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情深

作者: 执戈a雁 | 来源:发表于2018-05-02 10:39 被阅读106次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帝连夜传召文武百官商量对策。

    太和殿里,崇祯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的望着跪在脚底下的大臣,我将崇祯最爱的“七境茶”轻轻置于他手边,退至龙座后默默站立。

    低垂着头,我悄眼打量殿内情形。只见内阁首辅魏藻德跪在最前边,他的旁边是太子朱慈烺,在他们身后,仅二三十大臣,往日挤挤攘攘的金銮殿竟显出空荡荡的萧条。四壁的夜明珠将金銮殿耀得惨白,一阵风从殿门口灌进来,烛火摇曳,趴在地上的一干人等仿佛都在动。

    崇祯往前俯了俯身子,像是瞪大了眼在细看,半晌才发现所有人全都紧紧的趴在地上,仿佛恨不得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挖个坑,将头躲进坑里去。

    崇祯抬手按了按胸口,望向魏藻德“魏爱卿,你来说说你的意见,只要你开口,我立刻下旨照办。”

    魏藻德一动未动,素来口若悬河的他此刻仿佛被石化了一般。朱慈烺紧紧趴在他身旁的地上,小小的肩膀僵硬而倔强,他看上去很紧张,肩头连呼吸的起伏也不见。

    大殿死一般的沉寂,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我甚至能感觉到朱慈烺在袖袍下慢慢握成了拳的双手,但我知道,有些话,崇祯绝不会自己开口,也一样不会允许他这个太子开口。

    那一年,崇祯让陈尚书出面与皇太极和谈,文官闹事,陈尚书被当成卖国贼当了挡箭牌。一个月前,大臣上书请求迁都南京,张皇后一句话,崇祯痛斥谏臣背弃祖宗、贪生怕死的怒骂声仿佛还在大殿里回旋。

    封西北王、可以不奉召入京、“犒赏”起义军白银三百万两!这些条件,只要有人出面,眼前的危机即可化解。谁都明白,同意,是崇祯的意思,可是,究竟谁也不愿再替崇祯背黑锅当那个“卖国贼”。

    崇祯的脸由白变红,再由红转白。

    朱慈烺的肩膀几不可查的耸动了两下,他微微抬了抬头,见势是要站起身来。我的心随着他的动作揪成一团,眼前仿若变得白茫茫一片,只看得见他伏在地上蠢蠢欲动的身体。

    也许,这些话终究只能由他来说了,哪怕,危机解了以后他会成为所有人遮羞和内心不甘的发泄口。毕竟,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臣永远也不会明白和了解,两三年来的瘟疫,皇宫病死无数,今晚连御书房的小德子都被拉去城头充当御林军。

    崇祯终是无法忍受众臣的沉默,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环视众人,仰面长叹“列祖列宗啊,17年来,朕鞠躬尽瘁,却连年战乱、旱灾、瘟疫,如今区区贼寇李自成,竟教我满朝文武百官降的降,卖国的卖国,怕死的怕死,当真是上天要亡我大明吗?”

    崇祯的声音惊醒了我,我竟不知什么时候将头抬起来盯着大殿,转眼看向师傅王承恩,他见我终于回过神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去。

    “投降”“卖国”二词像一副巨枷,压得众臣更深的往地上趴了去。朱慈烺的肩头也渐渐下垂,深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崇祯抬起脚,踢向一侧的烛台,随着烛台轰然倒地,他抬手捂住胸口,“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师傅疾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崇祯,痛心而无奈的出声安慰“圣上,您息怒啊!”伏在地上的众大臣闻声抬头,复又低下头去,皆是浑身筛糠似的抖,口中喊着“请陛下息怒,臣有罪!”

    朱慈烺跪步向前,匍匐至崇祯脚边,仰面喊道“父皇,您息怒啊!”但见他面色苍白,不知是泪还是汗,糊了满脸。

    崇祯疲惫而虚弱的朝众人挥了挥手,“都下去吧,传令禁卫军死守城门!”语毕,在师傅的搀扶下进了内殿。

    崇祯走后,众臣各自慢慢起身,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有人轻声议论“何必怕他一个泥腿子,想我大明泱泱大国,人才辈出,还怕连个皇城都守不住不成?”

    又有人说“他李自成到这里提出封西北王即退,乃完全没有把握,就此答应,我堂堂大明颜面何在?”魏藻德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的盯着崇祯坐过的龙座一眼不发。太子依旧没有起身,紧紧的趴在地上,额头着地。

    魏藻德回头望了太子一眼,深深叹了口气,默默走出大殿,他走后,众大臣跟着陆续散去。

    太子依旧动也不动,我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行至他面前,跟他相对而跪,劝说道“殿下,起来吧。都走了,你该去看望你父皇的病了。”

    良久,太子才慢慢抬起头,他双眼通红,眼睛似在我脸上,又似透过我的脸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喃喃开口“董娥,我该怎么办?我又做了一回懦夫,我们都会死,大明会亡,没有足够的兵力去抵抗起义军,也没有人再相信父皇,就像他从不曾相信任何人一样。”

    我暗暗叹息,伸手握住他的双手,盯着他的眼睛道“殿下,奴婢一直觉得,死,从来都没有活着艰难,你的身上还有责任,你是太子,即使再难,你也要努力活下去,才不辜负上天给你不一样的身份,才不辱没你大明太子的使命。奴婢一直都相信,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有你的坚韧,也有你的抱负。”

    朱慈烺盯着我的眼睛,很久,目光逐渐坚定起来,重重的对我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我五岁进宫,跟着嬷嬷长大,七岁时在御花园偶遇当年四岁的朱慈烺,那以后便成了秘友,慢慢长大后,我知道,这位太子腹内乾坤胜过崇祯皇帝,只是,崇祯太过多疑,从不允许他展现自己的才华。对他,我有不一样的心疼和不舍,却从不敢往深了去想,他所有的快乐和忧伤都愿意和我分享,是我在这深宫最大的乐趣和唯一的依托。

    这一夜仿佛很长,我毫无睡意,紫禁城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了起义军的炮火和杀戮叫嚣声,也没有御林军巡查的脚步声,只剩翻找东西和太监宫女猫着腰进进出出的窸窣声,几不可闻。

    天蒙蒙亮时,同屋的玉芸值夜回来,轻手轻脚的走到我床前,推了推我“姐姐睡了吗?”我回过头,只见她眼睛通红,手里挽着两个包袱,她见我眼里毫无睡态,开口道“姐姐,起义军已经开始攻城了,他们,很多人昨晚都偷偷走掉了,我们一起逃吧,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细软。”

    我坐起身,望着玉芸摇了摇头“我不走,你也不要走,走不掉的,走出这四面高墙,不是死就是被起义军糟蹋,你愿意这样吗?”“姐姐,那我们要怎么办?”“再说吧!”我下床细细打扮更衣出了屋子。

    刚出屋门,小顺子踉跄着跑过来,扶着院门对我说道“姐姐,起义军攻进来了,小德子也死了!我们都走不了了!”我望了他一眼,提起裙角飞奔着往乾清宫而去。

    一路上冷清而空旷,往日穿梭的宫女太监几乎都不见,偶尔一两个迎面走来都迅速将手里的包袱藏往身后,远远的避了去。连树上的新叶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花丛里零星几朵迎春在料峭的春寒里摇摇欲坠。

    此刻的乾清宫比外面热闹很多,宫女太监大多都还在,崇祯歪坐在榻上,底下人乌泱泱跪了一地,皇后,妃嫔、公主,王爷们都来了,太子朱慈烺伏在崇祯榻旁,双手握着崇祯的右手。

    朱慈烺的脸色惨白,见到我,他的眼里有丝欣慰的光芒一闪而过,很快移转了目光。

    崇祯抬脚下床,口里喊着“王承恩,那龙袍来!”师傅拿来龙袍,有侍女上前为崇祯穿戴,周皇后立起身,冲侍女摆了摆手,亲自细心为崇祯帝穿上龙袍,轻轻用手抚平每一处褶皱。

    穿戴整齐后,崇祯面向脚底下跪着的众人,抬手冷声道“拿剑来!”师傅闻言跪倒在地,口里喊着“陛下,您三思啊!”崇祯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拿剑来!”师傅默默起身,取下剑座上的宝剑,递到崇祯手里。

    剑出鞘,寒光刺到每个人的脸上,一干妃嫔瑟瑟发抖,室内落针可闻。崇祯静立半刻,一剑刺向田贵妃胸口,宝剑拔出,田贵妃倒地,死前抬头望着崇祯,眼里有不舍,有欣慰,眼角含泪嘴角带笑。

    第二剑,崇祯刺向袁妃,剑出,又指向大公主,大公主立直上身,眼里尽是大义凛然,周皇后惊呼“陛下!”崇祯剑尖递到大公主胸口,手微微发抖,竟无法刺进去,大公主挺身向前,双手握了剑刃,只听“嗤”的一声,宝剑没入大公主胸口,崇祯向前一步,蹲下身揽住摇摇欲坠的大公主,双目含泪,周皇后扑了上去,大公主嘴角含笑,口里道“父皇、母后,儿臣先走一步,此生能做你们的女儿,是,是儿臣之福!”语毕,软软倒在崇祯怀里,再无声息。

    朱慈烺跪坐在一旁,痴痴的望着这一切,脸色苍白,眼里无泪,只是发抖。

    崇祯红了眼睛,从大公主胸口抽出宝剑,对着众皇子公主一阵乱砍,满殿乱作一团,尽是哭喊声,崇祯仿若未闻,众皇子公主四处躲避,无奈剑尖直追着他们游走。

    朱慈烺慢慢站起身来,几次直走到崇祯剑下,崇祯却收剑闪了过去。我心里焦急,却无法过去拉住朱慈烺,心里只是撕裂了般的痛。殿内的地面全被鲜血染红,到处躺着妃嫔、皇子公主的尸首。

    时间仿佛静止,我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人,目光只随着朱慈烺而动。不知过了多久,“哐当”一声宝剑落地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一切声音又都响了起来,哭喊声,告饶声,扰攘着此起彼伏。地上血流成河,点点血迹洒在崇祯的龙袍明黄缎子上触目惊心。

    崇祯满目哀痛,沉声道“传令下去,送太子去国公朱纯臣家避难!其余妃嫔,赐鸩酒!”

    语罢,蹒跚着,往殿外走去。师傅默默跟在崇祯身后而去。他们径直去了煤山。

    屋里早已乱成一团,朱慈烺踉跄着跟了出来,我扶住他,他默默望着崇祯和师傅的背影,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口里喃喃着“董娥,也许只有你知道,父皇和你师傅不会回来了。我昨天答应过你,活下去,可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不想去外公家,我真想随了他们去。”

    “殿下,你忘了你给我讲过的故事——孙膑装疯卖傻、韩信忍胯下之耻、刘邦亲赴鸿门请罪、李世民称臣突厥吗?只要你还在,大明就还有机会,只要你活着,陛下的希望就永远都在!”

    “可是,你怎么办?在宫里,我还有你,可是,去了外公那里,我连说话的人也没有,我怕……”朱慈烺毕竟才15岁,从小锦衣玉食;毕竟崇祯从未让他挑过大梁,一直打压他的锋芒,以致而今的他,习惯了弱,在如此动乱之时,迷了方向。

    “陛下,你不用为奴婢担心,奴婢能自保,你得保住自己,才能保住大明的未来,奴婢,永远相信你,等着你!”

    等着你!等着你!等着你!是的,这三个字我从来都是放在心底最深处的,从不敢说出来,可是我明白,再不说,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战乱,死了很多人,也离了很多心,可是此刻,我和他的心却紧紧的贴在了一起,说出口的,没有说出口的,我们彼此都能懂。

    周皇后带了黑衣人过来,深深看了我一眼,我低敛下了头,朱慈烺盯着皇后的眼睛,握着我的手却没有放开。周皇后深深叹了口气,对他摇了摇头“皇儿,只能送走你一人,你可知道,你带她出宫,甚至是害了她。”

    朱慈烺不再坚持,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轻声说“送我一程!”我轻轻点了点头。

    一路默默无话,他牵着我的手,只说了一句“我定不叫你失望!”过了保和殿,黑衣人带着朱慈烺骑马绝尘而去,直到望不见他们的身影,我才转身,往内廷奔去。

    我不想死,可是,我更不愿被太平军糟蹋。我相信很多宫女也有跟我一样的想法,乱世,其实不乏烈女,很多时候,只是求死不能的无可奈何。

    很快,我聚集了两百多姐妹,直往金水河而去。金水河,浪涛滚滚,姐妹们相继张开双臂,仿佛冲入云霄的鹏,逐浪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我默默望着国公府的方向,一时间竟不由得痴了,他手心的温暖,依旧在,只希望,如他说的般,不会让我失望。

    耳畔传来起义军的叫嚣声,我急急向前几步,正欲跳下河去,却被一只手拉住。

    “王,这里有个女的!”那人拉着我大步远离河畔,我几经挣扎没有甩开他的手,慌乱中,心里却有了主意。

    太和殿,那个方脸圆目的魁梧男子坐在龙椅上,我知道,那就是李自成。殿里站满了人,个个凶神恶煞,我却毫无害怕惊慌之感。我被甩倒在地,但并未哼半声,默默站起身整了衣袍才抬头狠狠瞪着龙椅上的李自成,面对我的瞪视,他神情一懔,遂问道“你是何人?”我并未回答,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一旁有人过来抬手准备打我,口里嚷着“闯王问你话呢?怎敢不作答?”我不闪不避,朗声道“本公主只知道本宫父皇是这天下的王,何时有了什么闯王?”随即对着预备抬手打我的人怒喝“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本宫无理!”

    李自成扬了扬手,那人退了下去,他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失敬,失敬!我自会以礼相待,只是不知公主是哪位公主?”听他此言,我假装接纳了他的奉承,收了脸上的厉色,微微一笑道“本宫乃长公主。”

    “可曾婚配否?”

    “未曾婚配!”

    “大将军,你随本王南征百战,劳苦功高,本王将长公主赐予你为妻,后日二十黄道日成婚,切记以礼相待!”

    一位身高八尺,满脸横肉的黑胖男子喜不自胜走上来,双手抱拳“谢闯王,我必以礼相待。”

    “长公主可曾愿意?”李自成点了点头,脸转向我。

    我敛去眼底的厌恶之色,作娇羞状看了大将军一眼“本宫愿意。”

    李自成坐在龙椅上哈哈大笑,让我住回“自己”的宫中。没有逃走的宫女大半被赐给了起义军,太监依旧在各宫伺候着。没有人揭穿我的身份,多数人只是冷眼瞧着我。

    小顺子倒是懂我,他对我说“姐姐,我懂你!既然命保了下来,请你一定要保重!”随后对我浅浅一笑,我回他一笑。夜浓如水,我依旧无法入睡,也许,朱慈烺已经在国公的帮助下顺利逃出城外了吧。此生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但是,我一定会为他尽我最微薄的力。

    夜半,小顺子过来告诉我,崇祯和师傅在煤山上吊了,周皇后在寝宫自尽。

    形同软禁,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忍耐等候时机。

    次日下午,大将军来到我的宫里,进门便嚷“公主媳妇儿,闯王让我来接你去大殿。”

    “是要找本宫何为?”

    “那个朱纯臣,国公爷,送来一个男的,说是太子,闯王不相信,让你去认认对不对。”

    “外公?太子弟弟?”我心里大惊,脸上却毫无表情,只盼望是国公的缓兵之计。

    “可不是吗?你说你们他妈的皇宫真是戏里唱的人情比纸薄,个个怕死,还有外公出卖外孙的,真他妈的便宜了我们,免得费心去找,哈哈哈哈哈……”

    我狠狠瞪了大将军一眼,他立马噤声,脸上还带着嘲讽“公主媳妇儿,你别不乐意听,我说的是真话……你,额,你不同,你是女人。”

    我将脸色缓和下来,跟着他去了大殿,一路上几次差点被台阶绊倒。

    瘦长的身影,如月的容颜,果然是他。我突然觉得我的脚下有千斤重量,无法再上前,只轻声用长公主对他独有的称谓唤着“太子弟弟!”我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颤,他慢慢扭过头,脸色苍白,满眼尽是惊讶。

    四目相望,他如墨染的眸子里有失望,有疼痛,还有决绝。良久,他盯着我的眼睛厉色问道“长姐姐,你怎能嫁与他的大将军?”

    “为什么不能?大将军对我极好,王上也以礼相待,比起阶下囚,比起命都不在,我更愿意继续当我的长公主。”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银牙咬破了内唇,嘴里一丝腥甜。

    李自成眼睛在我们脸上打量,并未说话。我转向李自成微微福了福身子“是太子!”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笃定李自成不会杀他。但我知道,如果我否认,李自成一定会觉得受到朱国公的愚弄愤而杀了他们。我想赌一把,赌李自成不会杀他,就像他吩咐大将军以礼待我一样。如果他真动了杀心,我也能以长公主的身份和大将军对我的顾忌拖上一天,再从长计议。

    我的话音落,眼角瞥到朱慈烺的身子微晃了晃,却仍死盯着我。李自成漠然的望着我们,良久,开口道“既是太子,见到本王何不下跪?”朱慈烺挺了挺背脊,眼里有着决绝的光芒,目视李自成朗声答道“我乃堂堂大明太子,上只跪天地,下只跪父皇母后!”

    李自成面带嘲讽的笑了笑“黄毛小儿,不知进退!”那我倒问你,死到临头,对你的朝廷和百姓万民,你对本王可有什么请求?”

    朱慈烺依旧不跪,只拱手抱了抱拳“不可惊扰我祖宗陵寝;速速以礼厚葬我父皇母后;不可杀戮我朝百姓!”李自成冷哼“你既不跪我,我何须答应?”“自古以来,惊前朝陵寝、不敬、杀戮,皆暴君所为,你若想要改朝换代,须拿出明君的典范。”

    李自成盯着朱慈烺,又道“那我再问你,文武百官,哪些人才可为我所用?”朱慈烺嗤之以鼻,冷哼一声道“文武百官,能降于你,终有一日也会成为叛你之人,可尽杀之!”

    李自成忽然哈哈大笑“好一个可尽杀之,好一个太子!我答应你,并封你为宋王!回你的太子殿去吧,我们改日再议!”朱慈烺惊道“你竟不杀我?”“我何必杀你,你本无罪,有勇有识,不愧为太子!”

    朱慈烺随着李自成的手下回了太子殿,虽是放任,实则跟我一样被软禁起来。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懂我,也许他会恨我,我突然感到害怕,如果明天,他不按我的计划行事我该怎么办。

    二十日,我着了大红喜袍坐在内阁,瓜果堆满了案头,大红喜烛的光摇曳了满室,满目的红,刺目而喜庆。

    小顺子望着我在烛光下越发显得白腻的皮肤,乌黑的星眸,和如蜜酿樱桃般殷红的小口,竟恍了神“你好美!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如此的,如果不成功……”我打断他未说的话,轻声吩咐“你快去吧。”

    李自成按礼制在长公主府替我和大将军完婚,大红灯笼从凌晨就开始亮了。满宫尽是喧嚣声,酒席从早开到了晚上,他们在以大公主和大将军的婚礼彰显着自己的胜利和不凡。

    内阁的门被人推开一扇,大将军肥硕的身子挤了进来。我坐在偌大而喜庆的床上,并未抬头,肩膀随着低沉的抽泣声微微耸动。大将军将酒壶置于桌上,踉跄着走到我面前,扶起我的肩膀,问道“公主媳妇儿,你怎么哭了?”

    我如梨花带雨,双目含烟柔柔的望着他,万般无助而悲伤的道“父皇母后向来疼爱本宫,绝境中幸得将军厚爱,却无酒敬父皇母后三杯告慰父皇母后在天之灵。”

    “这个好办,公主媳妇儿你别着急,我吩咐人拿酒菜来!”说罢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可是,新房之内,不合规矩,我怕将军不喜。”我眉头微蹙,眼波含情。

    “不妨事,我一个粗人,不讲究这些,公主有孝心,我喜欢!”说罢,伸出粗黑的双臂,想要搂我。我抬手轻轻抵在他的胸前,似嗔若娇的道“将军,我想先敬父皇母后。”大将军哈哈大笑,叫道“拿酒菜来!”

    洒地三杯,敬完父母,我竟感觉到饿了。念及来日方长,感谢大将军理解我的一片孝心,我陪着大将军喝起酒来。推杯换盏之间,夜渐沉,四周渐渐静了下来,许是喝酒庆祝的人都散了。大将军醉得更厉害了,竟自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我唤来宫婢太监,命他们把大将军抬到床上,大将军嘴里喃喃“公主媳妇儿,再喝一杯。”亲手伺候大将军擦了手脸,我亦褪去喜袍,滑至被里在大将军身旁躺下。宫女太监见我们睡下,一一退下。

    棉被里,我的额头手心沁满了细密的汗珠,身畈的大将军不时发出呓语。我侧转身,半支起身子,右手紧握着师傅临走前偷偷塞给我的匕首,片刻,抬起右手用尽全力朝将军脖颈跳动着的脉搏划去。匕首锋利,这一划,差点没将他的整个头颅割得离了他的身子。

    第一次杀人,我浑身颤抖不已,半晌不敢动,只死命的将棉被拉起来,蒙住他残破的躯体,将自己和他隔离开来。

    窗外一声猫叫,我急急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轻轻敲了敲窗棂。猫叫声再次响起,我急急打开窗户,小顺子的脸出现在窗边,他递给我一个包袱,问我道“顺利吗?”我轻轻对他点了点头,把从大将军身上找到的令牌交给他“我在马厩等你们。”小顺子拿着令牌隐进了浓墨般的黑夜里。

    换上小顺子为我准备的太监服,裹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细软,将师傅给我的匕首塞进腰间往马厩而去。大宴过后,宫里极其清净,遇到过几次挎着大刀的巡逻军,也轻易就避开了。

    我刚在一棵大树上藏好了身子,远远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太监朝马厩走来。守卫远远的喊道“什么人,这时来马厩干嘛?”

    “长公主突然想吃一品居的翡翠馄饨,大将军打发咱俩去买。”小顺子尖声尖气的回答,一并亮出令牌。守卫竟也没再多问,直接转身进了马厩牵出两匹最好的马。将马匹交给他们后,又转身抱了一捆草料,进了马厩喂马。见此我心里一动,暗自欣慰,李自成能占领皇城,却占领不了人的心,难怪我一路能顺利的到这里。

    我从树上跳下来,落到朱慈烺身前,才短短两天不到的功夫,他竟瘦了那么多,而此刻,深陷的眼窝里却透出熠熠的光彩。他伸出手,握着我的手沉声道“辛苦你了。”“你不疑我吗?”“不疑,这两日,我只是为你担心!”

    “陛下,董娥,你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小顺子在一旁嚷嚷着。我惊讶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不走,我留下来,可以为你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拿过小顺子手里的令牌,我们很顺利的出了紫禁城。刚出城门,大公主府的方向火光冲天,隐约听到有人喊着“公主府走水了!公主府走水了!”

    城外,天还未亮,我和朱慈烺从马背上下来。紫禁城的上空被火光映得通红。朱慈烺望着皇城,对着煤山的方向俯身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我拉他起来,同他一起望着皇城的方向道“陛下,我们快走吧,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到这里!”他转身望着我的眼睛,郑重的点头“我答应你,一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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