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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耿天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头脑中不断闪现出惠子的身影,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阻止惨剧的发生。
惠子是耿天的同事,除了工作上的往来,他们私下接触的机会其实并不算太多。何况容貌出众的惠子也有许多追求者,耿天从来都没有勇气去表白过什么,只是喜欢默默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仿佛是在做一个隐形的护花使者。
叶蕊跟惠子是大学同学,又是室友,因此关系更密切一些。惠子的很多信息耿天都是从叶蕊那里了解到的。
至于耿天和叶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曾经家住同一小区,又在同一楼栋,时常相伴上下学,耿天也像兄长般十分照顾叶蕊。
昨天是情人节,孤家寡人的耿天正在自己屋里吃着泡面,叶蕊的来电打破了宁静。
“惠子自杀了。”
“什么?”,耿天的手下意识地一抖,筷子掉到了地上,“怎么可能呢?”
“千真万确!你有发现她今天、或是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今天?最近?”,耿天嘴里重复着,脑海中不断地搜索可能的信息,“没有啊?她在哪里自杀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从你们公司的办公楼顶层跳下去的。我现在跟惠子妈妈在一起,刚才警察通知她所发生的事情,惠子已经被送到市第一医院抢救,生死未卜。我担心她老人家一个人承受不了,正在陪她去医院的路上。”
“我马上也过去。”
耿天放下电话,立马披上羽绒服,匆匆忙忙地下楼,打了个车赶往医院。
路上车流穿行不息,道路两旁高大建筑的灯光犹如进入了加速通道一般从他眼前飞驰而过,如同他的思绪一样也在奔腾。
对方车道一辆开着氙气大灯的车辆从旁边经过,耿天的双眼突然像被刺瞎了一般,才把他拉回到现实里。
半小时之后,耿天在医院见到了叶蕊和惠子妈妈,他们在抢救室外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当手术室的灯熄灭,他从抢救医生凝重的神色中已经不难猜测其结果。
惠子妈妈顿时如烂泥般瘫倒在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耿天和叶蕊把她搀扶起来坐到椅子上。
耿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躺在床上却始终没有睡意。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医院里的那个场景,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呼唤着:“现在你该做点什么了吧,不要让它成为永久的遗憾。”
他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夜视钟表,上面显示当前时间是凌晨三点三十三分,他轻轻地闭上眼睛。瞬息间,眼前一束白光闪过,时间闪回到了十二小时前。
(2)
耿天坐在电脑桌前,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刚好停留在情人节当日下午三点三十三分。
他用意念把自己带回到了过去。这是在他七八岁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有这种特异功能,但是每次只能回溯到十二小时前。
由于自己运动轨迹发生变化,导致旁枝细节也会跟随着产生影响。有时候因为挽救甲,结果导致乙因此而受伤,这也并非他本意。故,他很少使用。不过这次不一样,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惠子出事。
然而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等耿天意识到已经临近下班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毫无头绪一无所获,因此他打算默默跟踪惠子,暗中观察见机行事。
惠子下班后并没有约会、也没有回家,而是在附近的公园围着人工湖绕了一圈,几次倚着栏杆驻足停留,不知是在等待,还是在思考。
远远地看到她拿起手机,不知是打电话还是接电话,挂断之后便匆匆离去。耿天一路尾随着她回到办公楼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了多,离回溯前她自杀的时间很近。
耿天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加快脚步想制造跟惠子在电梯间偶遇的机会,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电梯门已经关上。他急切地按着按钮,看着数字一点点地上升,最终停到了办公室的楼层,让他的紧张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
另外一部电梯终于下来了,耿天搭乘它来到办公室,发现并不见惠子的身影,心脏都要跳出身体的感觉,马不停蹄地往屋顶跑。
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顶层,在打开楼梯门的瞬间,看到一个人影从天台一跃而起,他大喊一声,“惠子……”
(3)
眼前一束白光闪过,时间再次闪回到了十二小时前,这次比上次早了几个小时,回溯到情人节当日上午九点左右,他希望这回能有足够的时间搞清状况。
他转头看了看离他座位不远处的惠子,正在埋头工作着。然后环顾四周,仔细观察任何可能的异常因素,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惠子起身拿着水杯离开,耿天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或许能有什么发现。于是也佯装打水,懒洋洋地起身往茶水间走。
因为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跟上惠子,来到茶水间也没有看到她,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走向咖啡区,从透明玻璃器皿里拿出一个咖啡胶囊,放入咖啡机中。
向来不喜欢八卦的他,在等待的时候也开始注意听旁边几位女士的八卦新闻,不想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八卦的内容也是太没有新意,又是某个小职员好像想要攀上高枝之类的流言蜚语。
他拿起做好的咖啡,刚要离开,正好碰到惠子走进来。惠子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先前那几位八卦的女士也就此打住,仿佛有种说曹操曹操到的感觉。
耿天拿着咖啡边走边琢磨,难道她们议论的人是惠子?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眼看就要下班了,耿天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焦急的不知所措。他不想再让事情重来一次了,不停地问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看到惠子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走过去,惠子拿起包转头回身时正好与他撞了一个满怀。
耿天退了一步,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直说不出来,惠子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问:“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那个……,你今晚有空吗?”
“嗯?”
“估计也没空,算我没问过吧。”
耿天还是有些羞涩和忐忑,想给自己打个圆场。
“有空。”
被惠子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弄得一个激灵,然后赶忙补充道,“太巧了,我也有空。”说完就感觉是在废话练习,不过两人相视一笑,缓解了尴尬。
因为也是临时起意,耿天没有做什么准备,满脑子里都在揣测她的心思,更何况他眼前的惠子完全不像有自杀倾向的人。
他们从公司大楼出来,因为是情人节,似乎一男一女相貌年龄看起来匹配的都会被当作是情侣关系,时不时就有卖花的走过来问他买束花吧,耿天也很尴尬地摆了摆手。
因为没有预定地方,这么火热的节日去哪里估计都得排队,耿天心里也没谱儿,便问惠子:“这附近你有特别熟悉的地方吗?”
“波中月下”。
“嗯?酒吧?还是私人会所?”耿天只是偶尔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进去过,在他眼里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差不多吧,想去看看嘛?”
“这种地方需要预约吧。”
惠子没有说话,只是劲直地往前走,耿天紧随其后,心中更是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从闹市区拐进一个巷子,巷子很窄,宽度只能容一辆小汽车勉强通过,看着巷子两边三四米高的红墙,心中不免好奇高墙深院里面是怎样的情景。
惠子在一座没有任何门匾的门口停下,朱红色气派的屋宇式大门,曾经不是朝中为官,也是社会名流富贾之家,这建筑估计也是文物级别了。
大门上两个有些锈迹斑驳的铜环,惠子有节奏地扣了几下,像是摩斯密码暗号似的,接着大门吱得一声开了。
她跟门口穿黑色衣服的年轻人说了几句,似乎很熟的样子,然后便往里面走。先是离大门几米远处的砖石屏风墙,两米多高,上面刻有一幅画,波光粼粼,还有一弯新月,题字为“波中月下”。
转过照壁,是一块灰色方砖铺成的院落,走进幽深静谧的回廊,里面别有洞天。回廊另一头像是八爪鱼一般延伸出来通向不同形状和颜色的门洞。
跟着惠子进入一个六角形的入口,穿过像流苏似的五彩丝绒穗子垂下来的门帘,紧接着是黑色金属材质的门从中间向两侧打开。
走进里面并非是仙气缭绕的中国风,而是欧美范十足的爵士酒馆格调,这反差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皮质座椅和昏暗的灯光,不同音色和气质的乐器,混搭出动听的旋律,音符穿过每一桌的觥筹交错有一种恍然若梦的错觉。
耿天还未缓过神来,就被惠子拽到一处更加隐蔽的角落座位,惠子跟服务生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见服务生端着两杯蓝色的酒水,放在二人桌上。
惠子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双手握住杯子,缓缓地在手中转动,里面的蓝色液体像被卷入了漩涡一样在杯子里面不停的旋转。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什么?”耿天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头脑中早已出现许多问号,但是猛地一下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惠子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耿天,继续摇着酒杯,“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吗?”
“确实好奇。但是……”
“但是什么?”
“你又未必会告诉我,告诉我的又不一定是真实的,所以好奇也无用。”
“有点儿意思。”
两人静静地面对面坐着,相对无言,各自转着杯子,又各怀心事。
过了一会儿,惠子打破平静地说,“想听故事吗?”
“洗耳恭听。”
(4)
曾经有个小女孩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然而一场车祸夺走了她亲生父亲的生命。母亲一个人抚养她也是力不从心,后来单位的一个同事不断地献殷勤,最终母亲抵不过那人的软磨硬泡给小女孩找了一个继父,原本以为日子能有所起色,未曾想却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母亲再婚后不久,便发现继父并非如他表面上那样是个本分老实的人,而是一个摆脱不掉的黑洞。
他嗜赌成性,不仅输掉了所有家当,又把如花似玉的继女当成了摇钱树来抵债。虽说放高利贷的债主十分可恶,但是竟然对继女很好,不久那个继父就人间蒸发了。
母亲和小女孩似乎心知肚明,从来没有再次提起过那个人,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尽管如此,小女孩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小女孩渐渐地长大,上了大学,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然而一切并未能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美好,很多事情依旧身不由己,她到底有没有人身自由,又能不能真正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呢?
“为什么不能呢?”耿天突然插话道。
惠子顿了顿,看了一眼耿天,那眼神中透露难以琢磨的味道,似乎在笑他太傻太天真,又似乎包含身在其中的无奈,然后继续说着故事。
一日,她在酒吧遇到了一位十分绅士的男士,不知是不是一见钟情,她就感觉那人与众不同,让她一见倾心。
几次接触,也确实验证了她的想法,更意外或是欣喜的是那位男士也钟情于她,算是两情相悦。
然而,她始终有挥不去的过去,而且后面还有一位让她很矛盾的人。她不知道是喜欢还是害怕,或许还有些许感激的因素混杂在一起。
虽然像是有个依靠或是靠山,但是她依旧像是生活在黑暗世界里的吸血鬼一样,始终不能在阳光下放纵地奔跑,自由地呼吸。
她有尝试脱离,然而就像深陷泥潭之中一样,越是努力挣扎,越使她一步步陷得更深,更加无法自拔。
她尝试选择过很多方式,都不能使她内心真正获得平静,她的世界原本就是割裂的,就如《白夜行》里的雪穗一样,都不曾有过阳光随行。
最煎熬的是那个心仪的人竟然突然空降成为她的顶头上司,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掀起她伪装的假面,让她无处遁形。就在那一霎那,她想用死亡来逃避一切。
“那似乎并不是什么理智的行为。”耿天补充道。
死亡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只是在无助的时候,脆弱的人最容易想到的方式罢了,不都说一了百了嘛。
“所以呢,她还会继续选择最容易的方式吗?”
对于已经死过两次的人,或许对生命的看法会有所改变吧。
耿天听到死了两次的字眼之后,身体不自觉地一颤。
沉默了片刻,惠子突然发问,“为什么要救我?”
“什么?”,耿天睁大双眼,诧异地望着惠子,假装糊涂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已经死过两回了,你现在不是还打算再拯救我一次的吗?”
“你怎么知道?难道?”
惠子点点头,“我曾经也使用过这个特异功能,然而事情并非总是按人预想的方向发展。”
“确实时常会遇到让人意料不及的结果,但是至少这次还未走偏。”
“是吗?或许只是暂时而已。”
耿天看了看她,“难道就没有其它方式吗?”
惠子继续转着杯子,看着蓝色液体在杯壁间流动着。
“小惠,这位朋友眼生,是第一次过来吧。”
耿天闻声抬起头了,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一手搭在惠子的肩膀上,看起来很亲昵的样子。
“我的救命恩人。”
“怎么讲?”
“刚才过马路时差点被一辆闯红灯的汽车撞到,幸亏他及时拉了我一把。”
“那还是相当惊险哦,给小惠压压惊,也感谢这位先生的救命之恩,今日免单。”
“您太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耿天只能配合着圆了个谎。
“那就不打扰两位了,请慢用。”
不用介绍,耿天心中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等那人走远,耿天问,“就是他吧,让你又感激又憎恨又害怕的人。”
“嗯。”
“感觉对你还不错。”
“准确地说,他对我的特异功能更感兴趣,我只是一个能行走的工具罢了。”
“什么意思?他也知道?”
“在十几岁刚被继父当作抵债筹码的时候,那时我也才刚刚发现自己的特殊能力,而且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如何掌控的时候,无意间就被他发现了。”
耿天回想起那时的自己,担心自己是异类,不敢跟任何人诉说心事,确实也有很长一段迷惘与不知所措的阶段。
“然后呢?”
“一开始年少无知的我,以为他是唯一可以帮我走出困境的人,对他十分信赖。虽然他使我走出了物质上的贫困状态,却又给我套上了永远都摘不下来的枷锁。”
“什么意思?”
“我为他做过许多不应该的事情,因此也间接地伤害过许多素未谋面的无辜人。利用十二小时的时间间隔,从未来带回来各种超前信息,让他在很多次投机中都大赚了不少,同时也让很多人倾家荡产。”
耿天错愕不已,“所以你成了他真正的摇钱树。这也是他始终不愿意放你离开的真正原因?”
“差不多吧,无法挣脱、没有选择。”
两人相坐无语,然而耿天的脑海中却是一片翻腾混乱一团。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耿天看着惠子郑重的说了一句,“告诉他,我是你的同类。”
“什么?”,惠子睁大双眸,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耿天严肃认真的表情,继而又说道,“你疯了!不可以!”
突然耿天眼前一束白光闪过,时间再次闪回到了十二小时前。
(5)
耿天坐在电脑桌前,这次又是情人节当日上午九点左右。
前一秒他还在“波中月下”与惠子说话,下一秒就坐到了办公桌前,他知道这次是惠子发动的。
他望向惠子,惠子也刚好转过头来,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他知道惠子不想牵连到他,所以才这样做来抹去那个人的记忆。
耿天坐在座位上心神不宁,不知道惠子接下来的操作,会不会还继续做傻事。他起身拿起水杯走向茶水间,希望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让自己头脑更加清醒。
惠子也紧跟着起身,两人在咖啡区的相遇又让耿天有些措手不及。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
当耿天的咖啡做好之后,准备离开的时候,惠子拽了一下他的衣袖,递给他一张字条。回到座位后,耿天急忙打开,上面写着:
“谢谢你,请放心,我会想理智的办法去解决,不会再做傻事辜负你的两次救命之恩。你有你的平静生活,是我渴望不可及的,更需要好好珍惜!请保守好我们的秘密!”
耿天折起字条,抬起头来,与惠子清澈明亮的双眸相视,从那坚定的神色中流露出来对未来的期许与生的信念,让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有史以来过得最漫长的一次情人节。这回他开始期待着下班了,虽然并没有约会,只想赶快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下班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又望向惠子,惠子仿佛感知到了似的,转过头来,给他打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回到家,耿天拿出那张字条,看着惠子隽秀的字体,原本想保存起来,但是突然发现字条的背面写着“阅后即焚”几个字。
他走进厨房,打开燃气灶,点燃,把燃烧中的字条扔进水槽中,火焰从燃烧到熄灭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等待它烧成了灰烬。耿天打开水龙头,注视着黑色碎末跟随着水流旋转然后从水槽里消失。
蓦然间,他明白了自己对惠子的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觉,冥冥之中都是在指引着他去完成守护同类的使命。
那夜他睡得特别踏实,翌日清晨睁开眼睛,看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消息,“每一段旅程都有终点,收拾好心情,与过去告别。终点,也是新的起点。”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放下手机,拉开窗帘,看到远处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舒展了一下筋骨,身与心都由衷的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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