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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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刷抖音！不看朋友圈！

我把王浩的电话、微信、QQ，一切能联系的方式全部拉黑，手机一扔，被子往头上一蒙，扑在床上，任由手机在桌面上振成烧饼。

唉！还得接！是妈妈打来的！

“王浩，你这只啰啰！”

我咬牙切齿，不用问，肯定是这家伙告的状。

果然，一接通电话，妈妈就急不可耐地一通问：“在哪呢小雨？半夜十二点了为啥不回家？小浩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快急死了，你抓紧时间给他回个电话。”

我没有吭声，听见电话里爸爸责怪妈妈：“你呀，还说我急性子，能不能一句一句地来？让小雨喘口气！先问问小雨，小两口怎么了？”

妈妈随即降低了音量：“小雨，你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小浩心急火燎地问我你回没回A市，我说没见你呀，他也没说清楚怎么回事就挂了电话。我告诉你小雨，有事千万别在心里窝着，给妈说说。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好，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置气呀！”

我鼻子一酸，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没事的，妈。我嫌闷，在外面转转。”

2

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嘴。这话指的就是王浩。

当初在婚礼现场，他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信誓旦旦地亲口向我父亲做出了承诺，婚后一定对我好，像爱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我。而现在……这个骗子啰啰！总是告诉自我要坚强，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小时候姥姥家养了只小黑猪，“啰啰”是姥姥唤小黑吃食的专业用语。姥姥一边敲着食盆，一边冲着小黑“啰啰啰”的喊，小黑就会自觉地过来吃食。王浩喜欢吃妈妈做的番茄鸡蛋面，一顿能呼噜一小盆，所以我叫他“啰啰”。

婚前，先不说正儿八经的节日，就是普普通通的日子，他都能赋予节日的快乐。诸如邂逅一周纪念、邂逅一月纪念等等，不胜其烦。

没料到婚后，他就像电脑系统被清空了一样，啥节日都没了——包括今天的七夕节。

七夕节，中国情人节。起始于上古，普及于西汉，鼎盛于宋代。在古代，七夕节就是靓女们的专属节日，早在东晋年间的一本历史笔记小说集《西京杂记》中就有记载。这么大的内存，岂能是说删除就删除了的？

我的要求并不高，一束鲜花而已！生活嘛，就得需要点仪式感，给平淡的日子加点甜。而王浩那家伙就会装聋作哑，像甩手掌柜一样无动于衷。

去年的七夕节，如果不是故意让他看我的朋友圈，他或许就马虎过去。

哼！

我发誓，从今天起，我要是再理你王浩，我就不姓朱。等着瞧，我让你连面都见不上。

这不是提醒不提醒的事，这是心里有没有的事！有句话说得没错，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心里没你，哪怕只有一米的距离，在他眼里也是空气。

前两天去商场看衣服，让他给我掌掌眼拿个主意，他“嗯嗯啊啊”只管低头玩手机。瞧人家老公，哪个不是乐得屁颠屁颠地跟在老婆身后大包小包的拎东西？

他倒好，那手机就像过了今晚就过了保质期一样，分秒必争。我穿得好看，打扮入时，你王浩的脸上不是也有光彩？不能想，想想都胃疼。

今天多好的赎罪机会，你王浩偏不上道。真是一堆烂泥扶不上墙！我这么“幸运”，大转盘一转，中万卡了？当初选对象，我闭上眼随便划拉一个，也比他王浩强。

我后悔被假象蒙蔽了眼睛。

3

妈妈听出我的声音不对，心疼地问：“小雨别哭，到底怎么回事快给妈妈说说。”

“小雨哭了？手机给我。小雨，给爸说，是不是王浩欺负你了，你给爸说，爸给你做主。小雨，你倒是说呀，不说我们这就开车去B城。”爸的声音差点把屏震碎。

虽然只有几十公里的距离，深更半夜的，说什么我也不放心让二老跑一趟。

“真没什么事，你们千万别过来，夜里视线不好，开车不安全。我只是心烦，想一个人静静。”

“孩子，自己的牙齿还有咬着自己舌头的时候，谁的家庭不拌嘴不生气呢？过日子磕磕碰碰的难免，我和你妈二十多年了，不就这样过来了！小两口子生气不过夜，快点回家，别让小浩着急。”

在A市老家，不谦虚地说，我是公认的乖乖女。

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从没与同学红过脸，没被老师叫过家长。嗯，也有过一次例外。刚考上初中那年，父亲就接到新校工作人员的通知，务必去学校一趟。

两千元奖学金，外加主席台发言，这是父亲平生第一次上台演讲。虽然讲得磕磕巴巴，但父亲还是为此乐呵了好多年。

河北理工，离家千里之遥，四年的大学生涯，不夸张地说，班里一半以上的男生都喜欢我，可我连一次恋爱都没谈。

我不是心高气傲，我只是怕父母难过。父母在，不远嫁，我是个恋家的乖乖女。

认识王浩，是我在B城参加工作以后。B城离A市五十公里。当初报考公务员之所以选择B城，是因为B城的招收名额占优势。

我如愿以偿后，被分配到行政服务大厅窗口工作。如果不是王浩的出现，按规定，五年期满我就可以调回原籍工作，回到朝思暮想的父母身边。实习期刚结束，王浩出现了。

4

说心里话，王浩其实不是我满意的类型。从外形上说，他个头太高。办业务的长龙里，王浩就像只长颈鹿一样扎眼。我个头小，最小号的工装还得用针收一下；（后来问他喜欢我的原因，他说喜欢最萌身高差，嘁）

从性格上说，我内向，他比我还内向。一开始与我正常的业务交流，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说话也磕磕巴巴。谁见过一个一米八八的大老爷们，见人说话脸红打磕巴？（后来他解释，脸红、磕巴，只是针对我；与他人，正常）

另外B城不大，由于业务往来，同事对王浩的家庭也有所了解。有人说王浩的人品是不错，只是家庭不受打听。王浩弟兄俩，他行二。他哥是个好父亲，但不是个好丈夫，有暴 力倾向。知情人说，王浩嫂子的脸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断过伤；王浩的父母是好父母，但不是好公婆，严重的护犊子偏心眼。

这些反馈信息吓到了我。一米八八与一米五六对决，别说动手了，掌风也能把我煽出十米之外。不行，我得好好考虑，好好斟酌。

经过近两年的考察，王浩的真诚还是感动了我，认为他应该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曾经问过他：“你这个清纯痴情的样子装得可真像。我总不会是你的初恋吧？”

王浩认真地说：“这事不带隐瞒的，以前的确谈过一个，我一直没敢表白，人家嫌我磨叽，没谈多久就分手了。”王浩谈恋爱是磨叽，做事情确实不磨叽，有一说一。

我向爸妈征求意见。爸妈的意思是，婚姻大事由我自己做主，咱啥都不图，只图人家对我好就行。让我好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爸妈知道王浩父母的口碑不好，担心我融不进去这个家庭，怕以后会受气；尤其是王浩哥哥的暴  力倾向问题，确实让他们胆颤心惊，但又不得不顾忌我的意愿。

我向爸妈解释：“人人都有偏心眼，他们偏王浩，你们不一样偏我吗？王浩的新房早两年就准备好了，婚后又不与公婆住一起，我该做到的一定做到，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不就行了。”

“暴 力倾向的问题我感觉王浩问题不大，毕竟他哥有，他父母并没有。可以排除遗传因素，是他哥自身的原因。王浩的父亲对王浩的母亲好着呢，不次于你们的感情。”

我为他百般辩护，没料想还是中了他的障眼法。七夕节，这么隆重的节日，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气死我！

5

“不回去，就不回去！我住宾馆。我不想见他，一见他就冒火。”

人愤怒的那一个瞬间，智商是零，这话真没错。一不留神我把宾馆露了出来。

“你给我打住。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你你你立马给我回家，这是做为一名妻子最基本的原则。”

我吓了一跳，从没见过父亲对我这样发过火。王浩给我说话打磕巴，没想到父亲也会打磕巴。

真是老封建，又给我上纲上线，在外面过夜就有罪了？是他王浩不靠谱，怪不得我。

如果抛去鲜花的事不说，其实王浩做事还是比较靠谱的。实话实说！

也许小时候的我走得太顺了，长大了以后才开始历经坎坷。婚后半年，我参加单位体检时查出子宫肌瘤，医生说如果不手术切除恐造成不孕不育。

王浩的哥哥只有一个女儿，王浩的嫂子已明确立场，表示不再生二胎。感觉应该跟家 暴有关。

医生的话，于己于彼我都得重视。听医生的，术前又做了一次全面检查，无语的是又查出了甲状腺结节4a，并且已发生癌变，必须立即手术摘除。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个甲状腺结节4a手术比子宫肌瘤更当紧。万一扩散至肺部，那我这一生就全剧终了。

由于风险大，家人们一致决定去省城手术。接连两次手术，间隔不到仨月，原本八十斤的我术后只剩下七十斤，人送外号二级风。王浩一百六的体重也掉至一百三，满脸的胡茬，像极了姥姥家的小黑。那段时间，全指着妈妈与王浩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妈妈白班，王浩夜班。妈是我妈，不是婆婆。

妈妈心疼地直抹泪：“雨儿，妈去老城张姨那儿请香看过了，她说你这辈子的罪今年全都受完了，以后只有平安不会再遭罪了。”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王浩的体重大幅度上升，超过了一百九十斤，正向二百斤冲刺。成了名副其实的“啰啰”。

是脂肪把浪漫细胞都杀死了吗？当初怎么向我父亲保证的，说话像风一样自由。

6

那天送走前来帮忙的亲朋好友，头刚挨着枕头，就听见父亲敲门：“小雨，开下门，停会再睡，爸有事找你。”

“小雨，你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拦不住。”这是妈妈的声音。

“我嫁到老王家以后，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咱朱家人的形象。这句话我一定铭记在心，早起默念三遍，睡前深刻反省，朱小雨以一名国家公务员的身份保证不给朱家人丢脸。这样总行了吧，爸、妈！”

我保证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二老耳朵眼里——声音大到缺氧！

二老一起找我会谈，准这事！听得耳朵都起了老茧，我得提前把老爸的嘴堵住 。离天亮还有三个多小时，跟妆师已经在路上，我得眯一会儿养养神。明天鸿润酒店有三家婚礼同时进行，我要做最美的新娘！

“心里记着就好，先不说这事，朱小雨，找你是有更重要的事。这事关系到你的一生，快开门。”隔着门，我都能感觉到事件的严肃性。连名带姓的叫出来，这事肯定不同寻常。

我打开了房门。

老爸眼睛红得吓人，他说：“打开你的手机，把这条信息转发给王浩，我没有他的微信。我要看到他的回复。”

午夜十二点啊！我确认了一下：“现在吗？”

“现在！如果看不到回复，明天的婚礼免谈。”

这事真大了去了。

“爸，你啥时候给我发的微信，我怎么没印象？”

“刚刚。”老爸说。

7

打开微信，是在两分钟之前，我缺氧的时候发来的。内容如下：

王浩，我是小雨的爸爸。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明天才举行仪式，明天才是你与小雨的大喜之日，现在你还是我的准女婿。在举行仪式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否则，我不会把小雨交给你的。
因为我的女儿虽然不是完美的，但至少是优秀的。
第一，不准恶语伤人。因为我的女儿从小到大没骂过人。她不会，我没教过她。
第二，不准动用武力。因为爱人娶过来是用来疼的，用来爱的，不是用来练手的。
结婚了，就意味着身份的改变，从一个大男孩变成了丈夫，而丈夫的含义就是担当，而包容与忍让就是担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轰轰烈烈的爱情总要回归于平平淡淡，平平淡淡的日子里难免磕磕碰碰。我要说的是，不管当天发生了什么矛盾、有多少怨言，不是要求你道歉，但第二天首先开口说话的一定是你。
因为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爱的地方，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条。
因为，这二十多年来，我就是这样过来的。你如果感觉受了委屈，有了怨言，就来找我吧。有我在的一天，女儿的品行一切由我这个做父亲的承担。如果你同意了，请尽快回复。

8

我眼眶似有飞虫进入：“爸，您这是干啥呀？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家睡觉啊！”

“不行，必须发！迎娶你妈妈的头天晚上，我一夜都没睡。”

“滚！没羞没臊的。”

妈掐了爸一下，嗔怪说：“几十岁的人了，闺女明天都出嫁了，你这嘴上还没留个把门的。”

一头撞到南墙上，只要墙不倒，那就一直撞。老爸认死理是出了名的。我找出王浩的头像，点了转发。

怕老爸不相信，又让他确认了一眼。

“这下可以睡了吧？”我打着哈欠说。

“你睡你的，我等他消息。”

老妈听闻一叉腰，生气地说：“说，你在哪等？还让不让闺女睡觉啦？”

叉腰，是老妈要发飙的前奏。按惯例，一到这个节骨眼，老爸肯定是小尾巴一夹，偃旗息鼓。

今天的老爸却有着百折不挠死磕到底的精神。只是音量有了明显下降：“要不……你们先睡，小雨把手机给我……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你说呢？”

老妈气势咄咄逼人。

我哭笑不得，这个点，王浩那家伙肯定在爪哇国里傲游。

不可思议的是，那家伙竟然没睡，并且秒回了信息：

爸妈，请二老放心，小雨是你们的掌上明珠，更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发誓，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她！如有食言，愿天打五雷轰。                  承诺人    王浩                        2020年4月30日

这信息，酸得倒牙！

不过挺管用，爸妈相扶默默转身回到了他们的房间。我从来不相信有来世今生，看到爸妈离去的背影，我脑子里竟有了如果有来世我还做他们的孩子的冲动！不过我要做就做他们的儿子，长大后能娶儿媳回家，而不是把自己嫁出去。

婚礼现场，老爸把我的手交到王浩手中的时候，当着所有的来宾的面，竟向王浩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说：“拜托你了，请记住你说的话，善待小雨，像爱自己的眼睛一样爱她。”

我知道爸爸一生中除了父母、老师以外，没向任何人低过头。为了我，竟向他的晚辈低头。

老爸，你真傻！那天你成功的让我花了妆；那天，我依然是最美的新娘。

9

“听到没，小雨，你如果不回家，我现在就去你那。”爸的口气不容置疑。

“看你，发哪辈子神经，别吓着孩子，有话不会好好说。小雨，听话，听你爸的，回家住。能有多大的事，有话说开了不就好了。”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配合得天衣无缝！没办法，谁让我是乖乖女呢！只得缴械投降。

“好好好，听你们的，这就回家。”

“到家别忘了给我发视频，不要发图片。”

“嗯！”

这老爸，越来越狡猾。

在房间里只呆了两个小时，退房时也没好意思让人家退房费。不过人家旅馆压根也没有退费的意愿。

也许老天同情我吧，没走几步竟下起了雨，柏油路面激起的股股热浪呛得我一阵翻江倒海，看见路边有一家24小时药店，转身便躲了进去。

进家时已凌晨一点，门没锁。推开门吓了我一大跳，王浩两眼通红，死死地盯着我看，如果他的嘴巴足够大，相信一口能把我囫囵吞下去。

“你你你去哪了？我我我到处找你不见……”

“大街上捡漏去了。”我不容他说完，直截了当截住他的话茬。

“啥？”

我从衣兜里掏出事先给他准备好的东西，甩手扔在他脸上——一朵蔫巴的玫瑰花。

王浩一愣，一句话不说扭头进了客厅。坏了，坏了，不经意间竟激发了他兄弟间的家暴情结。别说王浩拿东西打我，就是空手道我也得骨肉分离。

我想跑，右臂已被他死死钳住。

10

我眼睛一闭，这下完了！爸，妈，你们快来救我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尝过挨打的滋味。你王浩要是敢打我，我回A市告诉我爸妈，一定给你没完。我有三个表哥，四个表姐；我大表哥以前练过跆拳道，二表姐学过民族舞，我大姨妈一个人，能骂得你们全家找不着北……

我的思绪正在天马行空，一股特殊的香味直钻鼻孔。我嗅了嗅，似曾相识，但又无法判定。好奇心驱使，我偷偷地睁开了一只眼，鼻子下面是一件天蓝色羊绒大衣，大衣下面有双托着的大手。

这件羊绒大衣眼熟得很！哦，想起来了，是上次逛街让王浩跟着拿主意的那件衣服。自从知道底价后，再没敢进过那家店。

“鲜花搁几天就蔫了，不实用；陪你逛街那天我的工资还没到账。没经过你的同意先预付了定金。你又瘦又小，能买到一件合身的衣服不容易，今天工资刚到账……”

“咋不早说？你这只傻啰啰。”

“早说，你舍得不？”

“我……”

我想反击，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语言。冥思苦想间，王浩一把将我抱了起来。我指了指肚子：“啰啰小心点，快点把我放下。”

“怎么了？”

“里面有个小啰啰！”

“真的？”

我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出刚刚在药店买的验孕棒的两道杠图片让他看 。

王浩轻轻地把我放下来，指着我的肚子立马严肃地说：“你马上也是只啰啰！”

“滚！”

我拧了王浩一把。

“我是大啰啰，你是小啰啰，你肚子里还有只小小啰啰！咱们一家都是啰啰！”

他嬉皮笑脸，我一声长叹：“唉！啰啰就啰啰吧，谁让我嫁给一只啰啰呢。”

生活可以就这样，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