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等待，我独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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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等待了太久，我觉得我这一生都不会再遇见她了，就在我决定放弃时，她穿着现代的装束以陌生的姿态站在了我面前。这时，我才知道我在时间的罅隙中的艰难求生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二

我原本是一块在地下沉睡的铜块，有一天我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起，扔在了一个框子里。我被扔的头昏目眩，可依旧听到了很多哭声。我睁开眼睛看了看，是很多和我差不多大小的铜块。

“这是在哪里？”我问道。

身边的一块没有哭泣的铜说话了：“我们在框子里。”

“我们为什么要在框子里？”我继续追问。

“听说我们要被送走，加工成各种铜器。”另一块铜说。

“我不要离开家，也不要被加工。”一块听到我们谈话的铜说道，并且哭了起来，她的哭泣惹来更多铜块的哭声。

我不再说话，慢慢地大家都累了，也都停止了哭泣。周围安静了，我再次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浑身炙热难耐，睁开眼睛，原来是被扔在了铁炉里。我看着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泥土消失，穿的衣服也逐渐不见，我极力挣扎，却浑身无力。

慢慢地我被烧得失去了感觉，身体也变得异常柔软，就在我打哈欠想要睡一觉时，我被一块铁钳夹起，放在一个垫子上被人抡着大锤砸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感觉我的身体要断开了，我疼得痛不欲生，不断地向铁锤求饶。但是他没有理我，不断地朝我砸来。

突然他停止了捶打，可我又被铁钳夹起扔进了一个水桶里。我的浑身不断地冒出气泡，我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扔进了火炉里。不知这样反复了多少次，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我听到了一个混沌的声音：“不经历苦难，哪能见彩虹啊，你终于扛过来了，你看看你，现在多漂亮，恭喜你啊！”

原来是不断捶打我的大锤说话了。我看了看自己金灿灿的身体，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三

我被加工成了一面镜子，放在集市中售卖。终于在一个沉闷的中午，我被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拿起，放在手里不断地揣摩，最后我看着他从他破烂的口袋里掏出几块铜钱购买了我。

我被他揣在怀里，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她拿了出来。他用双手将我递给一位小姐，那小姐高兴得眉眼都开了花。我转眼又看了看这位书生，很明显这小姐的家势要显赫于他。

书生不仅穿得是粗麻布衣，而且衣服上还有几个大大的补丁，小姐虽极力穿着简朴，但衣服的质地已将她出卖无余。我很快就明白这是一段怎样的恋情了。

这位小姐成了我的主人。她总是喜欢拿出我对着我的眼睛傻笑。我看着她幸福的样子，在心底默默地和她一起祈祷书生能够金榜题名。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姐的丫鬟带来了书生高中的好消息。小姐高兴地忘了手中还拿着我，结果，她手指松动，我便滑在了地上。她连忙捡起我，焦急地检查我有没有摔坏。看到完好无损的我，她如负重释地笑了。

我听到她与丫鬟的谈话，她们要偷偷出去与书生相会。吃完午饭后，小姐带着我和丫鬟偷偷溜出了门。再次见到已为状元郎的书生，我和小姐一齐高兴。但是小姐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老爷夫人在众随从的陪同下铁青着脸色就出现了。状元郎看见老爷和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看看吧，是你们的女儿怀了春，硬缠着我的！”

“你……”老爷气得咳嗽了起来，夫人拍着老爷的背，不断地掉眼泪。

“啊，什么？你……你……”小姐气得脸色发青，嘴皮惨白，她颤抖着双手，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已晕倒在了地上。

“小姐……”丫鬟连忙抱着晕倒在地的小姐。

老爷和夫人看到后，也立刻走上前抱着小姐大哭了起来。最后，老爷命人送小姐回家，在我们狼狈地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状元爷得意的笑声。

回家后，老爷也气得躺在了床上。小姐明显虚弱了好多，尽管郎中整天在身边伺候，可她的气色看起来依旧很差。

过了好些日子，老爷和小姐终于好起来了。虽然大家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小姐的脸早已没了往日笑容。

有一天，小姐的丫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小姐看着脸色难看的她，无比镇静地说：“说吧，我能承受得起。”

“我……我……”丫鬟急得直掉眼泪，可她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说啊……”小姐大声地呵斥道。

“你想知道什么？”突然，老爷苍劲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和丫鬟连忙下跪。

“还嫌不够丢人吗？”老爷坐在椅子上说道，神色不怒自威。

“爹……”小姐低下头，两滴眼泪落在地上。

“他成驸马了，择日成婚，听说公主的肚子已经大了。”

“啊……”小姐再次瘫坐在地，丫鬟在老爷走后连忙去扶小姐，可小姐趴在地上，痛哭地不愿起来。

小姐哭了好久，站起身来，拿起早已落了灰尘的我，愤怒地问道：“你不是说此生只爱我一个的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啊？”

小姐说着就将我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我被扔得头昏脑胀，可我的心却疼痛不已。

四

小姐死了，是自杀的，但她死前还将我紧紧地拽在手里。后来，老爷夫人病倒了，少爷也征战回来了。少爷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愤怒地将小姐的丫鬟狠狠地打了一顿，最后，我和丫鬟都成了小姐的陪葬品。

这世间，只有心中有怨的人才会选择转世投胎，在来生去报未报的恩，还未还的怨。我分明看到小姐离开躯体后，久久不愿离去，我知道她要放弃升天的机会，再去残忍的人间走一遭，那刻我感到特别的难过，我竭力呐喊：“快走，你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你还在等什么？”

小姐听到了我的声音，苦笑着对我摇摇头，默默地坐在了我身边。

三个时辰后，小姐被牛头马面带走了，她在转身时，幽怨地看了看我。三日后，也也随小姐的躯体下葬了，我在昏暗的棺木里，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泥土里沉睡的时候。慢慢地，小姐的身体腐烂，我的身体被尸油包裹，后来棺木倒塌，我再次陷入了昏睡。有好多次，我从昏睡中醒来，想要放弃自己与大地融为一体，可一想到可能还在人世间的小姐，我就再次地选择了等待。

五

又过了几千年，我感觉到了一丝光亮，随后我像当初一样地被人托了起来。我睁开眼睛，完全被吓呆了，眼前的不就是当初的书生吗？他在人间，说明小姐也在，这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高兴。

书生，哦，不，考古学家看到我后，也发出了一声惊叹，他连忙对他的同伴说：“这是汉朝的镜子，没想到还保存的这么完好，你看镜面竟然这么光滑，我还能看到镜中的自己。”

他的同伴也高兴地直点头。

后来，我被陈列在了博物馆里，我的身旁也全是一些心有不甘的铜器，我们都在等待着我们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出现。

我现在所处的环境也最让我舒服，我在展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却一直没有等待到我的小姐的出现。我的身边全是同伴因等不到主任的哀伤，大家时不时的悲伤，更让我觉得时间的漫长。

六

我终于等来了我的小姐，她身穿一条白裙，一头长发使她看起来如同千年前的模样，可她眼里的明媚让我觉得有些陌生。我站在展台上，对她挥手，可她看不到我。

终于她走向了我，她站在站台前看着展台上的我，小声呼喊她的同伴。

“我怎么觉得这面镜子这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我的主人还记得我，我激动地热泪盈眶，可我和她相隔的玻璃就像相隔的时空一样，我无法让她知道我和他的故事。

“怎么可能，这可是汉朝的东西，都好几千年了。我看咱们赶快离开这里吧，人家都说千年不坏的东西都是含有怨气的，你看这里有这么多几千年以前的东西，不知在这里聚拢了多少怨气与不甘。”她的同伴走过了，搂住了她的腰，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情侣。

只是，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小姐念念不忘的不应该是当年的书生吗？她怎么和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在一起了？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才会选择一直在人世间颠簸流离？

“我说我怎么感到阴森森的？我们快走吧。”小姐说着便离我而去。

“小姐……”我歇斯底里地喊她，但她挽着爱人的胳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七

沧海桑田后免不了物是人非，而我是物，小姐是人。明白这个道理后，我再也不想在世间存在了。

在我闭上眼睛，化为了一捧灰尘。随即放在我身旁的报警装置响了起来，门口的保安立马冲了进来，他们看到我的遗灰，惊慌地打起了电话。

看到他们的样子，我笑了出声，这么些年，我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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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去了一趟李氏博物馆，看到一面面做工精致的铜镜时，便在脑中将本文构思出了。今天终于抽出时间，将其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