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的蔷薇花，将四月初的乡村装扮得鲜艳美丽。一个午饭后,乡村黑瓦上的烟囱停止了腾腾缭绕,秀丽的村子宁静祥和。
王大嫂此时却把炉膛扒开,手里的火铲往膛里一捅,再一拨,埋在炉灰里的炭火种翻了出来,星星似的闪闪发光。她有条不紊地将干柴一块块地塞进炉膛里,左右交替,干柴架得有品有型,像在搭积木似的。
随后,王大嫂抄起通透透的竹风管,将它一头伸进炉膛,一头靠近嘴,嘴里如同含了颗蜜桃,腮帮子鼓鼓凸起,她“呼”地一口吹出去,干柴像被浇了油似的,火舌红红火火地窜出来,欢快地舔着大锅底,照得她脸庞亮亮堂堂,仿佛抹上了一道淡淡的红胭脂，张家的烟囱又袅袅腾出炊烟。
摆脱束缚的炊烟,桀骜不驯地和蒙蒙雨丝缠斗在一起,一下子就分不清它和它了。
老王站在后院,也不戴斗笠,花白的头发挂满晶莹的雨珠。他左手里抓把米,欲擒故纵地朝脚下漏下几粒,一群鸡围在他脚下咕咕地抢着米。
突然，他松开左手,亮晶晶的米像无数颗流星,倏地坠下,砸地四射,每只鸡都埋头聚精会神地吃上了。此刻,老王悄悄猫下腰,右手如电那样的速度朝一只又肥又大的公鸡的鸡爪抓去。
受到突如其来惊吓的鸡，飞的飞,跳的跳,鸡群一下就散了，被老王抓住的大公鸡拼命地扑棱着,抖落的鸡毛在雨丝中飘舞没几下,就无声地跌落下了。
老王提着“咯咯”叫的大公鸡走进厨房,锅里的水滚起了白泡,厨房热腾腾的。
在这疫情防控关键时刻,家无来客,又不逢节,张家杀鸡干嘛?而且,近来还是隔三差五地杀鸡呢？他们家的这一大窝十八只鸡是去年初夏孵出来养的,掰指头算着给儿子春节假期在家时好好滋补滋补。
他们的宝贝儿子王大可,是县医院呼吸科的医生。虽说家离县城才19公里,但王大可平常也很少回家,总说工作忙,忙得对象都没空找,这不,都28岁了,媳妇似乎还藏在丈母娘的肚子里,见不到一线线的眉目呢。
老两口子都急死了,见回家的王大可一次就催一次,王大可每次都“哦哦”地虚心接受,就是不去“整改”。
大年二十八晚,王大可在电话里说,因新冠疫情爆发,县医院呼吸科进入紧急状态,取消所有休息,没得回家过年了,估计得元宵节后才能回家。元宵节后回家也没办法,工作要紧,把鸡先养着呗。
未曾想到,新冠疫情很顽固,到元宵节时,县医院呼吸科的疫情防控任务继续保持艰巨繁重。县医院呼吸科的岗位个萝卜一个坑,一遇大事急事,人手就捉襟见肘,疫情防控开始后,王大可便主动请缨,放弃休息,顶了一个又一个班,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原来每天下班时,他们一家子还可以打打电话,通通视频。元宵节后,王大可穿着严严实实的防护服，昼夜不分地蹲守在病房里,三五天才来个电话或视频,叮嘱着老两口要做好防护,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等等。
因为牵挂儿子,老两口关注着疫情,看新闻、听广播, 得知,受疫情影响,有些疫区粮食蔬菜等物资暂时出现紧张，新闻报道出来的第二天,镇、村干部就组织村民们捐米捐菜,“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理大家都懂,你推一小车,他挑一大担,小半天就装满了一大卡车粮和菜。
老两口从中联想到,儿子县医院呼吸科里头会不会也存在缺吃的问题,他们那么辛苦地值班,缺吃的怎么行,何不尽尽力,帮帮他们,把养得肥肥的给鸡送去?让儿子和他的同事们改善改善,滋补滋补。
今年春雨水特别足,正月十九第一次把杀好的鸡送县医院呼吸科去的时候,天空也飘着蒙蒙细雨。那次,老张到县医院呼吸科门口,就被两个保安在一米开外给拦住了,他不得不亮出与王大可的关系,但保安不容通融,就是不让他进。
他跟保安说,不让他进去,就请他们转交,保安看着鸡,不放心,老王说,自家养的土鸡,没病,绝对安全。保安哪敢就这么信了,不敢收。保安问老王有没有带身份证。身份证倒是没带,但还好有带摩托驾驶证。
老王把驾驶证递给保安,保安向后退了半步,竭力地伸出手,用指尖夹过驾驶证,老王拉下口罩,露出脸面让保安看个清楚。保安验了驾驶证,又打了老王报的电话号码,听到老王的手机响了,才放心。可仍不敢做主,两人商量几句后,其中个保安转身进岗亭打电话请示领导。
不一会,保安从岗亭里出来,把鸡提了进去。此后,老王、王大嫂便隔三五天杀一只鸡往县医院呼吸科里送，今天杀的是第十三只鸡了。
老王家的炊烟慢慢地细下去、矮下去,厨房逐渐恢复了平静。麻利的王大嫂三下五除二就把大公鸡杀好了,肥肥白白的大公鸡被牢牢地装进篮子里。
老王戴上口罩,穿上雨衣,系牢篮子,扣上头盔,跨上摩托车,油门一拧,摩托车“轰”地穿透蒙蒙雨幕,朝前奔去。
王大嫂倚在檐下的梁柱上,默默地望着老王的身影渐行渐远,久久不肯进屋,她在想,王大可一定很快就能回家了,到时杀只鸡,让他安安心心、轻轻松松地吃。然后,再好好地和他说说娶媳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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