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邻座岗位上的小姜突然问了我一句:“大姐,你对留守儿童怎么看?”
“你对留守儿童怎么看?”我把问题又抛给了她。
小姜,是我同事。她老家山东,今年32岁,夫妇同时进入我们厂已3年,女儿7岁上小学一年级,跟他们一直住在一起。
小姜以前说过,自从她女儿出生的那天起,她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之一就是一定要在我女儿小时候保护好她。”
“你对留守儿童有话说?”我歪头含笑转向她。
“给你说说我小时候吧。”她开口道。
“好啊!”我洗耳恭听。我回答着。
“我小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她停顿了一下,随即接着说:“我父母结婚早,生下我不怎么会照顾、也不愿意照顾小孩子。在我一岁的时候,他们就把我送给爷爷奶奶带,然后出去打工了。有时一年见一次,有时两年见一次,他们都是在过年的时候才回来,没住上几天就又走了。在家的那几天他们也从不会特意来跟我聊聊天,都是一天到晚忙着出去逛亲戚,吃饭喝酒打牌。只会丢给我两套新衣裳和一点小孩吃的”
说到这里的小姜从面前的桌子上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茶,“你说他们是不是不爱我?”
此时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她又接着说:“那他们干嘛要生下我,生下我又不管我。”
听到这里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只能勉强朝她笑笑。
“你的爷爷奶奶对你不好吗?”我转移一下话题。
“他们对我挺好,但是你知道吗,那时候家里面太穷了,穷的连一个鸡蛋都吃不起。奶奶家不光只有我,还有叔叔家的一个哥哥、姑姑家的一个妹妹,都要爷爷奶奶来照顾。地里的庄稼活也多,除了给我们做点饭吃以外,爷爷奶奶其实也顾不上我们别的什么。”
“嗯,记得我小时候也吃不上几个鸡蛋。但有一样让我满足的事,就是我们姐妹几个始终是和我父母生活在一起的。从来没有分开过,这应该就是你想要的爱。”
我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和她聊开了,她也向我打开了话匣子。
小姜接着说,“在我九岁那年的春天,爷爷奶奶一大早就到地里面去干活了,我和姑姑家的妹妹还有村上的一个小女孩跑出去玩儿。我们商量着到村子外面的毛樱桃树上采樱桃,毛樱桃就在火车道旁边,火车道轨两旁铺了很多养路石。”
“你是说春天里最先长出来的那种绿毛樱桃吗?”我打断了她的话。
“嗯,就是绿色的那种。那天我们正在聚精会神地摘樱桃时,不知什么时候从我们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他走过去拉住和我们一起出来的村上的那个小女孩的衣服就往树林里面拖,然后回头还朝着我和堂妹恶狠狠的凶了一句说:“你们谁都不许跑,跑我就打死你们。”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听到这里我为他们捏了一把汗,便急切的发问。
“当时我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给吓坏了,想撒腿就跑。但是看到村里面的那个小女孩挣扎着被他往树林里面拽,我心想一定是要发生什么危险的事了。那会儿顾不上别的,我顺手就拿起火车道边的石子向那个人的后背扔过去,不停的扔,堂妹也跟我一起捡石头扔他,堂妹扔过去的石头正好有一块就砸到了那个男人的脑袋上。他头一疼就松开了村上的女孩,那女孩趁势挣脱了他,跑了过来。我们仨就一直拼命地往村子里面跑,那个人反应过来后就在后面追,我们跑进了村子,回头看那个人没有跟进来。但这件事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后来上了大学我都很怕小树林,怕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
“真是惊险呀!你的奶奶知道吗?”
“我从没有跟她说过。”
“但这件事的发生和后来在学校发生的那几件事情加起来,让我越来越对我的父母有很多怨气,我觉得我父母他们没能在小时候保护我。”
听到这,我的心里就出现了多年前的一个画面。
那是多年以前在东北老家五月份的凌晨4:00钟,天还没亮。在姥姥家漆黑的房间里,地上的旧沙发上静静地坐着一个男人,他什么时候来的,没有人知道。
那些年,乡下村里的人家晚上都不关大门,里屋门也不上门栓。家里的东西不管是放在大门外还是院子里从来都不会丢失。
炕上正在睡梦中的是我小舅王涛和60多岁的姥姥。
小舅想要去厕所,当他翻身起来准备下地穿鞋时,猛然间看到地上沙发上好像坐着一个人。“啊!”的一声不由自主地从小舅到口中发出,随即他就顺手摸着墙壁上的电灯线绳打开了房间里的电灯,也惊醒了熟睡中的姥姥。
“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惊魂未定的小舅问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此时姥姥也从被窝里做了起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沙发上这个熟悉的男人。
这个男人姓王,名金山。是小舅的工友。大伙都习惯叫他“小金子”。厂子里还有一个外号叫“孙老五”的人,他们三人相处的最好。他们俩偶尔会来姥姥家和小舅一起吃个饭喝点酒。
王金山的家住在郊外荣顺村的南沟。荣顺村三面环山,村里一共有七八十户人家百十多口人,分散住在南、北两沟里。从荣顺村骑车到镇上干活的锯木厂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这凌晨4:00钟,他像个幽灵一般门也没敲,什么时候悠悠地走进房间坐在沙发上的?”
想到这儿,小舅心里竟有点紧张起来。
小金子似乎早就看穿了小舅的心思,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拿出一叠小纸票,开口道:“这是我这半个多月的工钱票,我还欠孙老五700块钱等这月发了工钱你帮我交给他。”
小舅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到时候自己还给他?”
“我要出趟门,怕是来不及了!”话音刚落,小金子放下那些工钱票,扭头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草草吃过早饭的小舅来到他们干活的锯木厂。他正心里琢磨着:今天早上的事有点奇怪?
这时一辆警车缓缓开进了锯木厂的大院,车上下来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开口道:“谁是王涛?过来配合我们了解一个情况。”
小舅吓得一机灵,连忙说:“我,我就是王涛。”
原来李金山走出了小舅家,直接就去派出所投案自首了。
一会儿,警车开走了。
锯木厂上二十多个工人过来围住小舅,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问他:“出了什么事儿?”
“小金子杀人了!昨晚半夜杀了他老婆和他老婆的女儿!”小舅谨慎的四下望望,然后低声说出了这句话。
“啥?”
此话一出,如同一声惊雷炸翻了这围过来的二十多个工人,这一天他们都无心干活,心里对小金子杀死那母女俩充满了疑问?
被杀母女是荣顺村张玉春和她的女儿任香玲。杀人者是张玉春的第二个男人,也就是任香玲的继父,名叫李金山。
村上人猜测的答案是:因张玉春和丈夫李金山长期感情不和分居导致他杀人。那么,事实真相又是什么呢?人们不得而知?也许杀人之后自首的李金山的口供也不是真实事实。毕竟那母女已经被他杀了,死无对证。
一段日子之后,事情就这样平息了。也没有人再想起他们这一家三口,好像李金山他们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两年后一个春天的下午,一个女人走进了我们家,她是来锯木厂买烧火柴的。和母亲是多年的老熟人,她也是曾经被继父残忍杀害的周香菱的亲舅妈,住在香菱家的邻村。
“那个闺女死的真可怜,才18岁。”
攀谈中我母亲不知怎的就将话题提到了当年她们亲戚家的那场凶杀案。
“哎!自瞎那闺女了。她七岁时我姐夫生病死了。我姐瞎眼找了这个外面是人里面是鬼、禽兽不如的李金山;我姐也是个糊涂人,不仅害死了她自己还搭上她女儿。”
香菱的舅妈离开了我们家。可是我和母亲的心情都格外的沉重,我的心里就像压了一个铅块。
香菱初中没念完就辍学在家了,十三四岁的时候常会出现在我们家工厂的院子里。那时候礼拜天她经常随她母亲去镇上的集市赶集,回来的时候路过加工厂时,偶尔进来和他的继父说上几句话。现在都记得她的继父每次见到她时那高兴的神情,以及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疼爱;当时场地上的人都夸赞李金山是个好继父,对香菱比亲爹还好。
谁曾料想那只是他的人皮面具。
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她17岁那年的夏天,她说来找继父有点事儿。继父正在厂地上忙抽不开身,我母亲就让她先到我们家呆一会儿。那个女孩儿那天眼神中充满了忧郁,像是生病了一样躺在我们家的炕上,我母亲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欲言又止说恶心想吐。
隔年她和她的母亲被继父杀害。
她的舅妈说在香菱12岁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她母亲在外面山坡放羊,只有他继父一个人在家,香菱就在炕上睡着了。后来醒来时发现继父竟然也躺在她的旁边,还动手动脚做出了一些反常的事情,香菱挣脱了继父气喘吁吁跑了出去,将事情告诉了他的母亲。然而在她愚蠢的母亲眼中认为是女儿误会继父,是继父在跟她开玩笑。
香菱的舅妈说后来从她姐姐的口中得知:这样的事情孩子后来还告诉过她过几次,但香菱的母亲都没有及时站出来保护女儿。才会让后来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最后酿成悲剧。
等张玉春真正承认事实的时候是,香菱已经被继父欺负怀了孕,也就是17岁来厂地上找她继父的那年。张玉春没有选择报警,只是和李金山大吵了一顿,两个人就分开住了。李金山一个人搬去村里的南沟,张玉春住在北沟的老房子里。
之后香菱一个人出去到县城打工,也有了男朋友。李金山知道后疯了一样四处打听找香菱,那天他从邻居处得知香菱回来和母亲都在家,晚上十点多钟他就去敲开了张玉春的门,没有防备的母女就被他这样残忍的杀害了。
李金山出来之后还把房子放了把火。
隔壁邻居发现香菱家房子着火,闯进去把母女背出来时发现她们娘俩满身都是血,香菱身上种了十几刀,脖子上、手臂上,前胸都满了刀口。不等120救护车来到,他们母女就已经死了。
到现在为止,尽管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快30年了。可是我在电视上或是报告中还会看到类似事件,发生在不同的城市或乡村。
人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事。然而也会有那么多丑陋就隐藏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这人世间。
我看着面前的小姜,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你还算是幸运的,毕竟母亲的失职比缺席更可怕。”
我突然想到《圣经》中有一句话:“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
世俗中还有另外一句话:“鬼有什么可怕,我带你去看人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