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犯罪行为而受刖刑的无趾去找孔子拜师，孔子不收他，他失望之下拜了老子为师，并指责孔子：“孔丘之于至人，其未邪？彼何宾宾以学子为？彼且以蕲以諔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梏邪？”说孔子为名所桎梏住了，老子对无趾说：“你怎么不劝他去打开这个桎梏呢？”无趾思考了一会说：“天刑之，安可解！”也就是说：“是天锁了他啊，到死他也打不开啊。”
这就是孔子的天命，他到世上来，就是为了告诉人们如何积极入世的，正如老庄所承的天命是传扬“出世之道”一样。联系人间世的最后一节，栎社树的天命就是做让人们去供奉它的神树，同时，还有很多树的天命就是要去做船和做棺椁的。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红楼梦》中第二回冷子兴和贾雨村演说荣国府，里面有个“正邪两赋”论：
“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挠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今当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余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僻之邪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内，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泄出者，偶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亦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云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真是天赋天命啊！
德充符这一章所写的这五个肢体残缺的人，都是“德”充之的人，这里的德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道德，而是“领悟大道，因循万物变化，了生死、存亡、穷达、贫富。。。”的才全而德不形。
关于上面这一段“才全而德不形”的论述，我好像读出了《大学》和《中庸》——知止而后有定；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执其两端用乎中。包括后文庄子所说“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 也。”这里的无情，跟《中庸》里面所说的“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也是同样的意思。
所以，重要的不是外形，而是内涵、是灵魂——这句话不仅仅可以用在德充符的总结之句，也可以说明无论儒家、道家，还是佛家，流传下来的语句不同，可内涵也许是一样的，都指向大道。或者可以说：道体本是一，只是所用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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