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来电话,依旧是重复那些过去的问题:工作怎么样、跟同事相处如何、钱够花吗、有对象没有?
我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千篇一律,可是她总是在电话那边不厌其烦的问着,絮絮叨叨的声音隔着电话筒传来,大概是信号不好,还带着滋滋的扰乱音。
以前的我每当她开始问第三个问题的时候就开始烦躁了,便会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然后匆匆挂断电话。事后,也不会有一丝丁点的愧疚感。
今天却不同往日。
大概真的是过节给了人一种一击就碎的柔软,就这样拿着电话,听着那边一声声的叹息,内心深处慢慢生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像是一抹中药在嗓子眼抹开,苦,让人忍不住哽咽起来。
不知道听母亲一个人说了多久,然后她问我:“今年过年真的不回家吗?”
不像平时质问有没有对象时的那种喧闹,母亲的声音不自觉压的很低,其中糅杂着的期许,小心翼翼地,让我的鼻子忍不住酸了一下。
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每次在跟母亲聊天时都像个王子一样傲娇,唯独这一次,终归是变成了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像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一般,开始唯唯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想家吗?”母亲问,比之前的声音更低,电话这边的自己揉了揉鼻子,眼泪最终还是没控制住,流了下来。
二十多年,第一次过年不回家。做决定前觉得自己会像故事里那些漂泊异乡的人一样潇洒自如,可此时此刻才明白,潇洒的背后隐藏了如此酸涩艰难的心境。
我生在南方,小时候其实一直是爷爷带在身边,后来爷爷去世才回母亲身边,还小一点的时候不懂事,总觉得全世界最亲的人是爷爷,跟母亲的感觉谈如止水。
母亲从嫁给父亲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那时候父亲喜欢赌博,两个人动不动就因为此事吵的天翻地覆。
记得以前放假回家时,别人家的母亲都是站在门口迎接着自家的小孩,唯独我的母亲,总是躺在床上,见我回去了,对我笑,眼睛里却是对自己生活的厌恶。
那时候母亲跟父亲吵架时,她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要不是小孩,我早就跟你离婚了。”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是她的一个累赘。
慢慢的,我的心境成熟了,开始理解母亲的那种无奈,在她们那个年代里,大多数的夫妻刚开始是没有爱情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传统在中国的世俗社会里依旧保持的相当顽固。
有时候我甚至有点同情她,她们那个年代的思想里,大多数还是甘于自己的婚姻,就像很多新闻里那些被丈夫家暴的妻子一样,为了避免事情复杂,或是害怕丈夫坐牢,终究还是带着原谅的口吻为丈夫辩解。
很多时候,这不是爱情,但也终究裹挟了在红尘的洪流里对那个跟自己长期生活者慢慢滋生出的依赖。
也许,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
青春期时,那种自我膨胀导致的对父母的厌恶达到了顶峰,那段时间特别排斥回家,那时候在学校寄宿,总是想方设法的找各种理由留校。
但孩子终究是孩子,坚持不了两个星期,就会在某个周末偷偷跑回家去。
记得每次回去,母亲都会一边惊讶的问我你怎么回来了,一边赶紧折回去,到菜市场再买两个菜。
有一次陪母亲买菜,卖肉的大叔认识母亲,跟我们开玩笑:“你看,你不回来时,你妈几个月不到我这来一次,你一回来,她天天都买肉。以后你得多回来,让她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
语气里带着调笑,母亲笑着说劲瞎说,那时候的我只知道跟着傻笑,脸上的波动大于内心的波动。
大学时在外地读书,回家的机会少之又少,那时候很少主动跟家里联系,按照父亲的话说,每次打电话回来,你不开口我就知道你是没钱了。
那时候把父亲这句话当成一句玩笑的吐槽,等到某天突然想起来,心里还是忍不住酸涩了一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很多时候,我在面对这句话的时候更像一个局外人。
电话里母亲的声音还在持续的传过来,她甚至不会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拿着电话已经分了神,母亲不算是个特别爱跟人讲闲话的人,现在年轻人的娱乐方式她也不大喜欢。她总是把我当成最忠诚的倾听者,可是我却从来没有静下心来听她说过一次话。
甚至很多时候,我的表现是不耐烦的。
可是她不介意,每次只要我接起电话,她的声音总是雀跃的,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说:“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过年了,吃点好吃的。”
“不用担心爸妈,有时间回来看看。”
外面响起一阵烟火爆裂的声音,我的耳朵突然嗡的鸣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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