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志广
活下去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不让亲人痛苦难受。
2002年夏天的时候,董刘强兄弟俩正陪着他们的母亲刘素芹在自家的二亩地里收玉蜀黍,父亲在地北头往这边的南头掰玉米棒子。
那天没有一丝风,太阳异常的毒辣,董刘强他们一家人被太阳晒的就像烤焦了一样,董刘强兄弟俩的胳膊晒得紫红紫红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家人只能咬牙坚持,村里人说:人误庄稼一季,庄稼误人一年。像他们这样的贫穷家庭,庄稼更是生存的头等大事,是一点儿也不能马虎的。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他们的母亲就在这个时候,咕咚一声栽倒在了地里,兄弟俩惊叫一声,同时扑向母亲,将他们母亲的身体反转过来,弟弟董刘过焦急地朝着地北头大喊:爸……爸……俺妈……
他们父子三人把母亲素芹放到架子车里面,拉往南地的张桥卫生院抢救。人倒是救活了,但母亲却从此傻了,卫生院张医生说母亲是脑出血,不能干活了。从此以后他们的母亲素芹常常坐在门口望着村里的人傻笑,从此他们兄弟俩,没有了母亲的疼爱,家里面却多了一个疯子。
而就在此时,哥哥董刘强考上了有名的师范大学,弟弟正准备上高中。有一天中午吃过晌午饭,哥哥隐瞒了自己考上大学的消息。面对父亲董德昌,想了想自己的家庭大儿子董刘强就说了一句话:“爸,我没考上大学!我不上学了,让俺弟上吧。毕竟他得上到高中毕业。”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想想自己的家庭,还有身边这个疯子妈,这书还能读下去吗?“刘过,你上吧,好好学,别担心学费,哥给你挣,我在家就跟着咱爸学木工手艺。”董刘强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
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全家四口人都睡在一张大床上,两间破旧的瓦房,其中一间房子,每次下大雨的时候还漏水。他们的父亲,董德昌是个老实人,没什么话语,一辈子胆小怕事,木工手艺也是半瓶子醋,自己的妻子疯了之后,他更是六神无主,一双眼睛常常盯着一个地方发怔发傻。
那一天他的两个儿子围着他商量,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董德昌慢慢吞吞的说:家里条件搁这摆着类,你们俩最多有一个上学。大哥董刘强点点头说,知道了爸。并且拍了拍弟弟刘过的肩膀笑着说:刘过,我刚好高中毕业,想到广东去打工,你在家好好读书吧!我给你挣学费。
弟弟董刘过说:“哥你考上大学了,再过三年你都毕业了,该读书的是你,我不上了。”董刘强生气地说:“谁说我考上大学了?我没有。差十分呢!”他们的父亲董德昌知道哥哥董刘强的想法儿,只是低着头没有说什么。弟弟觉得还是不行。于是哥哥就安慰弟弟说:“刘过,你别担心,我这几年先陪着咱爸在家干几年活,以后有机会再去读书,没机会就去学木工手艺,还可以跟着咱叔去学装潢,除了读书以外,其他的路都一样,照样能成人。”
2002年9月6号,董刘过去县里上高中,弟弟出门后,哥哥董刘强坐在家里一动不动。这个时候父亲董德昌手里拿着一个锄头,歪着身子从外面回来,大声喊他去地里干活的。董刘强还是坐着不动,父亲再过来喊的时候,哥哥董刘强突然从堂屋里冲出来,跪在父亲面前抱住父亲的腰,大声哭着说:“爸,我现在心里难受,今天是大学开学的日子,其实我好想上……我想上学……”
父亲董德昌见到儿子这样儿,却愣了,手里拿着的锄头一下掉在了地上,撅起的浮土洒了一裤腿。差点砸着他的脚趾头。在这个家里面,如果两人都要去读书,最终一个都会读不成,父亲慢慢的说:“娃儿啊,当时我想让你读……我知道你考上了……可你却让给了你弟……你当初坚持坚持……”
院子东边的墙边旁边喂了两只羊羔子“咩咩咩……”的叫着,听起来声音有点凄凉,它们不知道是饿了还是为了哥哥而哭泣。父亲摸了摸董刘强的头,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董刘强用袖子擦擦眼泪,说:“爸,我哭够了,心里舒服多了。走吧,咱俩下地锄地去。”
父子俩拿着锄头一起走在了村里的小路上,在如此炎热的九月份,村里少了一位大学生,却多了一位庄稼人。
弟弟上了高中后,生活费也得花费好几千块钱,母亲素芹的病,还要靠着药物来控制,弟弟的学费加上母亲的药费,再加上这一年的支出,几千块钱的消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哥哥董刘强就给爸爸提议,要搞点副业,挣点钱,否则光靠种地的话,弟弟学费都拿不起。像他们这样的家庭,连亲戚也没一个,借钱都找不着人,邻居见着也是躲着走。
哥哥董刘强在某一天的晚上说:“爸,如果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去捡破烂儿,你嫌不嫌丢人?”父亲回答:“我不怕,那丢啥人艾,靠自己的劳动挣钱,不丢人。”于是第二天哥哥董刘强就和父亲一起去捡破烂儿,他们先上村里的南头问问收破烂的老板,了解到一些废品价格之后就开始分头捡破烂儿。
第一天的收入还不错,然后把捡过来的废品分类捆好,称出重量发现至少赚了60块钱,父子俩不约而同的笑了,哥哥开心地对爸爸说:“爸,一天60块钱,一个月就是1800元块钱,一年下来就赚两万多。”
随着城市化的道路,村子里的各种树木全部被伐掉了,农民也都盖上了楼房。可是,对于家庭贫困的董刘强这一家来说是盖不起房子的。况且眼下他们捡破烂儿的数量也一天天在减少,有一天他们捡的破烂儿加一块只卖了16块钱,原来农村自从进入城市化道路之后,农村人都基本上很节俭了,废品都是留着放在家里面自己卖,所以说丢垃圾的习惯就少了。
家里面没有了经济收入,哥哥董刘强依旧给弟弟送钱,只是每大周的钱哥哥总会想办法弄到。只是哥哥从来没有告诉弟弟怎么赚到钱的,每次放假的时候,弟弟从县里回来,哥哥董刘强就给他说一句话:“刘过,你好好上学,钱,放心花,别省,等你考上了大学,我告诉你一些事……”
2003年四月的时候,哥哥又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办法。他发现乡下农村人红白喜事挺多的,每家每户都会放鞭炮,震天动地的。他想到了赚钱的法子,打算不管谁家有结婚的还是去世的,他就去人家门口放炮,然后要几个赏钱。他把这个想法给他的父亲董德昌说,父亲听了之后坚决不干。
哥哥董刘强跑去自己实验了,那天他花了30块钱买了一大串鞭炮,又用剪刀剪成的15段,每段折合两块钱。有一户人家的儿子结婚,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到人家门口时,他拿出一段鞭炮,用打火机点燃鞭炮立马就炸了,六七秒就炸完了。主人出门查看就见一个穿着破烂的人给他拱手道喜,主人迷糊了几秒钟后,主人笑着给了他20块钱还夸赞:你脑子还怪聪明哩!可是,长此以往,这也不是一个正当的行业啊!
2004年,是弟弟上高二的那一年,哥哥的“生意”却做不下去了。因为模仿他们的人太多,有时一户人家来了七八拨的人,人家有的时候就非常反感,要么不给,要么就给五块钱打发了事。每周都要给弟弟送学费,去哪儿弄钱呢?又不能偷还不能抢,自己就算在穷,也是一个本本分分的人家。
有一件事董刘强没有给他的父亲说,就是那一年听说县城南关医院血库里缺A型血。当董刘强听说献血还能得到一笔不小的收入时,他内心动摇了。他瞒着父亲董德昌偷偷地卖了三次血。那天下午他回来的时候,路过村里的大槐树下面,晕倒了。可能是营养不良吧。
我放学回来路过街里的时候,看见了董刘强,我比他弟弟董刘过小一届,我上高一,他弟弟高二。按村里的辈分,我叫他俩都叫哥哩。“刘强哥……刘强哥……”董刘强晕乎乎地醒来看见我叫他,“咦……志广么?你咋该这儿?”董刘强晃了晃头说。“学校星期了,我刚回来,看见你倒这儿了……”我把刘强哥扶起来。等到我们都站好的时候。“刘强哥,你的存折……还有你的……献血证?!……”我从地下捡起来递给刘强哥。“志广,别给你刘过哥说啊!这里面有4600百块钱哩。我给他攒的大学学费。”刘强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笑笑说。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哥哥董刘强又想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就是农村里最近几年盖房子,他发现农村好多人盖房子都需要拉土,然后就用自己攒的钱花了500块钱买了一辆三四手的东风三轮车。要是村里面有人家盖房子,他就给人家去拉土,一车土要30块钱。当时给人家拉土,这样算下来,一年下来不但把车本挣回来,还能多挣些钱给弟弟交下半学期的学费。
2005年七月份,弟弟董刘过查完分数,确认自己考上了郑州师范大学。一路骑自行车回到了家里面,正当弟弟和父亲说自己考上了大学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就问父亲:“爸,俺哥哩?他去哪儿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邻居秀莲嫂子跑过来说:“德昌叔,你赶紧去南地吧,刘强出车祸了。”
董刘强开着东风三轮车给人家拉土,车走到南地的时候,因为与别的车让路,和一个拉砖头的四轮撞了。父子俩二话没说,门都没关,就跑到村里的南地,到南地的时候发现了董刘强开着的三轮车,车没了头,另一辆四轮车的头也被撞零散了。四轮车的一个车轮子下面就压着哥哥的半块儿头颅,哥哥的头就像被踏碎的西瓜一样儿,哥哥的血把整个柏油路都染红了。弟弟董刘过见到这一幕,当时就昏了过去……
等董刘过醒了的时候,脑子里依然是哥哥的那句话:“刘过,你好好上学,等你考上大学了,我告诉你一些事……”
回到家,弟弟董刘过的眼泪就没有断过。东边靠墙的猪圈旁边的那俩羊羔子,还在一声又一声地“咩咩……”的叫唤,那叫声,在董刘过看来是如此的凄凉,如此的悲伤,好像是在说:“刘过,别挂念家里,好好上学……”董刘过此刻就像魔怔了一样,跪在院子里大声哭喊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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