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十二章
漫天尘霾大地昏
一杆红旗见光明
北伐战争结束不久，便传来华蓥山上风声再起，保长夏富贵三天两头挨家挨户敲警钟：“一帮穷鬼在山上作乱，他们个个赤发赤面，还在旗下宣誓。他们会时不时下山劫财劫色。上峰有令，凡参与者，杀头！窝藏者，杀无赦！”
夏保长说这话时，带着一脸惊恐，我们家老老少少都是一脸惊恐。好像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一群手持火把，举起镰刀斧头的赤发鬼，凶神恶煞般闯进我家，把我们家本就不多的谷子和腊肉劫走，把我娘和院子里那些姿色如花的女人，一块儿劫走。在我模糊的记忆里，好像在山上看到姑妈和姑爹跟一群男人女人，在一块绣有镰刀斧头图案的旗帜下，举拳头吆喝着什么，但我不敢肯定是镰刀斧头图案，可以肯定的是一块猎猎飘扬的红旗。
夏保长走后，我爹妈就猜测赤发鬼的模样。而我，首先想到的则是告诉姑妈：“姑妈，今后出门要小心赤发鬼哦。”
“为什么？”姑妈吃惊地看着我，她娇媚如夏花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片刻后，依然浅浅一笑，抚摸着我的小脸，轻轻说，“小娃娃不要轻信谣言，这世上没有鬼，更无赤发鬼。”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姑妈，又看着夏保长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谁真谁假。就趴在姑妈窗户上，看建华振华写毛笔字。
我终于想起夏峰跟八姨太的悄悄话，就抱住姑妈的脑壳，轻轻说：“姑妈，夏峰说要用计捉拿姑爹，你叫姑爹小心哦。”
姑妈再次一脸惊愕，愣愣地看着我：“儿子，你怎么晓得？”
我说，我是听夏峰亲口告诉八姨太的，但我隐瞒了夏峰跟八姨太在鹰嘴岩做的那些事儿。姑妈抱起我，亲亲我脸蛋，再三叮嘱：“白娃，不许对外人说，姑妈明白。”
我点点头，撒欢儿跑了。
后来，我终于明白，华蓥山上的“赤发鬼”头目不是别人，正是我姑爹孙思茂。
就在这天晚上，天上无星星月亮，地下张口不见白牙，我家如豆的桐油灯本就昏沉，加之蛾儿扑腾着，更显晦暗。怕是要下雨了，天气异常闷热，我跟建华振华在地垻里躲藏着，忘却蚊虫的侵扰。
石板官道上，突然射出雪亮的手电筒光，由远而近，伴着嘈杂的脚步声。院子里的狗也狂吠着，一群端枪的灰衣官兵把我们家团团围住，不由分说，直奔姑爹家，长枪上晃着寒光的刺刀在我姑爹家里横着挑，竖着刺。而姑爹早就不见了人影，一个胖军官满脸杀气，恶恶地瞪着姑妈。而我姑妈则是一脸淡定，依然坐在竹椅子里，就着昏暗的油灯，绣一副梅花刺绣。
胖军官挤出一丝干笑，问道：“程先生，你家书生去哪里了？”
姑妈头也不抬，依然一针一线绣花：“腿在他身上，我怎么晓得？”
其实，姑妈心里虚，更是着急，她明白着，今天来的是县保安大队，是握有长枪短炮的部队，孙思茂曾经约人面谈大事，随后发觉不对又匆匆出走，但他的东西是否全部带走？她正准备去查看，保安大队就扑来了。姑妈心里不踏实，但也不敢妄动。这些大兵的突然袭击，一定有人告密。她虽在淡定绣花，实为用绣花掩饰内心的不安。
“报告长官，这里有面匪首的旗帜，还有一本禁书。”一个士兵拿着绣有镰刀斧头的红旗和一本发黄的小册子，小跑至胖军官跟前。胖军官看看红旗，再看看姑妈，“嘿嘿”地干笑着。姑妈心头一紧，针扎在她手指上，忘却疼痛，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却依然镇定自若。
恰这时，哑巴老何跑过来，抓住那旗帜，对着那胖军官，一脸焦急不安，嘴里呜哩哇啦着。姑妈松了口气，大声呵斥哑巴老何：“哑巴，哑巴，这些东西是你的？”
哑巴老何点点头，嘴里呜呜哇哇着，双手比划着，姑妈说：“你傻啊，把这些东西拿回来，惹下大祸了，你知道吗？”说着，姑妈递给哑巴老何一支铅笔，哑巴老何握住笔，抖抖索索地在毛边纸上歪歪趔趔地写字：我在渠江捞鱼时，看到一块红布，想做个睡觉的褂子，就捡了回来。那书是在华蓥山挑煤炭时捡回揩屁股用。
姑妈一拳打在哑巴老何臂膀上，骂道：“哑巴啊哑巴，你把我们家坑苦了！要不是看在你无家可归，要不是看在你做事踏实的份上，早把你赶走了。”
保安大队的人带走了红旗和哑巴老何。看着哑巴老何一路呜哩哇啦叫着，姑妈心里异常难受，眼里潮起一层水雾。
不久，哑巴老何一身伤痕回来。姑妈则一反平时的温雅矜持，高门大嗓警告哑巴老何：“今后不许捡那些破东西回来，你看你看，差点弄出大事来！”
哑巴老何像做错事的孩子，搓着双手，连连点头，嘴里发出呜哩哇啦的声音。
此后，团丁保丁，三天两头来姑妈家翻箱倒柜，却再无收获。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