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月便是新年,此时偌大的咸阳城里张灯结彩,爆竹声声不绝于耳,街上人人都穿戴一新、喜气洋洋,见了面互道吉祥万福。此时宫里也比平日里热闹了许多,乐夫人的离宫里一早就有前来贺年的妃子,齐用了早膳,这会儿正说笑呢。小公子也回了宫,进门见到母亲和各位姨娘,逐个请了安,又问道:“璟瑢姐姐在阁子里吗?”
乐夫人说着:“不在,这孩子今日可勤快呢,一大早就请完了安就出宫玩去了。”胡亥听了,有些失落,刚想出宫去寻璟瑢,忽然听得乐夫人问他:“你父王那里你可去过了?”
“还不曾呢,这就去。”胡亥答道。
“那你去吧,你父王正和几个臣子说着东巡的事呢,你也过去听听去。”乐夫人嘱咐胡亥几句,然后把他身后的白白拉过来说话。众妃子见了白白,也都纷纷夸赞她,顺便送了些珠玉首饰以及金银锦鲤给她。胡亥本想出去寻璟瑢去,他猜,她现在一定约了李昭去西山赏梅花去了,但是也不好失了这个讨父王欢心的机会,便出了离宫,往信殿那边去了。
璟瑢确实是约了李昭去西山赏梅,不过李昭未到,只是派了个婢女捎话过来,说是被哥哥嫂子缠住玩游戏去了,实在逃不出来了。璟瑢听了,脸上虽有些失落,但也未说些什么,赏了送信的婢女一吊新钱,便独自带了宫女侍人往西山去了。
这日来西山赏梅的人确实不在少数,天虽冷,游人热情不减。游人多,也少不了杂耍卖艺以及卖风味小吃的摊子,虽价钱高了些,但新年里人人都格外大方,也懒得讨价还价。
此时,璟瑢走累了,坐在临水的亭子里,看着冰封的湖面与在湖面上滑来滑去、欢声笑语的孩子,略有些陶醉。就在这时,一个穿了狐皮外衣的人走了过来,这人的狐皮外衣里套了锦缎华服,还系了镶了红玛瑙赑屃腰带,此人也上了些年纪,脸上有些皱纹,肤色古铜,与璟瑢日常见得那些走南闯北的商贾别无二致。此时他进了亭子,却被侍人们拦住,“公主在此处休息,你去别处去吧。”
那人哈哈一笑,说到:“那我可好福气了,今日竟见到了金枝玉叶。”说罢,便恭恭敬敬地对着璟瑢行了大礼,道一声:“公主娘娘万福。”
璟瑢也被他给逗乐了,说一句:“让他过来坐坐吧。”
侍人们这才放了行。那人也不忘给几个侍人宫女作了揖,之后走到了公主跟前,又行大礼,再道一声“万福”,然后才坐下。
经过这么几出,璟瑢原先的阴霾一扫而光,见他坐下了,便送了他一吊新钱,然后又问他:“这位郎君怎么称呼?”
那人脸上露了笑容,答道:“回娘娘的话,小民姓李名错,字伯舆。敢问公主娘娘是哪一位主子?”
“璟瑢。”璟瑢答道,上下打量了几眼李伯舆,暗暗惊叹,方才之间他穿着锦绣,带着珠玉,未曾想近看了才发现他戴的珠玉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皆温润无暇,雕刻细致繁复,特别是他冠上那朵白玉雕刻的梅花,玉胎细腻,花瓣竟如真的花瓣一般薄。看着看着,璟瑢忽然记起以然哥哥也有这么一朵冠饰,还是璟瑢送他的生辰贺礼,不过她送的那朵不是梅花,是小小的君子兰。她抑不住好奇心,问道:“郎君是做什么营生的?”
那人不慌不忙地答道:“小民副业是做珠宝商贾。”
“那这么说你还有个主要的营生,说来听听。”璟瑢心想,自己果真猜的不错,这人一定做了些生意,要不然也不至于富贵至此,不过此人却卖关子,倒也是有趣。
“小民还有个主业是给人算命。”李伯舆说罢吆喝了一句:“神算子,不准不要钱。”
他这句话倒是彻底把璟瑢逗笑了,等她平复下来,便说道:“那你也给我算一卦。”
“好嘞。”李伯舆说罢从袖子里拿了几个算筹往空中一抛,等落地了,又仔细观察算筹的走向。这让璟瑢有些好奇,她以前也找人算卦玩了几回,不过没有像李伯舆这样什么都不问直接抛算筹的,便有些好奇,问道:“你算卦都不用问人生辰八字吗?”
“那是庸人的算法,真正的算卦推演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便是今日正月初一巳时三刻,地利便是洪福齐瑞的紫气之地都城咸阳,人和便是雍容华贵的公主娘娘。”李伯舆说罢,又故作沉思,故作玄虚道:“今年公主娘娘命数之中有朵桃花呀!”
璟瑢听了,嗔怪道:“差点被你骗了,合着你就是一个油嘴滑舌的江湖骗子,净会说些好听的来唬我。这咸阳城里消息稍灵通些的都知道我今年要出阁,还用得着你说我命里有桃花?”说罢,起身便要走。
那李伯舆却不慌不忙,又道了一句:“小民猜公主心中思念之人未在身边吧!”
璟瑢怔住了,此刻她心中还思念着以然哥哥,确实未在身边。她是个聪明的人,也瞬时明白了这个李伯舆就是个送信的人,便转了身问他:“那我思念的人现在何处,你快带我去寻他。”
李伯舆见公主已经猜透了他的来意,便对公主说到:“在西山的阆苑的高阁中,您且去吧,小民就不打扰您了。”说罢便大步离去。
璟瑢听得去处,忙吩咐侍人宫女驾了车前往。到了西山的阆苑,璟瑢迫不及待跳下了马车,惹得宫女们一阵担心。阆苑中游人众多,她也倒不管不顾,从游人之中穿梭而过,直上了高楼。到了楼里,璟瑢才记起李伯舆未曾告诉她哥哥在那一间屋里,便连忙去问店中仆人,无奈仆人也不曾听说哪位公子在这店里。璟瑢心急,不由得又气又恼,正茫然间,忽然听得楼上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璟瑢听得出那是以然哥哥常吹奏的曲目,不由得喜上眉梢,连忙循着笛声奔跑过去。
她循着笛声停在门口,已是气喘吁吁,累得满脸通红,不过她也来不及歇息,推开门,见到一个端庄俊秀的墨衣少年立于窗前。那少年见有人开了门,缓缓放下玉笛,回过头来。
确实是以然哥哥,璟瑢高兴地说不出话来,边擦着脸上的汗水边进了门,唤了一声“哥哥”。以然见到许久未见的妹妹,也欣喜若狂,忙走到她身边揽她入怀,紧紧抱着不肯松开。这下璟瑢却觉得有些尴尬,轻轻松开了以然的手臂,并非她不思念哥哥,而是自从上次蒙恬抱了她之后,她对别人的怀抱总有些排斥,不许任何人拥抱她,就连李昭这样的深闺好友也拥她不得。
以然见妹妹如此,也并未生气,只是赔笑道:“哥哥都忘了,你也长大了,不算小孩子了。”
璟瑢见以然孤孤单单一个人在此地,便拉了他的手就要出门去。以然有些好奇,问道:“你带我去哪里?”
“回宫啊!”璟瑢觉得既然回了咸阳,哪有不回去给父王请个安的道理。
以然却缓缓松了璟瑢的手,“我现在回去做什么,等派人送了信我再回去也不迟。”
璟瑢知道以然向来不恋宫城,但毕竟是正月初一,他总要回去看看,要不然被父王知道恐怕要生气。于是她攥着以然的手劝他:“父王和姨娘们可想你呢,你就忍心看今天所有哥哥们都回宫请安,就差了你?你这样父王多担心你!再说了,你回去也好陪我多说说话,给我讲讲你遇到的新鲜事儿。”
以然还想拒绝,却看着璟瑢央求的眼神,心中不忍让她失望,便答应了陪她一同回宫。
他们到达宫中之时正是午时,此时嬴政在宣殿设了宴会宴请群臣、后宫佳丽以及诸位公子。此时宴会才开始,璟瑢先派人通报了一声,等通报的人出来他们才入了筵席。宴会上有不少妃子、大臣以及诸位公子向以然嘘寒问暖,也问他些见闻,而他也一一作答。不过嬴政却极少对他说些什么话,除了开始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巧今日初一,你就回来了,都来不及让人给提前通报一声?”
以然没有作答,只是谢罪。好在不多时胡亥在宴会上央求嬴政给他个监军的职位让他历练一番,然后便抢了宴会的风头。他虽嘻嘻哈哈,不过除了乐夫人说他胡闹,其他人倒是都夸赞他胸有大志。而嬴政虽嘴上说着他年龄尚小、先跟着将军历练几年再担任职务也不迟的话,眉眼之间却乐开了花。
璟瑢在宴会上也默默无闻了些,不过她正求着这样呢,要知道一旦她被人提起,一定少不了连坐在不远处的蒙恬一同说着,她可不想这样。不过她也察觉到了以然的失落,便多给以然夹了些菜安慰他。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结束,以然给嬴政请了安便匆匆离开宣殿,直往后宫而去。这时璟瑢却拦住了他,问他一句:“哥哥,你去哪里?”
以然笑了,答道:“我去玉叠楼看看。”
璟瑢听了这话,忙劝他:“就知道你要去那里,你别去了,去离宫里坐坐吧。姨姨如今可会讲说笑了呢,你过去与她聊聊去。”
以然苦笑:“我与她不熟,没什么话说。”
“那你去我暖阁里坐坐,我把弟弟也叫过去,你给他讲讲你的见闻。”璟瑢又提议,她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回玉叠楼的,妫长使已经不在了,现今里面已经住了新的妃子,他去了只会徒添些物是人非的伤悲罢了。
“也好,那我就去你阁子里坐坐。”以然又嘱咐道,“你就别叫上胡亥了,他一说话都没我说话的份了。我就想跟你说几句而已。”
璟瑢听了这话也放了心,便带了以然回去。以然给璟瑢讲了许多他在蜀郡的见闻,也包括他与李伯舆的相识。李伯舆是一个精明的商贾,日常里最喜四处游历和耍滑头讨女孩子欢心,为此,他的相好可谓是遍布了整个大秦。两人又说了许多,自然也包括璟瑢的婚事,她虽不情不愿,不过也未说给以然听,更没有提她与蒙恬的过节。然而,以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在宫里的几个亲信早就飞鸽传书告诉他公主被责罚一事,他也与扶苏有几封书信往来,也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不过是经扶苏删减模糊后的经过。他担心璟瑢,为此他茶不思饭不想,匆匆结束了旅程赶回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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