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

作者: 谢琳w | 来源:发表于2017-08-17 16:17 被阅读0次

                            《圆》

    李梅华小心翼翼的把那张盖着红戳的通知书收起来,放在破旧背包的夹层中,一路飞奔着回家,顾不得刚下完立秋的雨的泥泞路面,溅起的泥点子把她土蓝色的裤脚弄脏,她实在太开心了,石河庄十年才出她一个被高中录取的娃娃,这件事可以说是让她家门楣光宗耀祖了,或许他爹李庆海会为了庆祝升学给她办宴摆酒。李梅华想着自己将要成为同庄人中学历最高的人,是石河庄里唯一可以进县城学习的娃娃,心中便如小鹿乱撞,不停的'扑通扑通'个不停。

    她穿过稀疏的栅栏,走进一家门前有两棵杨树的小四方院子,“妈!我回来咯!”李梅华站在门口扯着洪亮的嗓音喊道,仿佛想让全世界知道她的到来。

    正在灶间生活煮饭的母亲忙的无暇抬头看李梅华一眼,连忙说着:“你回来就好了,快去看看你妹妹,她有功课做不出来,你去辅导辅导。你弟弟在院子里玩呢,别让他乱跑。你快给我搭把手帮我,先帮我把墙角的冻白菜洗了。”

    “妈,我考试……”李梅华捡起地上已经烂掉一半的白菜,小脸因羞怯憋的通红,扭捏的挑起话端,悄悄的看着母亲忙着烧饭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言语,她一鼓作气的大声说道:“妈,我考上县里的高中了。”

    “哦,这是你应该的。”李梅华看着母亲身上系着已经被烟火熏的油黄的麻布围裙,粗长的辫子随意搭在脑袋一侧,连头也不抬,只是回应了这么一句淡淡的话,心里不由的有点失落。

    李梅华刚想开口对母亲诉说自己是十几年来唯一从石河庄考入县高中的事情,从院子外便传来一声响亮的炮竹声,紧接着就是刺耳的哭声,李梅华的母亲赵福秀立刻扔下手中的家伙跑到庭院里,只见家中年龄最小的儿子此刻爬在泥土中,红色衣衫的口袋位置被炸的稀碎,露出一小片肚皮的位置还有被炸破裂的伤口,他不停的用沾满泥土的手抹去眼泪,鼻涕口水淌了一溜,哭着喊着叫妈妈。

    赵福秀赶紧抱起儿子,一路快跑去村子里的诊所请张大夫看看。

    在里房写作业的妹妹李兰华问声而来,只看到母亲抱弟弟离开的身影,便问道:“姐,妈和弟弟怎么了?”

    “弟弟玩炮仗把自己炸伤了。”李梅华答道。

    晚上,一家五口人在热炕上围坐吃饭,李梅华只端着米饭慢慢吃,看着对面的母亲不停把为数不多的几块肥肉夹到弟弟李贵华的碗中,坐在桌子另一头的父亲也喝着白酒询问弟弟的伤。

    “疼!”弟弟李贵华嘴里不停的咂巴咀嚼着碎肉,油乎乎的嘴角下垂,做出一副受了伤可怜巴巴的样子。

    赵福秀揉了揉儿子的头,生气的撂下筷子,说道:“你们两个,也不知道看着点弟弟!他这么小,如果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

    妹妹见母亲生气了,害怕的颤抖起来,看着酒力上头的父亲,生怕父亲会耍酒疯拿棍子抽打自己,挤出几滴眼泪装作委屈的哭着承认错误。

    家里的气氛看似和谐,其实父母的重心都在最小的儿子身上,赵福秀头胎生了两个丫头,起初李庆海还是喜欢这两个聪明伶俐的女儿,但是老一辈的思想都是重男轻女,喜欢男娃娃总是比喜欢女娃娃多,但直到生第三胎方才得了一个小子,夫妻俩开心的不得了。从天而降的弟弟好似在家里画了一个圆,把父母的关心与爱护全都圈走了。

    李梅华看着李庆海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便局促的开口说道:“爸,我考进县高中了。”李梅华睁着亮晶晶的黑眸子,期待的等着李庆海的反应。

    李庆海偏过头,哈哈哈的大笑,伸过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李梅华的脸颊,“咱家老大就是出息!你升学是好事,咱家得风风光光的办一场!”

    一旁抱着儿子的赵福秀一边拍打着怀中入睡的李东华,一边回嘴道:“你快省省吧!就咱们家这个光景,现在勉强能吃的起饭穿的了衣,哪有什么闲钱办个宴?咱家老二也快考学了,等明年的时候,咱家贵华还要还要上小学呢!”

    李庆海默默的在一旁卷着烟卷,心想她这话不就是不给办么?又明知故问道:“那你是啥个意思?”

    “女娃娃读书就是赔钱的货,”赵福秀一边说着还一扬头,“供你读了几年书,早晚都是要嫁出去,读那几年书有个顶用?还不如在出嫁前打工赚钱什么,攒几个钱让家景也好些……”

    李梅华听着母亲的话,眼泪一窝蜂的涌到了眼边,强忍住不留下来,耳边都是母亲喋喋不休的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没用’,渐渐的听不真切了。她只知道,母亲话里的意思是,高中不让她念了,下地打工去吧。

    “可是老大好不容易考了高中,那县里的高中,咱庄里,不就老大一个考上了吗?让她念下去,说不定能考个像样的大学呢!”李庆海还是不死心,他总觉得自家姑娘有慧根,要是比学习,可能比李贵华那野小子希望更大。

    赵福秀又轻蔑的回道:“女娃娃考了大学有啥用?早晚都是嫁出去给别人当资源,拖后腿!咱家老二念完初中也别念了,跟你大姐下地干活吧。”

    一旁的李兰华闻声便颤抖,手中的碗筷‘咣当’掉在了饭桌上,“妈……我想学习!”李兰华害怕的不敢直视赵福秀的眼睛,在这个家中,还没有谁敢反驳母亲。

    “学什么学,念了几年书还不够你念?你要是个小子,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供出去。姑娘家的任务不是学习,你死了这条心吧!别糟蹋咱家的钱了!”

    李梅华听到‘糟蹋钱’这几个字,身子一下便瘫软了,母亲居然认为读书是糟蹋钱!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父亲,父亲坐在炕头上闷闷的狠抽了一口烟,心里盘算着什么,最后久久的挤出几个字:“听你妈的吧!”

    庄稼人在衡量事情的利与弊时,难免会夹杂一些所谓‘世俗’眼光,金钱在他们眼中太重要了,决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拿所谓利益去做比较,哪怕抛去更为长远的好处,在他们眼中,算得上是‘解燃眉之急’。李庆海如随波逐流摇摆不定的船只,只要稍稍吹得风力一大,他马上就向你那边儿去靠拢,再一番左思右想,认定自家婆娘有‘远见’,遂也从了。

    虽然自家大妮儿成绩好,可是就如赵福秀说的那样,女孩子读甚么书,长大了真的有好头吗?家里只供得了一个,倒不如把读书的机会让给老三,好歹他是小子,以后学了知识,出去闯社会,总比女孩子门路多些。李庆海这样心想着,倒也心安理得了。

    “咱家穷,让你弟弟读书吧。”李庆海这话一出口,便自觉聪明,巧妙的用道德压制甩开了这么一个包袱。李梅华也深知道,捆绑住自己的,是那来自于父母的‘爱’。

    夜里,八月的雨虽浸润了大地,但空气还是闷热的一团,着还夹杂着让人无法入眠的燥热。一张窄床上,李梅华和李兰华两姐妹蜷缩着身子侧卧着,两个人谁都没有入睡,谁都没有打破着寂静,只是各自逐着热浪思绪翻涌。李梅华悄悄的把手伸入枕头底下,反复摩挲着枕头下压着的那张印着她未来的纸张,最终一狠心,从枕头下抽出,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

    邻居家牛大爷的三个丫头连一年书也没读过,她已经很幸运了。上县城高中念书,那是富贵人家孩子们才应有的权利,她一个农家娃娃,认识几个大字也不差什么了。李梅华偷偷用被角揩去脸上的泪水,把一肚子苦涩硬生生的往下咽,不知过了多久,她竟沉沉的睡过去了。李兰华忍受不了这聒噪的虫叫声,烦躁的一个翻身,瞥见姐姐脸上赫然两道泪痕,也悄悄的又翻回去,自己唉声叹气了。

    李梅华生的乖巧,二妹李兰华反倒有些许叛逆。

    两姐妹辍学后,大姐李梅华下地帮助父母收成,二妹年级稍微小,便在家里帮着洗衣做饭,看弟弟。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还未等庄稼收割完,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老李家全家子都到了地里收割,李兰华也来地里出力,赵福秀不放心李贵华,便把他也带着,放任他在田垄间撒欢儿似得跑,也不怕他摔着磕着。

    四个人弯腰顶着太阳,手里的镰刀‘唰唰’的起起落落,身旁的稻子垒得越来越高,一个上午的功夫竟然就堆满了函沟。赵福秀起身,解开围在头上的方巾擦汗,从腰间掏出几块干饼,喊着:“贵华!贵华,吃口干粮来。”

    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赵福秀不安的四处张望,‘啊呀’一声,手里的饼全掉地上了。

    “老李!贵华没了!贵华没了……”

    李庆海闻声起身,擦去额角豆大的汗珠,“你说啥?贵华咋了?”

    “贵华,不见了!”赵福秀焦急的脸通红,急急忙忙的走出田垄,大声喊着“贵华”。

    李梅华两姐妹也扔下镰刀,跑到附近的树林子里找李贵华。树林里的树木彼此遮遮掩掩,让人看不真切,绕来绕去,就如同在迷宫里转圈圈一样。

    李兰华一边大喊着弟弟的名字,没留意脚下的木桩,一下就跌了跟头。她利索的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时,无意间瞥见地上有几粒散落的糖豆。李兰华机敏的看着糖豆沿着前面向西伸延,不假思索的起身对李梅华说:“姐,我去西面找,你去东面找,快!”

    “好。”

    李兰华看着姐姐的背影隐没在东面树林的深处,才大步的向西面快跑,不出乎她的意料,她很快就在一棵树下找到了躺在树荫下吃冰淇淋的李贵华。

    “贵华?”

    “姐!”李贵华扑到李兰华的身上,用他沾满了冰淇淋的手摸李兰华的衣襟。

    李兰华把他的手从他身子拿下去,低头问道:“你咋跑到这儿了?爸和妈都找你呢!”李兰华注意到李贵华的两个衣袋里塞了满满的糖,地上还扔了一个冰淇淋筒,便开口问道:“冰淇淋好吃吗?”

    “好吃!双球的!”李贵华说着还舔舔手上残留的奶油。

    “妈买的?”

    “妈和爸一人给我买了一个,”李贵华说着还不忘冲李兰华做了一个鬼脸。

    李兰华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贵华,又微笑揉了揉他的头说:“乖,贵华一直向西走,爸和妈在那头等着你呢,他们给你买了好吃的呢。”

    李贵华闻言便兴冲冲的向西跑,一路迎着落日。他一边飞快的跑着,一边想着父母给它带了什么好吃的。他就这样想着一直跑到落日的尽头。

    李兰华看弟弟跑远后,确认他不会往回跑,怔怔的站在一旁,才突然拔开腿向相反的家的方向飞奔。

    她明白,父母对弟弟的偏爱永远不会消减,但是可以一夜消失。

    赵福秀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岁,在油灯面前止不住的掩面泪流。一直对着灯诉说着‘如果重来我一定不会把贵华领出去’。

    李梅华闷闷的扒着饭,完全没有食欲,左思右想之后,惶惶的开口问李兰华道:“你确定在林子西头没看见贵华?”

    “没有,连个鬼都没瞅见。”李兰华一面夹着菜,一面回答道,大口大口的吃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个窝囊玩意儿!连个大活人都看不好!真是白养你们了!”赵福秀开口就是大骂,仿佛此刻骂人骂得愈激烈贵华就能回家似的。

    “什么叫白养我?你养我,就是给弟弟当保姆的吗?”李兰华咣当一声把碗摔在桌子上,看着赵福秀那泼妇模样,紧紧的咬住双唇,心中的怒火不停的燃烧。

    “你个小贱种!现在还敢跟我顶嘴了!看我不打你!”赵福秀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李兰华躲闪的快,只是打到了她耳根子,也是生疼。

    “妈……妹妹!别闹了!你们这样闹,贵华也回不来!不如坐下来想一想办法。”李梅华一面拦着赵福秀,一面好言相劝。

    “弟弟他回不来了,我看哪,多半是让人贩子给拐了。”李兰华递了一个白眼给赵福秀,底气十足的说道,好似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与她一分关系也没有。

    “够了!你不能盼点弟弟好吗!”李梅华低声训斥道,悄悄的看着赵福秀的脸色由铁青变成惨白。

    “也许一会,爸爸就带着贵华一同回来了,再等等吧。”

    赵福秀此刻是心急如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双手合十祈求上苍的庇佑,偶尔与李兰华的目光相对,眼神冷漠的如同看陌生人一般。

    谁也不知道李兰华到底是为何突然之间变了这么多,她也不会对别人开口谈此事。一个双球的冰淇淋四块钱,两个就是八块,糖一毛钱一个,那两袋子少说也有五块。父母给弟弟一天的零食,就是姐姐一年学费的五分之一。

    原来爱,真的是有分量的。

    后来李贵华再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赵福秀以为自己的虔诚感动了上苍,才让观音菩萨把儿子给它送回来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赵福秀在诊所里,装模作样的拜谢上帝。

    “你儿子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张大夫把赵福秀领到诊所的内室里,李贵华就躺在内室的床上吃着水果。

    “谢谢张大夫!请问……您是怎么发现他的?”

    “谈不上发现,是他自己来的,”张大夫迟疑了片刻,回想起这个男孩在雨天里敲开他诊所的门说要找妈妈,哭着说自己被姐姐骗迷路了,思索片刻,回答道:“他说他在外面迷了路,找不到家了,他记得你以前领他来过这里,才向我寻求帮助,这不,我一打听,就找到了你”

    赵福秀两眼一湿,哭着说:“张大夫,您就是我们家的救民恩人呐!我们家人上上下下找了他好久好久,以为,以为再也……”

    “好好好,您别哭了。把孩子领回去吧。”

    “谢谢谢谢!”

    赵福秀抱着李贵华走到了诊所门口,张大夫又叫住了她,嘱咐道:“别再让他自己出去玩了。”

    “好的,好的,真是麻烦您了!”

    “等一等!”李贵华拉过椅子坐下,神色局促,不停的搓着双手,不知如何开口。

    “咋?”

    “听说你家有两个姑娘?”

    “有。”

    “读过书?”

    “上过学。”

    “我有一个儿子,正愁……正愁,想娶个有文化的姑娘家,结婚后也好帮忙打点诊所。”

    赵福秀一下就明白了张大夫话里的意思,笑着摆手说道:“恩人呐,好说,好说。我明天就把我家姑娘领来,让您瞧瞧。”

    “好,好。”

    李贵华回家后,赵福秀就做了满桌子的饭菜,杀了鸡,炖了鹅,一家子围在热炕前和和乐乐的吃团圆饭。

    “贵华,慢点吃。”赵福秀不停的往李贵华碗里夹菜,两个月来,她终于舒心的笑了。

    李兰华看见弟弟安稳回来了,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只是默默的吃饭,还好家人都围着弟弟转,没人发现她这点小心思。

    赵福秀清了清嗓子,像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慢慢的说:“张大夫,想要向咱家提亲。”

    听赵福秀那骄傲的语气,就像攀上了什么高枝一样,又像个开屏的孔雀,迫不及待的炫耀。

    “啥?张大夫?”李庆海有点懵,又看了看自家两个闺女,确实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但是怎么说张大夫也是有妻子有儿女的人……

    “蠢东西!张大夫为他儿子向咱家提亲。”赵福秀一脸得意,一旁的李庆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挑个眉毛,痴痴的问道:“咋?真事儿?有准儿?”

    “准!人家张大夫的儿子,想娶个读过书识字的媳妇儿,以后二人也好打点诊所。”

    李庆海一拍大腿,高兴的说:“那就把咱家老二嫁出去!咱二丫生的标致,又机灵,招人喜欢。”

    赵福秀轻蔑的瞟了一眼李庆海,又顺带看了一眼李兰华,说:“人家可不一定能相中她。”

    李兰华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看不上谁?这乡里谁不知道,人家张大夫的儿子相貌丑陋,还是个跛子!谁愿意嫁他啊!”

    “那……那咱把这亲事推了吧,毕竟跛子……”

    “不行!跛子怎么了?人家好歹是开诊所的!等张大夫两腿一蹬,那诊所就是他儿子的,怎么,白当个老板娘谁不愿意?我看,咱家大妮儿就很好,适合当个贤内助!”

    “不……我不嫁,我不懂开诊所的。”

    “又不是让你当医生,你认得字,不就好?”

    李梅华想反抗母亲,可是她转念一想,她把通知书撕毁的那个夏夜,她就该知道,她应该按着母亲给她铺设好的路走下去。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未来,既然已经不存在了,也许这样的选择也是好的。

    三个月后,在俩家人一起挑的良辰吉日里,李梅华穿着嫁衣就出嫁了。对方送来了丰厚的彩礼,赵福秀乐的合不拢嘴,拉着张大夫一口一个喊着‘亲家’。又私下里为李梅华整顿嫁妆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姑娘啊,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你图一个好的将来。”李兰华将这一切都默默看在眼里,她母亲的丑恶,贪婪,自私她都已经深知。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像大姐一样被利用了。

    张大夫的儿子张家明虽然人丑,还是个跛子,但是对李梅华还是很好,两个人很快就生了个儿子,起名叫张大宇。李梅华还能帮忙照顾一下诊所里的事务,扎针听诊,学的有模有样。两人过年经常回娘家时也是带很多礼品,孝敬二老。赵福秀给李兰华找了个官二代,李兰华执意嫁给一个穷小子,与家里断绝来往。过年前阵子,李兰华的丈夫去县城里采办年货,被车给撞死了。赵福秀也不打算管李兰华,任由她自生自灭。

    张大宇能走路的时候,李贵华也到了考学的年纪了,人长得又高又壮。李贵华成绩不好,是班上倒数的,也没考上县高中。赵福秀擅做主张,把李梅华的彩礼钱偷用给李贵华讨了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

    本以为生活会平静的如一汪死水,但是却有意外打破平静。

    张大宇上小学那年,正巧赶上庄里的人感染霍乱,诊所的病人格外的多,忙的手脚分不开。

    张家明匆匆忙忙的把需要用的药品写在一张纸上,“去仓库把这些药拿来,病人实在太多了。”

    “休息一下吧。”李梅华递上一杯热茶,帮忙给张家明揉着太阳穴,本以为可以偷闲,被护士传来的一声“张大夫!急诊”给打破了。

    取药的事情孙梅华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她打开单子,快速的取好药。

    “阿司匹林、艾司唑仑、三氧化二铝……什么化钾?”李梅华怔怔的望着单子上的某化钾,看的并不真切,字迹潦草乱的像麻一样。

    李梅华无助的在仓库中来回翻找,突然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玻璃瓶闯入她的视线。

    氰化钾?她大致回想了,丈夫也总是拿氯化钾兑药,这大致就是那‘氯化钾’吧。

    她又犹豫的和单子上那个看不清的字相互对比,最后拿起瓶子交给张家明。

    出于对妻子的信任,张家明毫无顾虑的接过瓶子,走到药剂室内开始兑弄瓶瓶罐罐。

    再等李梅华从小学把孩子骑车接回家时,她看见自家诊所面前停着几辆救护车和警车,许许多多人围住不大的诊所,像看热闹一样。

    李梅华的脑子‘轰隆’的一声便不听使唤,把坐在后座的孩子抱起就冲入人群,身子挤到诊所的大门面前。

    “听说,是医死了人呢!”

    “咋?”

    “死得还是个孩子呢,死不瞑目呢,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她听着旁边说闲话的人的谈话内容,差点昏厥倒地,因为动作太大,屋内正在被警察问话的张家明看到,张家明一跛一跛的穿过看热闹的人,指着李梅华求饶道:“警察同志!是她,是她!是她害死了人!跟我无关啊!”

    屋内抱着孩子尸体哭的婆娘,看到了罪魁祸首李梅华,随手抄起身旁的花瓶向她砸去,喊着:“你个狗娘养的,做个医生能拿错药,害死了我的娃!我娃苦命啊……你还我娃!”李梅华来不及反抗,倒在血泊之中。

    再后来,张家明抛弃了李梅华,对于她唯恐避之不及,带着孩子张大宇远走高飞。

    李梅华受了伤后,赵福秀借口说家中没钱,不给她请律师,也不管她的烂摊子。李梅华被判七年的刑,锒铛入狱,经受不住打击,又得了精神病,整日疯疯癫癫。她入狱的这段时间,只有李兰华来看望过她。

    被刑满释放后,她打听到,李兰华二婚,给别人当小三去了,被人包养着,如今好不快活。

    自己的爸妈给弟弟李贵华用一生的积蓄买了一个楼,李贵华娶了个漂亮媳妇,生了两个孩子。

    张家明把她踹了,早就到大城市里去了。

    李梅华最终怎么样,也没人知道了。只知道她整日疯言疯语,说什么:

    “女孩子读书,图个啥啊……认了字罢,认错了字,不如不认得好!”

    兜兜转转,生活就是一个圆,即使改变了路径,也是按早就注定了的轨迹运转。那握在手中的锋利之剑,本能斩断一切,将苦难的圆一分为二,绕成直线再回到最初的起点。奈何那手中的刀刃,长时间不曾向敌斩棘,却早已锈蚀。只得困在圆中,挥动着顿倒,与世界叫嚣着不公。

    无法掌控命运的人,最后屈服于世,都成为了圆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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