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天没有看到阿司匹林了。冉月亭的草莓味的奶茶已经积攒了好多,整齐地码放在最高一层的货架上。从彩钢板房的门窗缝隙里挤进来的尘埃将那些草莓奶茶轻轻覆盖。
像不知道工地上的大多数人来自何处一样,没有人知道阿司匹林来自哪里。因为他是和包工头一起来的,所以大家估计他也来自包工头的家乡。
阿司匹林是工地上的小工,记不起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了。工地上的民工流动性很大,当然不会有人在意一个小工是什么时候来的,除非是他自己和他的包工头。
阿司匹林的嘴唇稍微有点扁平和外突,我每次看他都感觉到他似乎快要哭了,或者是准备要诉说什么。眼睛可能是由于近视总是眯成一条缝,但从没见他戴过近视眼镜。他穿着一件从来没有换洗过的绿颜色的类似于旧军装的上衣。头发只剩下外围一圈,呈农村包围城市之势。本来民工们刚开始称呼他为前苏联时期的某个领导人,为了避伟人的讳,后来又改叫阿司匹林了。
阿司匹林是那种被包工头认为缺心眼的家伙和每次辱骂地对象,尽管他拼命的工作。有一次我在工地上正好碰见他,就安排他干点别的活,他吓得要死,"我老板让我干这个,你让我干那个,等会我老板要骂我的"他说。我说让你去你就去,不要怕,你老板也要听我的。他说"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替我作证啊",在我说了十个你放心吧以后,才惶恐不安地去了。
阿司匹林喜欢多管闲事,对不文明行为非常有正义感。有一天派出所的民警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去派出所领人。我赶紧跑到派出所一看,竟然是阿司匹林。原来有个工人大白天在生活区随地小便,这本来是大家包括我司空见惯的事,他偏要过去说别人。结果两个人动起手来,最后别人过来了好几个,把他给打了个鼻青脸肿。他在派出所慷慨激昂地控诉不文明行为。派出所对这种事情并不想过多追究,就说我们这里风俗习惯就这样,你也别太往心里去,然后把双方批评教育一番,此事就不了了之。
又有一次,一个女人上午在冉月亭买了一包海绵蛋糕,到下午又不想要了,拿来要退。小焦没注意就给退了。等人走了才发现原来包装已经拆开了,这等于已经没办法再卖了,这包蛋糕的钱等于要白白的损失掉。小焦生气的要去找那个女人。阿司匹林正巧在场,很慷慨地说,算了算了,这包蛋糕我买了。然后就付了钱,拿走了那包已经拆开了的蛋糕。
每天早上天微亮,民工们就已经上班了。阿司匹林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就会过来冉月亭买一杯奶茶。奶茶他喜欢草莓味的。别人买奶茶大多要原味的,其次是麦香味或者是香芋味的,偏就他喜欢草莓味的。小焦就总是把草莓味的给他留着,在货架的最上面一层,整整齐齐的摆放。我在想,也许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有个粉红色的浪漫的故事吧,那个故事的女主角一定特喜欢草莓。
中秋节的时候,很多人都回家去了,生活区的人已经很少。我碰见阿司匹林一个人在院子里乱转,就问他怎么不回去。他说是老板没有给钱,回不去。我说你等等,我给他打电话。他老板给了他一些钱,他开心地拿着走了。
忽然有一天,小焦告诉我好久没见到阿司匹林了。我才想起确实好多天没有看到阿司匹林了。冉月亭的草莓味的奶茶已经积攒了好多,整齐地码放在最高一层的货架上。从彩钢板房的门窗缝隙里挤进来的尘埃将那些草莓奶茶轻轻覆盖。
我以为他只是回家去了,然后家里有什么事耽误了,直到问了他的老板。原来中秋节回去的时候,他想孙子了,就回了一趟老家的老家,在儿子家看完孙子,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原来阿司匹林再也不会来了。
夜深了,工地上依然灯火通明,民工们还在加班。他们像一群被赶上山的羔羊,迷失了方向,只知道低着头前行。
他们穿着几天没有换洗的衣服,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满脸的疲惫不堪。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了什么,因为他们从来不会说起。我像一个孤独的牧羊人一样徘徊着,身边是山,是树,是河,是数不清的星星和月亮……
阿司匹林的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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