了,我们还未分床。而他,更愿意和我睡在一个被子里。然后我给他讲故事,或者两个人玩词语接龙的游戏。他在我的被子里睡着了,我再把他抱回他的被子里。
我一点也不觉得烦躁,反而觉得这是享受。
是的,是享受,和儿子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享受,是无比的幸福。这样的幸福,似乎让我忘记了十年婚姻的灰暗,觉得一切是值得的。周末他不在家,半夜醒来,摸摸旁边没有他,心就无比的失落。有时莫名地悲伤,真想他,想到无法入睡。哪怕看看他的照片及视频,都能热泪盈眶。这种悲伤里,仍是能感觉到浓浓的幸福。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站在学校门口,从汹涌的人流中发现了蹦蹦跳跳的儿子;幸福就是,半夜醒来,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熟睡中的儿子放回他的位置,然后给他盖好被子;幸福就是,儿子骑在我的头上,把我当成机器人一样操控;幸福就是,儿子生病的时候,我整夜不睡,终于摸到他的烧退了下来;幸福就是,把儿子的奖状小心翼翼地贴在墙上……
幸福就是,关于儿子的一切。
在这方面,我承认我的敏感和柔弱,甚至不太像个男人。也正是因为我的这种特质,对于再婚的考虑,总是犹犹豫豫。我渴望爱情,却有些排拆婚姻。我不想我的爱情,因为孩子而打一点折扣;同样,我也不想我对儿子的爱,因为追求爱情而有一点减损。尽管这种减损,并不是因为我给予的少了,只是他感受到的少了而已。
无论如何,我就是不能做到无愧于心便坦然。
这个矛盾,对于缺乏人生智慧的我来说,总是一个难以攻克的难题。
该来的终于还是挡不住,小美给我打来电话,说她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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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的离婚,促成了我表面上的当机立断。之所以说是表面上的,是因为我的内心,还是进退两难。毕竟我的身体因素,至少暂时不适宜成家,让我自觉在小美面前抬不起头来。或者,更多的则是儿子的因素。但是我不敢直言给小美,否则就是对她一种赤裸裸的伤害。表面上,我和她共同设计着未来。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欺骗,但我真的无法选择。
谈爱的时候,一切都不是问题;谈婚的时候,一切都成了问题。我和小美都心知肚明,尽管谁也不愿意说破。我担心儿子不接受她,难道她不担心吗?因为和柚子的离婚,她的女儿对她已有了怨念。记得我们最初交往的时候,她女儿给她打电话时,总是一副娇滴滴的小女孩的声音,嘻嘻哈哈的。自从石头到学校闹过以后,小美的女儿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偶尔她和我一起出去吃饭,她给女儿打电话,女儿总是随便敷衍两句,便烦躁地挂断。
这个时候,即使我义无反顾,恐怕小美也难一往直前了。
不过彼此相爱是真的。就因为彼此相爱,所以谁都不愿意触及残酷的现实。爱情,真的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尤其是像我和小美这样的特殊种族。某种程度上,我们已经丧失了爱的权利了。此时反回头再想小美的那句“你和石头复婚,我和柚子和好,我们做情人”的话,并不是一句简单的赌气,倒似乎成了最适用的一种方式。
在小美的逼迫之下,柚子同意离婚,却不打算放弃家庭。他采取各种迂回的方式在挽回小美,比如重新找了工作,主动给孩子开家长会,到幼儿园接儿子。当然,他不会回家,把儿子放在门口,就离开了。还给女儿报了辅导班,每个周末接送。原来他不管的事,现在全管了起来。却从不提复婚的事,只用行动来感化着小美。
自始至终,柚子没来找我的麻烦,连个电话都没打过。大概他知道,鱼死网破的行径,只能把小美越推越远。三人对峙,一方怀着敌意,就会让另两方更加团结。他这样,我反而觉得很愧疚,毕竟我和柚子曾经是交心换命的好哥们儿。占有朋友之妻的事,历来是我所不耻的。曾经小美的热烈让我迷失,如今现实的冲击,理智回归,我不得不认真思索。
小美呢?表面上仍毅然决然,但内心的真实相法呢?我想也是有所动摇的。
她总说:“我不会扔下你不不管的!”
她对我的爱,逐渐转化成了一种责任。管我,成了她爱我的初衷。虽然这不足以质疑她的爱,但毕竟不那么纯粹了。由此可知,性,虽然不是男女相爱最主要的内容,但足可成为维系两人情感的重要因素。它就像一个分界点,没有,只有相爱,并未融合;有了,两人就成了一体,分开就需要进行一场鲜血淋漓的大手术。
血脉相连,血脉相连,不相连,爱就难以达到那个深度。
她最后选择了一种模棱两可的方式:“顺其自然吧。”
她的意思,就是持续不婚的爱情。
这行吗?出于私心,我觉得最好不过;只有在一起的欢娱,不需要承担对彼此的责任。但我总觉得,这不可靠,迟早会有面对现实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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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做得很好,我就相对差一些。
除了不在一起住,她绝对是个合格的妻子。她虽然工资不高,但经常给我买衣服,皮包之类的,还给儿子买衣服。她只远远地望过一眼儿子,买回来的衣服就非常合身。她有时在路边买了一些好吃的水果,或者她妈给带来农村的猪肉,或者蔬菜,她总要分一些给我。还有,家里的床单,被罩,沙发套,她每次逛商场的时候,总是会想到我,就一准买了。有空的时候,就给我熬制各种炸酱,包饺子,包子,让我在不想做饭的时候热着吃。
这点,我就显得不近人情。
我也想付出,但不知从何做起。买衣服不是我的专长,金银首饰这些,在我当时已无能为力。其他方面,我更无从下手。有时直接给她些钱,她立刻就生气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就这样被置于一个被付出的尴尬处境,幸福伴随着不安。
更让我感动的是,她对我的家人,如对自己的家人一样。
至少在表面礼节上,她做得无可挑剔。
单位不景气,年底很早就放假了。在她的建议下,我在商场租了个摊位,卖起了对联。我因为要照顾儿子,便让外地的二姐和外甥过来帮忙照看生意。小美听说后,无论如何要请她们吃饭。吃饭时,她二姐长二姐短地叫着,不时地给二姐夹菜;对外甥也很亲昵,一见面就热情地招呼道:“这就是咱们的外甥吧?”仿佛已是相处多年的亲人,融洽默契,毫无违和感。她还抽空到我卖对联的地方帮忙,看到二姐穿着单薄,就把自己的衣服拿来让二姐穿。或者做好饭,用保温盒送到商场。
十来天的时间,她和二姐及外甥完全处成了一家人的感觉。
这让我很感动,同样感动的还有二姐。
后来二姐把这事告诉了老家的母亲,极尽赞美,以至母亲天天打电话催我:“你什么时候领回来让妈妈看看呀?”
对于小美,我只能说,对的人,在对的时候,我们没有把握。而在错的时候,我们就算再努力,总是难以心无旁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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