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在昏暗的路灯下摇摇晃晃的说,“阿叙啊,我们俩统共也认识了有十来年了吧。”
葛叙跟在他后面,手里领着他的酒瓶子,望着他晃荡的几乎要跌倒的身影,只回应了一个字,“嗯。”
“呵,”秦戈在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到老长的位置停下,回过头,望着后面葛叙徐徐迈进的步伐,愤恨道,“你开口多说一个字会死吗!”
葛叙走近了一些停住,刚好在路灯下方,就这么直直的望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秦戈最受不住他这种少年老成的姿态,一副好像你还是个没长大孩子,我不跟你一般计较的模样。
浓郁的夜色本身易让人的心智迷离,再借着酒精挥发的作用,秦戈如同受了某种蛊惑似的,扑上去啃咬葛叙,就像个孩子似的,咬着自己喜爱的糖果。
葛叙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甚至他扑上来的时候,还扶了下秦戈因惯性向前倾倒的身体。
秦戈在他的唇上胡乱的啃咬一番,然后整个人就在倒他的怀里,不省人事了。
葛叙叹了一口气,扶着他站在路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上,葛叙把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一只手扶着他的身子,以防止车子停住的时候,他自己向前扑倒。
司机师傅倒是见怪不怪,也不多问,把两个人送到地方后,还搭把手把秦戈弄出车门,最后还好心的询问了葛叙一句,要不要帮忙。
葛叙从钱包抽了一百元递过去,摇摇头说了声,“谢谢,不用了。”
司机师傅找了零钱给他,开着车就离开了。
这寂静的深夜小区门口,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连门口的保安都不知道跑哪去偷懒了。
葛叙抚了抚跳着青筋的额头,把秦戈背起来,一步一步的背回家中。
好不容易把人扔在沙发上,想要倒杯水喝缓缓精神,某人一个翻身“扑腾”一声掉在了地上,葛叙忍住暴走的情绪,认命地放下水杯,把秦戈又重新弄到床上。他从浴室端了水盆和毛巾,简单的给他擦了一下上半身,拿了被子斜盖上去,迅速离开房间。
到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灌了大半瓶,靠在一侧的桌子上,葛叙想他今晚一定是疯了,才答应跟他一块去喝酒的。
不忍心,什么不忍心,都通通让它见鬼去吧。
他就知道让秦戈一喝酒就没好事。
他就知道,和当年高中毕业的时候一样。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无眠夜,那就把时光拉回一些,回到那个肆意无忧的年纪,回到那个旗帜飘扬的操场,回到一开始两个人遇见的那个地方。
—————
葛叙从厕所出来,刚走到篮球场中央的位置,左边位置抛物线似的、掉落的篮球正中他怀中。迎着午后耀眼的阳光,葛叙眯了眯眼睛,旋地而起投进去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旁边围观的人群有些惊住,继而是“哗啦啦”的掌声四起。葛叙理了理自己被风吹起的衣袖,很淡定的走出了篮球场。
待他走远,场上才有人回过神来说,“我靠,那不是葛叙嘛,原来他不光成绩好,球也打的好。”
“就是,这人一有比较就完蛋了。”另一个接话道。
只有一个人恨恨的盯着葛叙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心想:居然截了老子的球耍帅。这个人不是别人,是秦戈。
有时候人生就是很奇妙的,你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好像在你世界里是消失的,当你认识他的时候,好像到处都能遇见。
当秦戈第五次把葛叙堵在小巷的时候,葛叙真的很想冲着他笑的灿烂的脸,给上一拳。
秦戈很执着,开口都是同一句话,“葛叙,我们到篮球场比一局。”
“我不会打篮球。”葛叙一手抱着书,一手插在裤兜里面酷酷地说。
“一个不会打篮球的人能把我的球抢了,投进三分球。”秦戈一脸小爷才不信的表情说。
“我说了,那只是个意外。”葛叙很无语的从他旁边侧了身走过去,心里补了一句,幼稚的小孩。
秦戈望着葛叙的背影,觉得自己被人鄙视了,原地抓了抓头发不甘心的追上去。
前面的葛叙听着后面急躁的脚步声,唇角若有似无的勾了勾。
因着这特殊的一场意外,因着秦戈这不甘心的执着,两个人的情谊就这么奇妙的好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开了头,两个人很默契的成为了彼此的好朋友。
一年一晃而过,秦戈在新学期的这一天,搬了桌子从教学楼的这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楼前是一颗大树,枝叶繁茂,一伸手就能碰触到。
教室里一片闹腾,葛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抬头就望见门边站着的秦戈,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笑的一脸灿烂,像是清晨升起的朝阳,很容易勾起人的偏爱。
秦戈看到葛叙望向门边,挥着手兴奋的喊,“哎,葛叙,葛叙,快来帮个忙。”
葛叙把视线从他的身上,拉回到自己桌上的课本,直接无视了他的话。
秦戈也不在意,自己乐癫癫的搬着桌子,到教室后面的空位置上面,然后和旁边的人很快嬉笑起来。教室里面很吵,也没人注意这个小插曲。
葛叙坐在北面靠窗的位置,那个时候教室的座位是那种两两拼起来的,他一抬起眼皮就可以看到秦戈一脸开怀的笑,不知道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让他笑得前俯后仰,葛叙沉着表情低头重新思考一道函数题。
秦戈的人缘一向都很好,来到新班级里没几天就混熟了,时常几个人一起勾肩搭背的抱着篮球去操场,算来已经很久没有磨着葛叙跟他比赛了。
葛叙觉得清净之余也有些失落,没人在耳边聒噪了,他又恢复了一个人独自的状态。
一个人若是一直就孤单单的状态,觉得可能没什么;可若是让他习惯了热闹再回到孤单,会觉得有些困难。
葛叙想可能两个人就这样了,秦戈的朋友那么多,也不差他这一个。在他几乎要说服自己的时候,秦戈在一个放学的傍晚笑嘻嘻的扯着他的肩膀说,“哥们,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葛叙警惕性的后退几步望着他。
秦戈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能搬去跟你一起住吗?”
“不能。”葛叙干脆利落的拒绝道。
秦戈玩笑似的说,“哎,别这么绝情嘛,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好哥们,你不收留我,我可要露宿街头了。”
葛叙望着他半真半假的表情,心想,我才不信你这套,你得好哥们都可以组个蓝球队了,嘴上却只是问,“为什么。”
秦戈哭丧着脸说,“别提了,我们那个破房东,我都丢了三次生活费了也不管。再住下去我下半学期就要喝西北风了。”
葛叙动了动唇没说话,凝思的表情,好像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实性。
秦戈看他不说话,挫败的说,“算了,你不方便的话我再去问问别人。”
“可以。”
“什么?”秦戈刚转身要走就听到身后的话,不太确定地回头反问。
“没听到就算了。”葛叙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哎,哥们,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秦戈上前两步拍在他的肩膀,脸上瞬间转阴为晴,比川戏变脸还快。
葛叙无奈的扯了扯嘴里,揉了揉额头,看着某人兴奋的表情,突然有种惹上麻烦的感觉。
秦戈当天晚上,就迅速的收拾好东西搬过来,开始了他们的“同居”生活。
当天晚上葛叙就十分后悔自己决定,因为秦戈他睡觉居然磨牙。
葛叙在捂住耳朵无果后,坐起来从床上捡了一个枕头扔过去,很好,世界终于清净了。没有了秦戈的磨牙声,葛叙盖着毯子很快睡着了。
一次数学课上,老师要检查作业。
这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了,当再次检查到十个人中六个没有做的时候,头发鬓白的老师终于发火了,一掌拍在讲桌上,大声喝道,“有哪些人没有做完作业的,自己主动站起来,别让我说第二遍。不要妄想耍小聪明,不然让我发现了全部都给我滚回家去”
班里瞬间安静下来,沉默了有一分钟左右,开始稀稀拉拉地几个人站起来,然后发展到将近一半的人全部站了起来。
葛叙抬头,看见秦戈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的模样,再看着老师即将走到后面,手中捏着的作业本悄悄的塞进桌子里,在老师快走过去的时候突然站起来。
全班人都有些惊愕的望着葛叙这个数学课代表,连老师都停住了脚步询问的说,“葛叙,你有什么事?”
葛叙站起来的瞬间,脑袋其实是空白的,表面上却一脸认真的望着老师说,“对不起,郭老师,是我昨天放学的时候忘了通知。”
郭老师应该是没想到这个梗,有些反映不过来的站在原地。
而全班人的头上都冒着一个大大的问好,不过谁都不会不识趣的去拆穿葛叙,毕竟葛叙帮着的,可是全班这过半都没有做完作业的人。
寂静了大概几分钟的样子,郭老师才镇定的回了身回到讲台上,挥手让站着的同学全部坐下,说,“你们都坐下,葛叙到门口站一节课再回来。”
同学们面面相觑,也没人敢吭声。
葛叙拿着课本站在了门外的走廊上,窗外的树叶在初秋还散发着最后的绿意,仿佛一伸出就可以碰触的希望,谁知道都是假象,没几日树叶开始泛了黄,叶子几乎有一半都飘到了阳台,还有些落在了地上。
那一日葛叙在门外站了一节课,而秦戈认认真真地听了来到这个班里的第一节课。
谁都没说起,仿佛刻意,又似无意,秦戈好像明白葛叙是为了什么挺身而出,又仿佛不太明白,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葛叙仍旧和平常一样,白天认真听课,偶尔思绪会放空。晚上回去,做好作业出去跑两圈,再回来看看书。
日子照常一天一天的过,而秦戈也突然开始认真起来,碰到不懂的题目会去问葛叙,而葛叙都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直到把他教会为止。
只是,秦戈完美地诠释了三分钟热度这个词。一段时间过后,他又开始了在篮球场肆意奔跑,一下了课就找不到人影,课间操也是能躲懒就不去的作风。
葛叙会在每一次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把视线定格在那个或奔跑、或跳跃的身影。
夕阳投影的下方,鲜衣怒马的那位少年,笑容明亮得让人晃了神。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有些人就这么不经意就住进了心里。
这边秦戈投进了一个三分球,整个人跳起来,在人群里显眼又独特。而葛叙在远远的位置,浅浅的勾了勾唇角,眉目染了几分笑,让过路的女生看得捂着脸跑远了。
校园广播里放着周传雄的歌,《冬天的秘密》。
如果我说我真的爱你
谁来收拾这被破坏的友谊
如果我忍住这个秘密
温暖冬天就会遥遥而无期
美好的生活总是飞速的流逝着,一转眼又是一年。
葛叙和秦戈两个人在晚自习的课间,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一抬头就是满天的星光。
远处嬉笑声,近处的打闹声交织在一起,葛叙望着秦戈难得主动的开头问,“有没有想好去哪个城市念大学。”
秦戈随意的说,“当然是跟你一起啊,走到哪都有饭吃。”
葛叙望了望他,又望了望远处漆黑的操场,梗在喉咙的一声,“好”,低沉的如同一滴水落在大海里,没有一丝波澜。
葛叙想着,就这样吧,能多待一刻是一刻,能多一年是一年。
可惜人生总是给你意外的“惊喜”。
高考结束的当天晚上,班里一群人约着去聚餐,一群在成年线浮动的少年,丢掉了高考这个沉重的包袱,像是证明自己和过去有所不同。
每个人扯着酒瓶子就喝,吃完喝完还觉得不尽兴,又继续KTV包厢里嚎着不着调的歌,唱着朋友“一生一起走”,还有人玩起了骰子,输了照例是喝酒。
葛叙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摆弄手机,偶尔会抬头看一下,秦戈醉得话都说不清却仍旧逞强的模样。
酒过三巡,有人才瞧见躲在角落的葛叙,趁着醉意嚷嚷让葛叙过来一起玩。
葛叙摆摆手玩笑似的说,“不了,你们玩吧,到时候都喝醉了,谁来负责你们的人身安全啊。”
那人也没太认真,又重新和旁边的人开始玩了“哥俩好”。那人输了,旁边人笑着起哄说,喝喝,快喝。
秦戈仿佛这才看到葛叙,踉跄着脚步走到葛叙面前,葛叙收了手机仰头望他不说话。
秦戈突然伸出手捏上他的脸,笑嘿嘿的说,“葛叙,你的脸怎么这么嫩,跟个女人似的。”
葛叙知道他是喝醉了,也不生气,扯了秦戈的胳膊让他坐下来。
秦戈却不肯,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喃喃道,“你长的真好看,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葛叙笑了,任由他的手在他的脸上蹂躏,异常温柔的语气诱哄他说,“像谁呀。”
秦戈摇摇头,眼神有些迷茫又疑惑,“葛叙,不对,葛叙是男的。”
“那你喜欢葛叙吗?”
“……嗝。”秦戈无意识的打了个酒嗝,脑袋懵懵的,倒在葛叙的身上,嘴巴磕在他的下巴。
葛叙把他的身体扳正,环顾了四周看没人注意这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起来带秦戈先离开,谁知道秦戈靠在沙发的身体再次扑过来,一种本能寻找他的嘴唇咬上去。
葛叙一把推开他,跑着进了洗手间,掬了一把水洒在脸上,看着雾气腾腾的镜子中模糊的自己,葛叙仿佛有一种自己也喝醉了的感觉。
那一天晚上上半夜的时候,葛叙几乎一直待在洗手间。等他出来的时候,秦戈自己在沙发歪着脑袋睡着了。
葛叙跟旁边一位吞云吐雾的同学借了一根烟,自动忽略那个同学诧异的眼神,一个人独自跑到楼道里,抽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男生在这些事情上,仿佛都是无师自通的,被呛了几口之后,已经能够从嘴巴里吐出烟圈,涩涩的味道留在了舌苔上。未来的很多个夜晚里,葛叙想的是,烟有时候真他妈的是个好东西。
这一夜有人欣喜,有人哀伤,有人熟睡,有人失眠。
破晓黎明到来的时候,这一切都将要画上一个句号,而在未来的几十里,可能他们之间有的人再无相见的可能,有些人却因牵绊不得已说而说再见。
当葛叙从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秦戈已然不见了踪影,其余的十几个男生睡得横七竖八。
葛叙拿手机拨打了秦戈的号码,关机状态。
呵,想要扯扯嘴角,却僵硬了表情,他想他应该知道结果了。
再次见面是在拿通知书的时候,葛叙打听好了秦戈的时间,不然又会让他逃了去。
两个人在校园门口同时看到了对方,葛叙依旧和平时一样笑了笑,秦戈的表情有些尴尬却还是扯了笑。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学校里,秦戈没像往日一般嬉皮笑脸地勾搭着他的肩膀,一路沉默着他们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原本定了要去一个地方的两个人,却被命运定在了南辕北辙的位置。
葛叙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想他应该讲些什么,于是他就扯了秦戈的胳膊走到了篮球场旁边,两人席地坐下。
葛叙望着篮球场上的人说,“你不是一直想跟我打一场篮球吗,就现在吧。”
秦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却还是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好啊,试试看到底咱俩谁的三分球投的更漂亮。”
跟旁边的人借了篮球,两个人一守一攻,实力不分上下,最终秦戈以一球的优势赢了葛叙。葛叙的最后一球擦在了篮板上,拋出很远的位置。
两个人一身的汗水,躺在旁边的草地上歇息,秦戈笑着说,“为什么当时一直说自己不会打球,怕我赢了你啊。”
葛叙偏过头望着他认真的说,“我其实只练习过三分球投篮。”
“呵,是吗。”秦戈笑了笑。
葛叙却突然话多了起来,“秦戈,那一日我从这边走过来,接住你得球,其实只是为了好玩而已。”难得的玩心大起,难得碰到这样一个,笑容灿烂得过分、想让他伸手遮住的人。
秦戈没有说话,回头看他。四目相对,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就这么望着他,望得他心慌,他坐起来望着篮球场上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运球。
想了想秦戈还是开头说,“葛叙,其实我们还可以是好兄弟的是吗。”
葛叙一拳捶到地上,忍着痛意,问道,“秦戈,你什么意思,是你先来招惹的我,那天晚上……”
秦戈望着他截断他的话说,“我那天晚上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呵。”葛叙冷笑道。不记得,这理由太低级了,如果真的是不记得了,他们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冷静下来,葛叙淡淡的说,“欲盖弥彰已经没有意义。秦戈,你该知道的,我对你本来就是怀了其他心思的。只是原本我并没有想要怎样,是你先招惹了我,给我希望。”
遮羞布被撕开,秦戈感觉自己脸的热度,快要赶得上这夏日的太阳了。
可是秦戈终究是没有勇气去接葛叙的话。
他移开了视线望着别处。
葛叙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继续说,“秦戈,既然话说到这了,我也不想逃避什么。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今后就各有各的路吧。”
秦戈的内心颇为忐忑,是欣喜是纠结;是讨厌是期待;是反对还是别的什么!脑袋是乱的、空白的,可说出的话是伤人的,“葛叙,你疯了,两个男人怎么在一起。”
意料之中的答案,葛叙勾了唇笑了。
秦戈望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看呆了,心想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干嘛。
葛叙率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扯了他起来,然后一个人向前走,挥着手说,“如你所愿,秦戈。”
秦戈望着他的背,挺直决绝,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背影一同离开了,越飘越远,远到某个地方突然裂了,再也寻不见了。
葛叙的确是说到做到,和从前一样,沉默寡言,镇定如常,仿佛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有时候秦戈都在怀疑那天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而已。
距离那天领了录取通知书之后,秦戈和葛叙的再次见面,是在几个月之后的一天晚上。
彼时葛叙正在咖啡店里面工作着,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秦戈两个字,重重地在沉静许久的心上,划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接通了电话,秦戈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着急,“阿叙,你在学校吗?”
葛叙抬头望了望店内,冷清的店内,只有几个人坐在角落里喝着咖啡,回他说,“在。”
“那你能来找我吗。”
葛叙的心顿了顿,压住心底冒出的莫名期待,淡淡地问,“你现在在哪?”
秦戈握着手机转头看了看四周说,“我在火车站出口的地方,一时兴起就定了车票过来玩,但是出了火车站才发现不知道去哪里,我突然就想到了你在这。”
“好,你在那别动,等着我。”葛叙挂了电话去跟领班的人请假,心底升起莫名的喜悦,连带着唇角都带着淡淡的笑。
领班的徐姐开玩笑地说,“去接女朋友啊。”
葛叙笑了笑没说话,脱掉身上的工作服走出了咖啡厅,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喜悦感还未细细地品味,就在胸腔里迸然炸裂。葛叙远远望着出站口的秦戈,无法忽略的是他的外套披在旁边的女生肩上。
原本快走的步子慢了下来,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可是葛叙一向是自控能力比较好,在走到秦戈他们旁边的时候,唇角还噙着淡淡的笑。
“阿叙,这里。”秦戈招着手说,眼睛尤其显得明亮。
葛叙走到了他们跟前,伸手接过他们的行李,很自然的语气说,“你们是跟我回学校,还是在附近找个地方住。”
“去你学校吧,这边我们也不熟悉。”秦戈望了望女孩说。
葛叙把他们送到自己学校附近的宾馆,又独自回到了咖啡店。
徐姐看到他回来有些诧异的问,“怎么又回来了?”
葛叙皱着眉头想了想问,“徐姐,我明天可以请一天假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葛叙一直是个工作很认真的人,虽然只是兼职,但是他特别能吃苦,很积极的去学一些咖啡知识,从来没有请过一次假,这次的例外让徐姐颇为惊讶,却也没有多问,很爽快地准了假。
第二天清晨,天空还灰蒙蒙的时候,葛叙坐了第一班的公交车回到学校,从学校门口给舍友带了早餐。
回到宿舍里简单的洗漱一下,换了件衣服。
在宿舍的阳台先给秦戈打了个电话,确定他们已经都起来了之后才出门。
带他们去吃了早餐,然后带他们出去玩,其实葛叙对这个城市也是陌生的,还是早晨在宿舍舍友给推荐的地方。
爬山爬到一半的时候,女孩有些累得走不动,秦戈拉着她细声哄着。
葛叙背着包在他们身后默默地看着,其实就这样也好,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人可以是圆满的。
而他的这一生,早已在很多年前就是支离破碎的。他的人生本来就不幸,又何苦多拉着一个人陪他一起承受。
离开的时候,秦戈在车站前上前拥抱了他一下,葛叙瞬间绷直了身子。
女孩在一旁笑着说,“葛叙,谢谢你这一天的招待。”
葛叙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握了握拳头,然后松开,把秦戈推离,对着女孩笑了笑,“不用客气,以后再过来玩的话,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
列车缓缓启动慢慢前行,女孩望着秦戈的侧脸说,“秦戈,没想到你同学人这么好。”
秦戈原本一直望着窗外,听到她讲话,回过头揉着她的脑袋笑着说,“当然了,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可是很好的兄弟呢。”
这边葛叙送走了秦戈之后,一个人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很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这一次见面之后秦戈又仿佛回到最初两个人认识的时候,会笑嘻嘻地跟他开玩笑,讲身边好玩的事情给他听。葛叙一般都是简单的回复一下,然后看着他头像的合照默默发呆。
——————
烧水壶刺耳的声音传进耳膜,惊醒了沉浸在往事里人。
葛叙急忙快步走到厨房关掉灶火,倒了一杯开水,放了些许盐,端到房间里床头边的柜子上。
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床上熟睡的人,手指一寸寸的从他的额头,鼻翼,薄唇滑过,停留在下巴处。再过不久,他就会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去迎娶他的新娘,而他就只能落寞地站在一旁。
其实秦戈并非完全地不在意,他只是从来就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大学里面谈了几任女朋友都无疾而终。只是会在某个深夜的时候,回想着这些年他刻意忽略点的事情。
当初葛叙为他在教室门外罚站一整节课。
某次课间操的时候被老师抓住,是葛叙替他解围。
那时候他问的每一道数学题,再简单,葛叙都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教他,直到他会了为止。
每次嘴里嫌弃他蹭饭,却依旧每次准备两个人的饭量。
还有生病的时候他焦急的皱眉。
原来从那么久之前你就开始喜欢我。
是啊,这世界上哪来谁那么好脾气,不过是因为那个人喜欢你,所以你的缺点都不会计较你。你一难过他就会十分着急,你惹的祸默默替你处理。
不过,是因为他喜欢你。
天空如同泼了墨般黑,没有一丝星光,暗沉的空气让人心中隐隐发闷。
秦戈在深夜的阳台不停抽着烟,却依旧是不敢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现实和世俗的两座重山压在头顶,他不敢动,不能动,稍有不慎就是跌入万丈深渊。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各自生活了几年。
直到秦戈婚礼前夕的这一天,他打电话给葛叙,说,“阿叙,我想去喝酒。”
葛叙无奈的说,“秦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秦戈的语气充满了忧伤,他说,“阿叙,我很难过,你懂吗?你不懂,我难过的心都快死了。”
葛叙沉默半响,还是不忍心拒绝啊。
不忍心的结果造就现在难堪的局面。
葛叙把手移开,最后看了他一眼。走出房间,一拳打在旁边的墙上,疼痛的感觉开始蔓延。
他自嘲的笑了笑,十多年,能让自己放在心里也就屋里的那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马上要娶妻。
他能怎么办呢,他那么喜欢看他笑如朝阳的面孔。
他那么喜欢的一个人。
从当初的不忍心为难,到如今的不忍心拒绝。
自始至终他都只是感动了自己而已。
等到朝阳再缓缓升起的时候,微风透过窗帘悄悄跟随阳光进入房间的时候,秦戈睁开了双眼,揉了揉宿醉的脑袋,习惯性的伸手从旁边端起了杯子喝完,才发现屋内的一切摆设不是在自己家里。
他勾唇笑了,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很自然的忘记昨晚发生的一切。
走出房间看到葛叙在阳台上修剪花枝,他笑嘻嘻勾着他的肩膀说,“葛叙,我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我当然会去。
秦戈,这一切就当作是我这十年来的黄粱一梦。
现在也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