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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地鸡毛
1
王天喜欢的作家三岛由纪夫说过一句话：“也许是天生懦弱的关系，我对所有的喜悦都掺杂着不详的预感。”他对这句话，感同身受。
王天所有有关美好和幸福的记忆，在他10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是一个闷热粘稠的夏天，爸爸去外地出差了，妈妈带着他，搭马长喜的车，去邻市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妈妈坐副驾，他坐后排。路途不算遥远，却十足无聊。妈妈和马长喜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在后排躺着，无聊得睡着了。
不知道开了多久，他醒了，朦胧中，看到马叔叔的右手，像只大泥鳅一样，滑进妈妈的裙子里，肆意游走、探索。10岁的他，虽然还不大明白男女之事，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睡得懵懂的脑子，瞬间清醒，却没有动，也没有起身，他不知道自己是吓得不敢动，还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已经醒了。也许，他从小就是个心机boy。总之，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
因为躺着，他看不到马长喜的表情，只清晰地听到，妈妈呻吟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快乐。那呻吟含混不清，被妈妈极力压抑着，控制着，却还是从她喉咙里冲出来，似乎无法抑制。他偷偷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妈妈的脸，那张白皙的脸，笼上了一层红晕，那双爱笑的眼，此刻微闭着，她在陶醉，掩饰不住的陶醉。
车窗外，那些浓得透不过气的绿色，那些树，那些山石，那些田野，从王天眼前飞快的闪退，虽是盛夏，他却感觉浑身冰冷。
王天感觉自己在一天之内长大了。
他过早的成熟了，放学回家，不再守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而是把自己关进房间，吃饭的时候才出来。他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了，他的头上仿佛长出了一对触角，比起同龄人，他更敏感的感触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和丑陋。
妈妈却笑着对爸爸说：“孩子懂事了，知道用功学习了。”
只有奶奶时常望着他发呆的样子，叹气。奶奶懂他，她知道他心里装着事。奶奶什么都懂，可是她什么都不会说出来。
王天时常恨爸爸，他为什么总是不在家，总是有那么多出不完的差？
那时候奶奶还没有搬来一起住，只是偶尔过来。爸爸不在家，妈妈就会找各种借口出门。王天知道她出去干嘛了。有时候马长喜也会来他们家。他来了，妈妈就会跟王天说，去，回你房间写作业去，我跟马叔叔谈点事。然后把他锁在房间，直到马长喜离开。
那是一段多么漫长的时光啊，小小的少年看着作业本，却一个字也写不进去，时常，划破了本子，咬烂了笔头。
马长喜走后，他变得爱观察家里了。有时候他会在客厅的垃圾桶里发现烟蒂，那是马长喜最爱抽的烟的牌子。有一次他在爸妈卧室的地板上，看到几根卷曲的毛发，并不像头发的样子；还有一次，他在垃圾桶的底部，发现了一个装有浓稠液体的“白色气球”，他用纸巾把它包起来冲进马桶的时候，那味道恶心得他快吐了。
从此他变得热爱打扫房间，他看不得地上有头发，看不得垃圾满了还不倒。他发狂的用花洒冲洗着卫生间的地面，而那个垃圾筒，直接被他扔掉了。
那是一段憋屈、压抑的岁月，少年王天的天空，不见晴日，被乌云笼罩。他满肚子的愤懑和心事无法言说，他感觉自己的存在就像一个屈辱，而他看到的幸福生活都是假象，就像五彩的肥皂泡泡，轻轻一戳，就破了。
奶奶脑溢血那天，他看到妈妈凌乱的头发和错位的纽扣，他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他知道奶奶大概也看到了什么。他恨妈妈，也恨马长喜，他恨这一切，可是他却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狂打沙包发泄。
王天时常做一个相似的梦，他梦见自己在昏暗的天地间奔跑，却发现，无论怎么奔跑，也跑不过时间。此刻他又一次在梦里醒来，对上的是朱颜关切的脸。
朱颜拿一块柔软的毛巾拭去王天额上细密的汗，她说：“你要不要找你妈妈谈谈？”
“让我想一想。”王天说。
共享了秘密的两个人，没有变得更亲密，他们之间反而横亘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好像被对方抓住了软肋，行事说话比往常都更小心翼翼。
比如讲完这句话后，王天接着问了一句：“下周我们家庭日，你能不能帮帮我妈？”
2
每个月28号，是王天的家庭日。
这天，同城的家族成员都要聚在一起，不同城的也会想办法赶过来，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顿饭。这聚餐有时是在酒店，有时是在家里。如果不去酒店，就在王天和叔叔家，两家轮流办。
这一次，在出去聚还是在家里聚的问题上，王天的爸爸王德山和妈妈顾小枫起了争执。顾小枫想去外面，并且已经预定好了酒店。王德山却坚持要在家里，还点名要顾小枫掌勺操持。争执不下，就吵了起来。
朱颜不知道王天怎么想，她站在顾小枫这边。一个大家族20来口人聚餐，光是采购就是个麻烦事，要记住大家爱吃的口味，要新鲜，要讲究荤素搭配。采购完食材，回家洗、切、煎、炸、蒸、煮，更是一项大工程，更别说最后还要洗碗、收拾厨具、餐具。
王天家没有请阿姨，意味着这一切工作都需要顾小枫一肩挑起，朱颜当然也需要搭把手。朱颜嘴里不说，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王德山极少进厨房，自然体会不到这其中的辛苦。他一心想要面子上好看，王家大嫂亲自下厨，这是多有面子的事。
最后还是王天爸爸赢了，王天妈妈让步。
家庭日这天，顾小枫和朱颜从早上六点就开始忙，顾小枫掌勺，朱颜打下手，婆媳俩联手，炮制了一桌丰盛的宴席。面对众人的夸赞，王德山红光满面，乐得嘴巴基本就没合上。大家吃吃喝喝，言笑晏晏。
席间，王德山兴致很高，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兴头上，他说：“最近新得了几瓶好酒，给大伙儿尝尝。”他把头转向顾小枫，“把酒拿出来吧。”
顾小枫没理他，说：“这桌上红的白的啤的都有，够喝了。”
王天在一旁问：“什么酒？”
王德山说：“上个月去意大利考察带回来的酒啊。我寄存在你长喜叔的酒庄里，前两天让你妈去拿回来。”
提到马长喜，朱颜和王天互相看了一眼，对上眼神，像撞破了秘密似的，各自移开目光，低头吃菜。
顾小枫说：“我忘了。”
“你这女人……”王德山放下筷子，脸色一沉，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他数落道：“你就那么忙？”
“是，我很忙！”顾小枫的声音大起来，“我每天忙公司的事，回来还要忙家里的事，忙做饭，忙洗衣，还要忙着去医院，照看你那昏睡的妈！”王天的奶奶住在特护病房，虽然有护士24小时看护，但是王德山要求顾小枫每天抽空去看一眼，送换洗衣服。
王德山的脸更阴沉了，他有点气急败坏，“这不都是你分内之事吗？！”放在平时，他可能嘴上说几句就过去了，可当着一大家子，顾小枫这么不给她面子，这让他脸上怎么挂得住。所以他必须得拿起架子，以彰显他作为这个家里男主人的威严，至于晚上关起门是不是要赔礼道歉，睡沙发，或者面壁站墙角，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受够了！”顾小枫放下碗筷，一扭身，径直走了。然后是卧室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大家都停了下来，一桌人面面相觑，然后有的劝王德山不要生气，有的追去卧室劝慰顾小枫。
朱颜坐立难安，她看着王天，他却低头自顾自的吃饭，好像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他的坦然自若倒显得朱颜少见多怪。
这确实是朱颜第一次遇见王德山和顾小枫吵架。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她想起昔日的时光。那时候，朱以放和妈妈梅朵就是这样的，每天吵个没完。原来夫妻吵架都是一个样子，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不见刀光，却语语伤人。
3
所以朱颜有时候会很同情顾小枫。
这个女人，在这个家里，存在感很弱。作为王家的女主人，这个家的很多事，她没有发言权。
朱颜曾经问过王天：“怎么你家也不请个阿姨？”
王天说：“以前是有过的，后来奶奶来了，把阿姨辞了。”
“为什么？”
“奶奶嫌阿姨干活儿不利索，还经常偷懒，工资又那么高，还不如她自己干。”
“你妈没有反对吗？”
“我妈反对也没用。奶奶年纪大了，我爸觉得，随她高兴吧。”
“那奶奶昏迷之后呢？”
“我爸怕她醒来之后不高兴，坚决不找阿姨。为这事，我妈还跟他吵过几次，最后还是我爸赢了。”
朱颜庆幸自己没有和王天的父母住在一起。也庆幸王天没有像他爸一样妈宝。当然这话她没对王天说。
对王天的爸爸王德山，朱颜从心底还是敬重的。就是有一点，他对王天的奶奶过于言听计从。过于在乎老妈的感受，难免就会忽略其他人。
顾小枫就是被他忽略的那个人。王德山谈不上对顾小枫不好，也谈不上不爱。只是那爱，跟别的很多事比起来，排不上名次。物质上，顾小枫什么都不缺，想吃什么，买什么，都可以不眨眼。可是她的需求，她心底的声音，王德山从来看不到，听不到。
就像这次家庭日，他不但对妻子顾小枫的辛勤付出视若无睹，还因为并不是非喝不可的一瓶酒，而大发脾气。
婚姻生活的一地鸡毛，朱颜算是得以见识。
人为什么要结婚？进入婚姻后，生活与角色都变了。谈恋爱时的云淡风轻，晴空万里，月下星空的缠绵浪漫，火山般的热情，都日渐消散。寡淡如水的日常中，还时不时夹杂着风雨的洗礼。
可是还是挡不住那么多人，无惧风雨，前仆后继。
前有朱颜，后有朱以放。（待续~）
后续预告：
朱颜去北京参加朱以放的婚礼，一些秘密层层揭开。而朱颜，又遇见了一个让她落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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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号ID：shengseriji（郭襄不爱张君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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