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环叩谢陛下隆恩。”
巍峨骊山之上,着一身素青长袍的杨玉环跪叩于大殿中央,一双纤手交叠,白皙额首叩地。
大殿之上,唐帝端坐,一旁的高力士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高声宣旨:
“ 寿王瑁妃杨氏,素以端懿,作嫔藩国,虽居荣贵,每在精修。属太后忌辰,永怀追福,以兹求度,雅志难违。用敦宏道之风,特遂由衷之请,宜度为女道士。”
“玉环定当不负陛下所托,虔心求度,为窦太后荐福。”
大殿下,又一深叩首,久未起身。
唐帝从宝座上起立,缓缓走向叩首之人。
见她未抬眼,便下蹲着抬起她的下颌,眼波温柔:“往后,你便唤太真,可好?”
闻言,她又一叩首:“太真谢陛下赐号。”
唐帝笑了笑,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起立道:“高力士,你且护好杨太真,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语毕,唐帝快步离开大殿,空留身后的高力士跪得颤颤巍巍,不住磕头领旨。
殿中央,杨玉环缓缓起身,一袭素色长衣,身形丰腴,妆容淡雅,但青丝如瀑,目光如炬。
她久久凝望着前方的皇帝宝座,面露难色。
“玉娘,此次骊山之行,你断要小心,多多照看自己。”临行前夜,绫罗帐中,寿王李瑁怀抱女子,“信我,我定会前去寻你。”
听闻此言,怀中女子紧闭双目,点点头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清郎,待我归来时,你可会待我如初?”
“自然。”寿王想也未想,脱口而出,“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人,”说完在她眉心深深一吻,以示情意。
年仅二十二岁的杨玉环就这样孤身随帝来到骊山。
“道姑且随我来。”不知何时,高力士走至杨玉环身侧,一边挥手示意其起身,一边说道,“陛下已回都,往后道姑就安心在这庙内祈福吧。”
他顿了顿,躬身搀扶刚站立的杨玉环,谄笑道,“日后荣宠,自然是只多不少的。”
说罢牵引着走出大殿,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踏出大殿门槛的杨玉环,缄默地望向殿外大山,目光忧郁。
听说层层大山那边,有一座都城,那是唐帝所在之地。
低首俯瞰,山路上,一路车队有序前行,导驾、引驾、车驾、后部鼓吹等一应俱全,阵仗好不宏大。
这专属于帝王的大驾卤簿,自小研习官仪的她,自是明白何人出行。
那个人,是方才叩首之人,亦是华池汤浴初见之人。
那日,他虽一身帝袍,神情端正,但眼神迷离,眸中泛光。
这样的情欲,她自小就司空见惯了。但凡所见男子,他们无一不是这种心思,有的更赤裸,更直白,也更丑陋。
也罢,唐帝虽有这心思,但我毕竟是清郎之妻。抢夺儿媳,拆散有情人之事,这一国之君怕是不可为。我自做好分内事,不做其他猜想得好。
这样想着,杨玉环已被领至一座茅屋前。
“陛下交代,神佛威严,闲杂人等不可入内。”站在杨玉环身前的高力士对着两位守门将士高声宣嘱,而后又转身,轻声道,“这吃穿用度,屋内早已备好,道姑若有其它需求,老奴随时听候差遣。”说罢后退三步,躬身作揖,身后的将士也一并行起礼来。
出行在外,谨言慎行,杨玉环牢记家训,未理会便径自推门而入了。
这外看是茅屋,进看却大有文章。
茅屋正前方,一座佛像高高坐立,浑身金黄,看多了或怒目圆睁或双目紧闭的威严神佛,这眼含笑意的,却是第一次见。
神像左侧的屋,是卧榻。卧榻上,金丝被柔软亮丽,映得一旁的梳妆镜里富丽堂皇。
神像右侧的屋,是洗浴处。大大的浴池里花瓣铺陈,香气四溢。神奇的是,这池水温暖,从不冷却,每一次洗浴都像泡在温泉里,安逸舒适。
杨玉环就在这样的茅屋里独自居住了数日,除了每日膳食会有专人按时送至门口外,她感知不到任何活物气息。
虽然她知道,门外永远有人在守候,但这种无人交流行动受限的生活真的太难熬了。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望着上方看起来十分慈爱的佛像,内心不住祈祷。
她盼这荐福早早结束。
她盼能早日回到清郎身边。
她不要这金丝被,不要这温泉。
她只要有情郎,不负深情。
许是神佛听到了她的祈祷。
那夜,寿王李瑁从卧榻下攀爬而出时,杨玉环正对镜贴着花黄。轻微的掀开木板的声音让她当下屏息,却忽见清郎,欣喜之情难掩,面上花黄悉数落地,她快步跑上前,深深地拥抱着这个男子,这个同床共枕了五年,还想要厮守终生的男人。
“玉娘,”寿王怀抱着她,轻咬耳垂:“想你。”他声音轻轻,呼出的暖气婆娑着她敏感的地方,“实在是想。”
他一个打横将她抱上卧榻,欺于身下,语气仍然很轻,“想要你。”
他伸手解开衣扣,沿着耳垂轻吻而下。
这夜,是她荐福以来最快乐的一夜。
次日,她从清郎的臂弯处醒来,面色红润,神情满足。
“若能日日枕君臂,纵于阡陌碾成尘,”杨玉环笑喃,手指轻触寿王鼻尖,缓缓道,“我亦心甘。”
卧榻上,寿王仍闭着眼,一个翻身抓住杨玉环的手,语气慵懒:“我与玉娘,心意相通,执妻之手,死生同契。”说罢吻向怀中人羞红的面庞。
“启禀道姑,今日早膳已至。”茅屋外,像往常一样送膳的丫头打破了这刻春宵。
杨玉环笑用食指挡住寿王落下的唇,做噤声状后一个翻身在上,整了整衣裳便下了卧榻去取膳。
“你瞧,我便是这样被圈禁着。”杨玉环将膳盘放在桌上,语气嗔怪,“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她取下外袍,给下榻的寿王更衣,“清郎啊,你可有法子让我早早回去?”
寿王不语,更完衣后随手拿了个黄金馒头,吞咽一口望向旁边的杨玉环,神情深邃:“想必父皇,是要断了你我的夫妻之情。”
正欲舀粥的手拿着汤匙停在半空,聪慧如她,岂会不知唐帝心思?只是天真如她,她以为这世间伦理和他们的真情能抵抗帝王之欲。
“玉娘,若父皇召你入宫,你便先应允,可好?”
“哐当”,汤匙掉落,她内心深处某个地方轰然倒塌。
寿王连忙放下手中物,紧紧抓住她颤抖的双手,她想要挣脱却难以挣脱,于是清泪夺眶而出,无声呐喊,不住摇头。
“玉娘,你听我说,”寿王一把抱住她,“父皇是何种品性,你我皆知。”他把她又抱得更紧了些,“他若得不到你,不仅你我,甚至整个寿王府,乃至你杨家族人,谁能逃过?”
他说话的声音仍然很轻,力道却凶狠得很。
杨玉环停下挣扎,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这其中利害关系,即便他人不说,她亦懂。
可她终究是个女人,终其一生不过想要追求良人,与深情相伴。
“可是清郎,我心里只有你一人,”杨玉环靠在他肩上,眼里噙泪。
“岂能再作他人妇?”她唇齿颤抖。
“我知道,我知道。”寿王不停轻拍她的后背,语气无奈,“我心中亦只有你,但我等又能以何与帝王相争?”
“玉娘,我寿王府与杨氏一族,只在你一念之间。”
“玉娘,你信我,总有一日我会将你迎回。”
“到时候,谁也无法拆散我们。”
“我发誓。”寿王举起右手,“我李清对这神佛起誓,若我有负杨家玉环,此生永不得志,死无所葬。”
满目泪痕的杨玉环含泪吻他,唇齿相抵。
她瞥了眼屋内的金佛像,仍那样祥和。
“启禀道姑,奴婢前来收拾膳盘。”屋外,先前送膳的丫头又来了。
杨玉环擦了擦泪痕,将桌上膳盘又原封不动递了出去。
果然不出几日,唐帝大驾茅屋,亲自将杨玉环接至主都。
回都路上,她透过车帘望着骊山庙宇,回想这段日子,恍如梦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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