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事情一旦发生,便永远不会结束。
他天真无邪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微笑(图网)1.似真似幻
林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黑暗吞噬了她身边的一切。周遭没有一点声音,连风也没有,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已乱的心跳。
静,死一般的寂静。黑色,漫无边际,好似凝结了一般,将她困在一个叫恐惧的囚笼。
该往哪里走呢?
隐约中,她感知到有个东西正慢慢靠近。她把眼睛睁到最大,努力想从黑暗中找到一丝缝隙。她当然没有找到,一阵阴冷的风忽然吹到她的脸上,寒毛直竖,紧接着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想叫,却叫不出声音来,双手在黑暗中胡乱地挥舞,没有人。
远远地,有一束光,红色的光。
那只手松了一些,林莹趁机挣脱束缚,卯足了力朝那束光跑去。她不想死在这莫名其妙的世界,内心的恐惧加上生的渴望,她跑的极快。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运动过了,用力过度使她大气喘喘,嘴唇发白。光,就在前面,照亮了她身边的一切。
眼前有一条河,河水呈红色,还有一股腥味。河水翻滚,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具白骨。她双腿已是发软,竟一下子做到了地上,哦不,是白骨。她往后退,却发现身后亦是森森白骨,十分骇人。
“来啊,跳下来吧!”
恍然间,林莹听到人的声音。声音虚无、缥缈,甚至幽怨,一直重复着“跳下来吧”。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让她毛骨悚然。
“你是谁?”林莹颤抖着声音问道。
风起,腥味猛地灌进她的鼻中。血!是血腥味!她惊恐地望着这条血河,远处,飓风以毁天灭地之势袭来,卷起翻腾的血水,形成一条巨大的血蟒,径直朝她而来。
“啊!”她抱着头,埋在双腿间,经紧闭着眼睛。她想跑,但是却站不起来,她怕极了。
她想,她真的会死在这里了。屏住呼吸,她在惶恐中等待死亡。
过了很久,没有腥风血雨,没有白骨骇然,她缓缓睁开双眼,小心翼翼地环顾四下,眼中的恐惧渐渐散去。此刻,她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望无际的花。
她认识这种花,曼珠沙华,地狱之花。
我是死了吗?难道刚才走的是黄泉路?唤我的是索命无常?不,不能死,不想死。她一边想着一边挪动脚步,朝天际奔去。那里开着曼陀罗华,通往永生;那里,是她的希望。
在花间奔走,花香刹那将她包围。香气渐渐凝结,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透明的墙阻断了她的去路。
“一定要冲过去,一定!一定!”她坚信这墙只不过是她心里的恐惧,只要她战胜了恐惧,就一定能冲破它。
她的确冲破了它,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幢高楼之上,摇摇晃晃,随时会掉下去。楼下的人如蚂蚁聚集,有救护车、有警察、有真正担心她的人、也有看热闹的人。
楼底上的风真大啊,吹得她有些冷。
“跳吧!跳下来吧!”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没有等到她说话,她便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直直坠落。
“不……”尖叫声消散在风中。
2.引魂
随着一声惊叫声,林莹从梦魇中醒来。她的额头上布满了都大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几丝黑发,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掌心的指甲印很深,足以看出她当时的恐惧。
她似乎没有完全醒来,还沉浸在那似真似假的梦里。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床头上放着一个香炉,屏风隔断了床正厅,屏风后面有一个火炉正煮着茶,旁有两个软垫,有一男人着青衣道袍看古卷,一边注意着火候。
“你醒了。”男人的声音富有磁性,又带着几分冷漠。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手中卷,更没有看她。倘若不是确定房中只有他们两人,林莹一定怀疑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无尘法师,”林莹坐起来,靠在床沿上。香炉散发出来的香气让人宁心静气,心中的恐惧已慢慢湮灭,“我,我似乎做了一个梦。”
“那不是梦。”无尘说的轻描淡写,仍然没有抬头看她。
简单的一句话,让林莹心中再起波澜。她望着屏风后那个青衣男子,思绪万千。这几个月,她已经很累了。
“法师?”林莹怯怯地喊了一声,生怕惊醒了隐藏在某个地方的某个东西。她本来不该害怕的,无尘的禅院有佛光笼罩,邪祟污物是靠近不得的。
可她还是害怕,因为无尘的一句话,也因为上山之前。
在上山之前,林莹察觉有人跟踪自己,总有人从背后推她、有人敲门、有无声电话、有缥缈呼唤、夜半啼哭…
这些,只有她自己看得见,听得见。丈夫把她当神经病要将她送往精神病院,可是她知道自己没病。在走投无路时,听说了无尘法师通灵和神通广大,才想着来试一试。
说来也奇怪,自从来了步云山住进无尘的禅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些声音和做过梦。
她忽然想起什么,立即问道:“法师,可看见了什么?”
无尘没有回答。水开了,他合上古卷放在一旁,然后揭开茶壶,往水里放了一些不知名的粉末,摇了摇才倒出一杯茶来。
“喝了它。”无尘将茶端了进去。
林莹接过茶,疑惑的望着他。
“这是驱魔茶,喝了之后你便看不见他们了。”
“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有很多时候,知道比不知道的痛苦;看得见的也比看不见的人多烦忧。”
闻言,林莹觉得很有道理。自己之所以痛苦不仅是因为是戏中人,还因为看得见,而旁人却什么都不知道。她把茶一饮而尽,顿感神清气爽。
“等下你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否则我无法帮你。”无尘眉头微蹙,嘱咐着。
林莹知道他将要为她驱邪,点点头。
只见无尘转过屏风,坐在软垫上,取出身后的花,折一花瓣置于火中,火焰立即变成了蓝色,也燃的更盛。同时,香气弥漫整个禅院。
这个香气,在哪里闻过的?林莹想不起来了,也不在想,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超越了她的认知。
“出来吧!”无尘大声说。
四下无人,林莹再一次不确定他在跟谁说话?正欲开口便看见一道黑影出现在无尘面前。
黑影无声无息,背对着她,周身弥漫着阴冷的气息。林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胸口起伏不定,这就是一直跟着她的人?哦不,鬼?
黑影意识到身后有人,猛然转身看向屏风。林莹吓得连连后退,身体贴在墙上,双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黑影没有走过来,只是发出嘶哑的低吼。
借着火炉的光,林莹看清了他的脸,他竟然只有半边脸!狰狞的面目,红色的瞳孔,狠厉的眼神。林莹瞬间晕死过去。
“请。”无尘看了看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他坐下。
黑影转过身,警惕的看着无尘说:“听闻无尘法师能见常人所不能见,果然如此。”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地狱的冷。
无尘并不理会,这样的话听的太多了,他倒了一杯茶放到对面。
“法师用引魂香引我出来,不会只是想让我喝喝茶吧!”黑影挥动黑袍,在无尘对面坐下,喝了一口茶。没想到茶下肚之后,他竟然换了一副模样,完整而沧桑的脸。这是他在人界的模样,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李夏。
“你我心知肚明,我引你出来只是为了化解你心中的怨气。”
“只怕法师难渡我心中所怨。”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无尘莞尔,继续说,“你究竟为何要缠着她?”
“法师既然能的引魂香,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有何怨呢?”李夏不答反问。
引魂香只有冥界引渡人才有,没有规定,是不能赠与让旁人的。引魂香配上彼岸花,魂灵过往皆会浮现。
这一点无尘是知道的,但他执意要他将往事说出来。要想渡魂,先渡心,要让他直面往事,不逃不躲不惧。
“说出来吧!”无尘语气极为平淡,真诚的看着他,犹如一位老友,又如一个倾听的圣人。
李夏看着他,半晌才将往事娓娓道来。
3.他是谁?
李夏是坠楼而死的,摔碎了半个脑袋。
和大多数一样中年男人一样,李夏过着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虽然家庭和睦,但他对生活仅有的激情也在妻子生下一双儿女之后消磨殆尽了。妻子善解人意,从不埋怨他和未兑现的约定,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安。生活中那些有形无形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一样如死水的生活能泛起一丝涟漪,无论什么样的都可以,能让他歇一歇就好。
终于,涟漪泛起。他即将升职加薪。他已经在公司待了九年,升职来的慢了些,终是没有来了,他还是很高兴的。
就在这时,楼下救护车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紧接着他便听到办公室里有人说,对面有人要跳楼。他本不爱热闹,这一刻却想去看看。
要跳楼的是个女人,警察正在与其交涉。这年头,跳楼的十有八九是对生活绝望的,在压力囚禁,感受不到一丝慰藉,不如死来的轻巧。李夏这样想着,准备回去。哪知脚下一滑,整个人翻出围栏,跌了下去。
“砰”的一声,他死了。
所有的人被这猝不及防的“意外”吸引,有人震惊,有人惋惜,也有人失笑。而那个女人看到这一幕,被吓到了,楼也不跳了。
有人说,他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另一条生命。
可是李夏并不想死,至少不想这样死。
“若不是那个女人作妖,我怎么会替她去死?”李夏愤愤然,“看着妻子流泪无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我怎么不恨那个女人!既然想死,我就帮她一把好了!”
“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无尘幽幽说。
“屁话!我从没有选择死!”李夏周身的黑气更加厚重,“生活多辛苦,谁不是艰难一生,却又苟且一世呢!那女人为什么想不开,为什么偏偏要在对面,偏偏……”
“偏偏要去看热闹?”无尘接道,没有讽刺的意思,甚至有些佩服。这世上有大多数人都会指责别人,却不会坦诚自己的过错。但李夏还是钻了牛角尖,不愿意接受自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的事实。“你的理由未免牵强了些。”无尘说。
杀人的原因千万,李夏的理由未免荒唐了些。即使他有怨念,引渡人在引渡灵魂时已能消除。通常来说,灵魂是无法逃脱引渡人的勾魂鞭的,除非是怨灵。况且,他的言语透露出他的为人,不是那么不讲道理,不可理喻。
既然没有那么恨,如何能挣脱勾魂鞭,又为什么要缠着她,不断地折磨她呢?
“你可知因果轮回,父债子偿?”无尘又问。为人父,最怕牵连下一辈了。
李夏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无尘,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与无奈。沉默许久,才开口说:“法师果然聪慧,看来他说的没错,始终是会被你识破的。”
“他?”无尘平静如水的双眸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光。
“法师,”李夏并没有在意无尘的转变,又似乎是知道他会有所触动,继续说,“诚如你所说,凡事皆有因果。我很好奇,当你知道那因,是否会后悔今天救了她。”
“什么意思?”
李夏微微一笑:“你能护她这一时,始终护不了一世。有些事情早已开始,你我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还远远不到结局。”说着,他站起身,周身的黑气渐渐散去,眼神平和。他转身望着屏风后,淡淡地说:“他不会让她就这么死去的!或许,永不会结束。”
话音刚落,李夏整个人便渐渐透明,灰飞烟灭。
无尘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消失,伸手去抓却已是来不及。他紧皱眉头,思索李夏的话的含义。他是谁?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这个女人还有什么秘密?
4.她的名字
春雨蒙蒙,微冷。
雨落在青石板上,滴答滴答,碎成涟漪。
整个罗云山树木葱郁,雾气蒸腾,万花湿,花瓣随风杨起,犹如仙境。灵云寺青砖黛瓦,碎石铺路,檀香弥漫,香火不息。
林莹在这风雨飘摇的日子醒来。叫醒他的,是无尘。自上次晕倒之后,她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看见无尘站在院中,一手执伞,一手负背,衣袂飘飘,雨雾朦胧,飘然若仙。
“你醒了?”无尘没有回头,看着山下。
“法师,事成了吗?”林莹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问。
无尘点点头。林莹笑了,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你认识他吗?”无尘忽然问。
“谁?”
“李夏,一直跟着你的鬼魂。”
“不认识。”
“可是你看他的眼神,很害怕。”
“我肯定害怕啊,他想杀了我。他的眼睛,是杀人时才会有的眼神。”林莹还记得他的眼神里充满恨,回想起仍然心有余悸。
杀人的眼神?她怎么知道?难道她见过,还是杀过人?
“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跟着你吗?”
“他已被法师超度,我又何苦自寻烦恼呢!”林莹坦然说,她并不在意前因,只在乎后果。
“他是在你跳楼那天死去的。”无尘沉吟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觉得有必要告诉她,或许能避免一下什么。
“原来是他,说到底他还算救了我一命。我谢谢他,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知道跳楼会死的这么难看。”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的嘛?”无尘眼眸微动,仍没有看她。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这么说,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激。
“其他的什么?法师,我跟他家人说了对不起了。说实话,要不是迫于舆论,我根本不想道歉,我哪里有错。何况,是他自己要看热闹的,怪我?”
“你走吧!”无尘说,声音如雨,冷。
他能见万灵,能渡万灵,却渡不了人心。
“还是要谢谢大师替我驱除这个邪祟。”林莹丝毫不在意,嫣然笑道。
林莹从身边走过,雨湿路滑,脚底忽然打滑,摔了一跤。雨,渐渐大起来,淅淅沥沥,淋湿了她的衣服。无尘没有去扶她,他不想。
寺门口,他的丈夫和孩子早已在等待。
她跌跌撞撞站起来,来不及整理衣服,跑过去抱起十岁的儿子,满脸幸福。他们朝院中的无尘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感激。
林莹放下孩子,牵起丈夫和孩子的手,往山下走去。
但愿那杯茶,可以换来她的安稳余生。无尘喃喃道。无论林莹以前做过什么,亦或是为人如何,终究也是一条命,救人是他的本职。
在他准备转身的刹那,林莹的孩子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微笑。
孩子的嘴里吐出两个字——夏风。声音穿过风,刺穿雨,传到无尘的耳朵。那一刻他能断定,这个孩子是怨灵。
但他是谁?是不是李夏说的他?而他口中的夏风又是谁?
为了弄清这一切,无尘找到了作为引渡人的我,问起林莹的过往。
我翻阅了亡灵簿才告诉他,在林莹十二岁那年,杀过一个同龄的孩子,但法律只判了她十五年。出狱后,她时常遭到殴打报复,为了保护她,警察给了她新的身份和名字,让她重新生活。
“她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无聊。”
“如何杀的他?”
“无穷尽地折磨致死。”
“那林莹以前的名字叫什么?”
“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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