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团

作者: 阿尔巴 | 来源:发表于2023-02-11 00:34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这次去见二哥,是为了解开一个谜团。

    三年前夏天的一天,二姐来电话问我,想组织一下兄弟姐妹共同回老家作一次寻根之旅,问我是否响应。

    说实在的,只要是旅游,管他什么名目,我没有不愿意的,可是那天偏巧因为工作上一些事情不顺和领导有点磨擦,正闹心呢,就不加思索地回绝二姐道:咱们兄弟姐妹六人没有一个人是在老家出生的,怎能称为寻根?那里是咱爹娘的根底所在,他们二老生前如果回去的话叫落叶归根,至于我们,只是一个籍贯罢了,再说,你们五人都已经退休赋闲,我还有三四年的班要上呢。

    二姐听了显然很不高兴,电话里的语气就听得出嗔怪:你那个班上与不上还不是一样?不想去就不去呗,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呀,难道父母的根就不是我们的根吗?

    我知道自己错了,可也不想就此认错,只是说反正我去不了,你们去吧。

    电话挂了。

    那个夏天扎敦河的鱼前所未有的厚,我每天没事就混迹于河边成排的垂钓者中间,忘记了二姐约的寻根之旅。哥姐们也没再联系我,大家都随着异地成家的子女搞得四海为家,时间久了,联系的越来越疏,关系平淡如水,波澜不兴。

    父母上世纪四十年代初结婚后就从l省奔了东北。

    我曾问过父亲为什么来东北?

    老父亲说:那年月烽火四起,跑到哪儿咱都是老百姓,老百姓只想着混上一口饭不被饿死就行。

    后来听三姐说,二哥、大姐、二姐,三个人上老家去了,前后只五天时间就回来了,似乎玩的并不尽兴。

    据我所知,即便是父亲本人,在世时也只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回了一趟老家,至于母亲,自从随父亲来到东北,这大半辈子也没回乡一次。小时候母亲带我到野外挖婆婆丁或拾麦粒,她总是一边干活一边给我讲老家的一些人和事,说她八岁时就成了孤儿,连哥姐弟妹都没有一个,苦得很,从小就被她的三叔收留,干尽了各种脏活累活,受的苦就不用说了,三婶子总是刁难她,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她,虽然没挨过打,但是挨骂那是家常便饭。母亲每说起同年往事,就眼睛湿润,就扯起衣大襟擦眼。我那时读的一些连环画里都是旧社会地主压榨穷人的故事,就问妈:你的三婶子是恶霸地主吗?妈苦笑道:什么地主啊,还恶霸地主,整个庄上都是穷人,三婶子也是一个苦命人呐。我很不解,不知道母亲的三婶子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少年时接受的教育让我知道,世界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那个三婶子算咋回事呢?母亲说,三婶子其实是一个好人,她随父亲出来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没照面,只有三婶子送了一程又一程,哭得泪人似的。母亲曾经表达过要回老家一趟的愿望,但是那些年的条件自然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了。

    就是父亲陪外调人员回老家那一次,得到消息说,母亲娘家的三婶子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母亲一下子就哭出了声,很快就成了一个泪人。从此,母亲彻底断了回老家的念头。

    我们兄弟姐妹六人有一个朋友圈,二哥、大姐和二姐既然去过了老家,照理应该在圈里发些老家的风景民情什么的,可是没有看到他们的一张照片,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话题,尤其是二姐,平时最爱展现观光旅游的图片并加以措辞赞美了,这次却不见半点动静,每天看到的依旧是不变的虽然花样翻新却枯燥无味的早安问候。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如约而惹他们生气如此?二姐虽然是小性而敏感的人,可二哥和大姐不是啊,为什么都没有反应?

    问三姐,她也不知道咋回事。

    这件事弄得我很是郁闷,觉得他们的这次寻根之旅一定不同寻常。也许正是因为我没能积极参加,而一起约好了故意吊我的胃口,让我陷入忐忑不安境地。若果真如此,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我知道,越是问,他们就会越弄玄虚。现在我有些后悔没有加入那次的旅行了。

    给二哥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去老家玩得好不好?他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不太好。

    作深入悬念吗?

    郁闷之下,我开始用手机收寻老家的信息,从地方志开始,把当地的民俗、风物、特产、饮食等都看了个遍。最后收集下载了上百幅老家的街区和景物的图片,又从这些照片中挑选出三十多幅觉得有代表性的发到了兄弟姐妹群里。

    没想到二姐竟第一个发来了问句:

    “这是什么地方?很美的景致呀!”

    “你没去过这地方吗?你难道没见过这些风景?”我回道。

    “没,”她好半天才回复这么一个字,似乎觉察到了。

    于是我单刀直入:

    “你们前几天去寻根的地方难道不认识吗?这是老家啊!”

    就此没有了动静。悬念没有解开,更加悬了。

    三年后的今天,我实在受不了他们旅行之事的困扰,强迫症犯了。

    春节刚过,我立马来了个说走就走的旅行。打电话告诉老伴的时候,我已经在开往二哥家的列车上了。

    正月十七是二哥的生日,这是急于见到他的直接理由。没有和老伴商量是因为她每次出门都弄得像搬家一样,不得洒脱。

    而真正使我冲动的,是那个悬念。

    到地方后我没有住二哥家,而是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找了家旅馆,为这惹得二嫂阵埋怨,我只说自己睡觉毛病多,咬牙放屁吧嗒嘴加上鼾声如雷,搅得谁都休息不好。

    当天中午随二哥一家人吃的生日宴,晚上搞了一顿海鲜大餐,连喝两顿酒,哥俩都有些醉意了,由两个侄子搀扶着,来到我开的旅馆。

    唠了一些家常,就打发侄子们回去,对他们说他们的爸爸今晚就陪老叔住在店里了。

    “二哥,没喝多吧?”

    “没喝多,我平常也是一天喝两顿,有时一杯,有时两杯,没事。”

    “那,你和我大姐二姐疫情前往老家那次,是不是喝多了,失态了?”为了那个悬念,我临时遍了这样一个谣言激他。

    “谁谁,谁喝多了!”二哥果然急了,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吃了一顿饭,还没端起酒杯,就出了那事,还失态了,失什么态!”

    “出了那事,是啥事啊,说说呗二哥?”我趁热打铁,连忙追问。

    二哥慢慢地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

    “你大姐你二姐都不让说,可我知道你肯定憋得忒难受,急着想知道咋回事。”

    说到这里,二哥定定地瞅着我,这个大我整整一旬的七十三岁的哥哥,此时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老弟啊,虽然你多半是为破迷而来,二哥我还是要谢谢你给我过生日啊!”

    我的脸烧得热了,狡辩道:

    “哪呀?老弟可是专程为二哥过生日来的,你们那难以言说的寻根之旅就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

    “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不是电话里不方便多说话,你那次问我就可以告诉你。”

    二哥说,其实在老家和我们同辈的远亲有很多,都因为不记得上辈人提起过,而不识亲,唯有一个叫做“柱”的曾到东北来过,大家见过面,此番前去,主要是指望靠他做引导,谁知道临行前还和他通过电话,到地方后却联系不上他了。

    没有得到接待,只好求助村委会,并在饭店安排一桌酒席请村委会的几个人。

    父亲那一辈的只存两人,一个大爷痴呆了,在等死,另一个姑姑九十七岁,尚身体硬朗,头脑清晰。

    “唉!早知道会遭到那般冷漠,”二哥叹息道,“只装作一般游客转转看看倒好得多。”

    酒桌上,村里人给找了两个远房亲戚,都是出了五服的同辈分同岁数的兄弟,互相介绍后,大家一阵寒暄,二哥三个人觉得那些人似乎都很警觉,像是在提防他们什么。

    他们刚刚举起酒杯,第一杯酒还没碰到嘴边,就被新进来的人打断了。那是一个小脚老太太,由另一个年轻些的老太太扶着,小脚老太太进门就嚷:

    “在哪里呀?明海的儿子哪个是啊?”

    这就是那个硕果仅存的九十七岁的远房姑姑。

    大姐二姐赶紧站起身来,热情招呼,老太太上下打量着大姐二姐,说:

    “像,像,和那个死丫头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先是对父亲直呼其名,接着又咒母亲死丫头,二哥他们三个人顿时觉出来者不善。要知道,我们的父母如果在世,都是一百有几的人了。

    小脚老太太一直没入座,硬朗地站在当地,直接切入一个让寻根三人组懵圈的问题:

    “你们是来迁坟的吗?”

    接着就历数我父亲撇下我们的“大妈”一走就是七八十年,把个“大妈”一个人孤零零的闪在祖坟里,太也没有人味了。

    我们哥姐们都曾经听母亲在世时讲过所谓“大妈”的事。其实就是由双方父母打小就订的婚约,过去一订就视为成婚,因为都是互相换了贴的,贴,就是两人的生辰八字。而父亲从未和那个“娃娃亲”的女人成婚。母亲在世时说起这事时认真地说,那也算数的,她就是你们的大妈。

    小脚老太太带着主持正义的凛然神情,要求二哥他们一定要把“恁大妈”的骨殖请到东北,和我们的父母葬在一处。

    “胡扯!”二姐当即执言,“没有事实的婚姻,我们不承认那个什么大妈!”

    那个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这时搀扶她的年轻老太太说道:

    “你们的大妈是俺的姑,你们认也好不认也好,俺就想让你们知道,俺姑等恁爹一直等到头发白,等到死,埋进恁家祖坟里还是在等……”

    旁边一个本家的远亲接话道:

    “不挪动大妈也行,你们也可以考虑把你们关外父母的坟迁到老家的祖坟里。”

    又一个远房亲戚接话道:

    “不过,想入祖坟的话,一个坟得交十五万元的入谱费,你们父母两个人的是三十万。”

    二哥说,大姐当时就上火了嘴角起了一个大泡,二姐的心脏病也犯了。

    一桌酒菜一动不动,大家不欢而散。临走时,小脚老太太放出话来:

    “恁们今儿夜里有个商量,明天等你们的回话,看怎么个主意。”

    二哥他们回到事先落脚的旅店,收拾起行装,连夜打出租车逃出还没仔细看上一眼的老家,一路上还一个劲的回头看后面,生怕有车追上来。一直逃到省城,直接送大姐二姐进了医院。

    二哥把寻根之旅的窝心事讲完了,我听得是苦笑不得。

    哥俩沉默的又喝了一会儿茶,我给出了我的分析:

    “看似你们受了惊吓,恐怕老家那些亲戚才受了真正的惊吓。”

    “怎么讲?”

    “有可能是我二姐提议的寻根两个字吓到了老家人,他们怕的是你们去寻属于自己的利益,而那些利益早已经被他们瓜分了。”

    “真会……有这样的事?”

    我觉得事情趋于明朗了:

    “二哥,回头联系上那个叫柱的,先表明咱们绝不会去探求什么补偿,然后让他实话实说,一准有故事。”

    二哥说换地方睡不着觉,回家去了,带着解开谜团的释然。这时我才知道,二哥他们也一直被困扰多时了。

    过了一会儿,我给二哥拨通电话,问他是否平安到家,最后我说:

    “二哥啊,也许还有一个秘密,被咱爹咱妈带到坟墓里了,你说,爹妈在八十年前是不是逃婚来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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