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会）神女有心

图片|网络

爱恨嗔痴贪恋狂，芸芸众生相，不思量，神又何妨？等闲亡。

01

凌霄宝殿，明珠璀璨，众仙序列，面有悲天悯人相，然鸦雀无声，皆袖手旁观。

天帝的小女儿瑶姬私下凡间，与人相恋，耳鬓厮磨间珠胎暗结，却在生产前夕被天帝派人抓回天庭。

“你可知错？”居高临下的天帝沐在金光里，神色威严，目空一切。

下方挺着大肚却不得不下跪的瑶姬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眼却炯炯有神，容光不改。她仰视天帝半晌，忽而大笑:“帝君，绝情绝爱，真是可怜！”

“放肆！”天后拍案，凤冠摇晃，歪了发髻。

“大胆！”天帝怒目，释放浑身威压，“身为帝女，你私自下凡已犯了天条，如今还怀着人类的骨肉，更是罪无可赦！不知悔改，错上加错！”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面对天帝、天后的施压，瑶姬面不改色，无所畏惧，“千万年来，您和天后为伴，相敬如宾，偏偏还要我们看得说不得，更不能效仿。天条？不过是您的特权！”

此言一出，天帝铁青着脸，眸子喷火。天后面上青一阵紫一阵，指甲嵌入肉里，咬唇不言。众仙心有惴惴，面上风云变幻，更有甚者微不可察地颔首。

擎天圆柱旁的后羿眸光微漾，不动声色地朝广寒宫射了一支隐形羽剑。

02

静默良久，天帝缓缓开口:“帝女瑶姬，触犯天条，冥顽不灵，即日起褫夺仙骨，打下诛仙台。”

“帝君，不可！”鹤发童颜的红衣月老朝天帝深深鞠躬，“瑶姬身怀六甲，此刻剔仙骨，坠诛仙台，定然灰飞烟灭，一尸两命啊。”

他眸光定定，面色戚戚，一番话说得真心诚意。

“月老，我还没问你呢，帝女的红线也敢随便牵？”天后顺了口气，扶额怒嗔。

“小仙不敢！小仙的红线只能牵引凡人姻缘，对神仙无用。”月老垂下头，忙不迭解释道。

“凡间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堂堂九重天，连这些凡夫俗子都不如？”天后起身，款步至月老跟前，“大慈大悲并不是枉顾天条，仙家有德，天宫有法，变通不得。”

肚子倏地阵痛难耐，瑶姬瘫倒在地，秀眉紧促，口中却不肯服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母后！”

一声“母后”，字字泣泪，天后眼中的不忍一瞬即逝，随即招招手:“来呀，行刑！”

天帝仍旧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瑶姬。他似乎忘了，那是他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神仙？

03

殿外的天兵得令，气势汹汹架起瑶姬就要往诛仙台去。

月老转过身，抹了一把虚泪，不忍再看。众仙噤若寒蝉，目不斜视。

眼看瑶姬身下白裙见红，仙力涣散，如墨青丝霜雪大半。绛色仙元离体，飞至半空，她痛不欲生，血泪喷薄而出，嘴里却不依不饶:“无欲无求，清心寡欲，不过是薄情而已。一群道貌岸然的伪神仙！”

“住手！”嫦娥自云端跳下，轻扬水袖，白衣翻转间，就将押解着瑶姬的天兵击倒，并将空中的仙元按入瑶姬灵台。

早在听到声音时，后羿暗自松了口气。

殿中的众位仙家循声望来，见倾城容颜，面上惊艳与惊讶之色交织。数万年来，嫦娥不曾踏出广寒宫一步，如今肯为瑶姬大闹凌霄宝殿，实为罕见。

当年嫦娥偷吃仙丹奔月，被世人唾弃，却因祸得福。广寒宫灵气氤氲，为三界之最，偏偏认主。几十万年来，多少神仙想进去修炼片刻，然靠近半分都不行，强行闯宫，轻则元气大伤，重则灰飞烟灭。尊贵如天帝，亦不例外。

是以，它成为神仙们近在咫尺，又咫尺天涯的圣地。而广寒宫自己认的主，就是嫦娥。她区区飞仙，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广寒宫，又勤修苦练，在短短几千年间历劫多次，成为上神。

如今又过了几万年，谁也不知她的实力几何。毕竟，在广寒宫修炼，修为可一日千里。或许，只有三十三重天上的战神白泽帝君才可与其一较高下。

04

查看罢瑶姬的境况，嫦娥温声道:“别怕，你的孩子无恙。”挥袖转身，衣袂飘飘，若九天流云，她昂首挺胸，一步一步施施然往殿内去。

“仙子这是何意？”王母肃容，唤嫦娥仙子，恍若不知她早已飞升上神。

“保护还有心的神仙而已。”嫦娥淡淡道，“有心有情，方有血有肉。你们拆散织女不够，还要毁了瑶姬吗？”说话间，她的视线自后羿脸上瞥过，最后落在天帝身上。

“上神连本君的家事都要插手？”天帝挑眉。

“小仙不敢。”话虽如此，她却不卑不亢，“还望帝君卖小仙一个情，留瑶姬到明日，安然产子后再受刑。”抬眸直直与天帝对视，粼粼波光里蕴藏着不为神知的过往。

曾几何时，帝君想一睹嫦娥芳容，便摇身一变成为不起眼的普通仙童，偷偷摸摸往广寒宫靠近。不料刚摸上晶莹如雪的宫墙，就被弹飞到月桂树上挂起，吓得嫦娥的玉兔一溜烟跑没影。

树下的嫦娥臻首娥眉，唇不点而红，双目似清潭，有波光潋滟。她瞪着这飞来的不速之客，嫣然一笑，苍茫凄寒如广寒宫，亦可春林初盛，姹紫嫣红。

帝君瞧她出神，浑身法力又都被广寒宫的灵气所封，一时下不来。情非得已，他亮明身份，结果被嫦娥直截了当地丢了出去。这事，他知她知，若是张扬出去，他帝君的威名怕是不保。

“好！本君承你的情。”天帝发话，四下哗然，众仙知嫦娥厉害，殊不知连天帝都要忌惮她三分。天后更是气红了眼，不顾颜面地拂袖而去。

05

次日，金乌自彼岸海升起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九重天的安宁，瑶姬倾尽全力产下一子，自身受到重创，危在旦夕。

嫦娥抱着新生儿爱不释手，轻轻摇晃襁褓:“乖，乖。”梨窝浅浅，眉目淡然，却让众仙挪不开眼。

天后嫌恶地睥睨她一眼，别过头去:“来呀，将瑶姬丢下诛仙台。”

“你……”嫦娥欲再争取点时间，却被天后打断:“仙子难道要食言？”

嫦娥哑然，却给后羿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果不其然，殿外响起蕴含着怒意的声音:“谁敢动她？”

泠泠之声，若七弦琴，肃穆低沉，闻声已知，那是白泽帝君。

天上一日，人间百年。原来，与瑶姬相恋的凡人正是下凡体验人生百般滋味的白泽帝君，临产的妻子离奇失踪，他寻觅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如今，他归来，才觉情根已动，这九重天的条条框框着实冰冷了些。

06

白泽帝君下凡，神不知鬼不觉，他的命格，是随缘而成的。这九重天上的神仙没有谁可以窥探。

三十三重天，独立于九重天之上，白泽是上古神祉的后裔，千千万万年守四方平安，天帝得罪不得。

“瑶儿，我来接你回家。”众目睽睽之下，一身绯衣的白泽帝君无视所有神仙，径直抱着瑶姬抽身离去。

天帝天后对视一眼，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

“战神，你的孩子！”嫦娥追了上去，与白泽耳语一番。

白泽接过孩子，向她道了谢，转瞬不见踪影。天际悠悠传来一句:“这天条，该改了。绝情绝爱，那你为何不以身作则？”

“战神？这！”天帝蹙眉，很是为难。

“要我给你改？”白泽怒气冲冲，似乎没了耐心。

天帝讪讪闭嘴。

那一年，天条修订，神仙也可谈情说爱，前提是一夫一妻。若神仙与凡人相恋，则散尽修为，成为凡人，再堕轮回。

广寒宫里，嫦娥倚在后羿肩头，喃喃细语:“再不用偷偷摸摸了。”

【无戒365  第9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