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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山位于四川都江堰以南,山林俊秀,物产丰饶,民风淳朴。
山脚下有一个清流村,相传早年天师张道陵来四川结庐传道时,曾在这个村子住过一段时间,开坛做法,剿灭当地的妖魔鬼怪。为了感恩,村中的祠堂给张天师设了神位,常年供奉。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天师爷的庇护,清流村人丁兴旺,年年丰收,虽然地处偏远,但能够自给自足,俨然一片世外桃源。
有一年,青城山大旱,山里缺水,遍地枯黄,山中动物都闹了饥荒。
一天夜里,一群猴子闯入清流村,进村之后,就到处抢食物。
村民种的黄瓜萝卜,地里庄稼,被这群猴子连吃带拿,糟蹋得遍地都是;它们还学人的样子,把母鸡肥鹅,往怀里一抱,就往树林子逃。
土狗去咬猴子,保护主人的东西。猴子动作极为灵活,狗子连猴毛都碰不到。反倒是被猴子或揪住尾巴甩来甩去,或抓住四肢摁在地上暴打。
一时之间,村里鸡飞狗跳,嘈杂吵闹。
被惊醒的村民以为来了强盗,壮年们纷纷拿起家伙出门查看,发现是猴子在抢粮食庄稼和家禽,哭笑不得。随即与猴群打了起来。
猴子当然是打不过人,况且村民有家伙在手。但猴子胜在矫健灵活,打不过,跑起来却飞快。它们一只手抱着抢来的食物,另一只手还从地上捡石头投掷村民,爬到树上,跳来跳去,很快边打边撤,溜回山林去了。
村民们清点一下损失,心痛不已,被泼猴们抢走的东西不多,但踩烂的,打碎的蔬菜水果遍地都是,庄稼地里不少农作物被连根拔起,还有自己做的泡菜,腊肉也被猴子们丢在地上,有的吃了两口,还能看见牙印。
好几条被猴子暴打的狗子,也委屈的靠在主人腿边,呜咽呜咽的哭。
村民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残局。这猴子打进村来抢东西的事,还是头一遭遇到。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很平静。
第四天夜里,也许是上回抢走的东西吃光了,猴子们又闯进来如法炮制,连吃带拿,等村民从家里出来时,它们又很快逃走了。
此后,猴群隔三差五就来村子抢吃的,来去如风。起先,村民们对这些猴子毫无办法,只能兵来将挡,也打伤过一些猴子。可尝到了甜头的猴群,根本不怕,有时候消停几天,马上又会来。
村民们组织了巡逻队,各家各户都出了青壮年,到了夜晚,轮流在村里巡逻。
懂得土木的匠人,被安排在一些要道上修筑障碍,铺设陷阱。但这都不是好办法,村民经常要进出村子,还有小孩子,都被陷阱和路障误伤过。
折腾了一段时间,只有巡逻队保留了下来,清流村村民和猴群就这样斗智斗勇,一晃几年过去了。
以前,猴子是一大群闯进来四处搜刮,然后一哄而散。后来它们逐渐摸清了庄稼,粮食生长规律,知道什么时候家家户户吃的东西最多,也知道村民会定期去镇子上赶集,采购物品,所以每次来袭都踩准了机会,还会分批分组四面八方包绕进来。这可让清流村村民大感头痛,不胜其烦。专门强化了巡逻队,三人一组,昼夜巡视。
有人向村长提议,找几个有经验的猎人牵头,组织一些人,进山剿猴,永绝此患。
老村长往自己的长烟斗里面塞了一些烟叶,点上之后吧嗒吧嗒吸了几口,慢悠悠地说,算咯,猴子天性冥顽,又不是十恶不赦,你觉得它们胡作非为偷鸡摸狗,它们还说我们在山里头修路搭桥,搅了它们的生活。最近猴子也来得少了,以后说不定就不来了。
老村长不同意,村子里各家各户又都有各自的农活和日子要过,于是就不了了之,当然也有人背地里说这老头太迂腐,老头也权当没听见。
不知是不是因为村民防守得当,猴群闯入村子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是来了,也不偷鸡抱鹅破坏庄稼了,但还是会抢点瓜果蔬菜,拿走自制的腊肉。时间一长,两边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村民遇到猴子进村,顶多拿上木棍驱赶,打猴子也不下死手,赶跑就行,慢慢的居然适应了这种生活,有时候几个月不见猴子来,小娃娃们还会追着大人询问。
转眼到了深秋,按照惯例,清流村村民要组织一些青壮年,到几十里外的镇子上,用山货去换一些吃穿用度的东西,例如粗布和棉花,过年是要自己做新衣服的。
到了冬天,大雪封山,那时候交通极不方便,人们主要就是在村子里面活动,一般不会轻易外出。
张家的贵娃儿非要跟着大人去,他今年十五岁,爷爷父亲还有几个叔叔都是猎手,平素在家也会种地。这天大清早,贵娃儿和十几个村民,汇在一起准备出发。
村民心情都很愉悦,一年的劳作和辛苦,可以去置换一些心仪已久之物。出发之前,留在家里的女人们,也再三叮嘱丈夫,要记得买些梳妆打扮的小玩意回来,棉布要去买李记的等等,小孩子更激动,早就把去年吃过,一直心心念的零食名字反复说给父兄们。
当然队伍里面的男人是最开心的,大家想象一下,可以暂时抛开工作和日复一日的生活,出去自驾游是什么感觉。
一行人背着包袱,走着山路。所谓山路,就是长年累月踏出来的山道,经过了简单的修葺。转过一个弯,带队的人停了下来,后面的人跟着往前看,大家纷纷面露古怪的神色。
转弯处的路边是一棵大树,足有三人合抱之粗,树根深扎土内,还有不少如虬龙一般盘在地面。一条碗口粗旳巨蟒,下半身缠绕在树根上,上半身缠住一个黄毛猴子,猴子还在乱动,每动一下,蟒就缠紧一分。蟒蛇还抬起脑袋,盯着对面的一群猴子,吐出半尺长蛇信示威。
蛇对面的猴子,为首的猴王头顶一撮红毛正原地蹲着,边上的母猴特别激动,好几次跳上去想要挠蛇,巨大的蛇头猛一晃动,对准母猴,张开嘴,发出嘶嘶之声,母猴子吓得倒退几步,并不甘心,又想绕到树后去抓蛇尾。蟒蛇很长,下半身即使缠在树上,也有小半丈拖在地上可以活动,蛇都没有回头,尾巴瞬间离地横扫母猴。母猴跳了一下躲了过去,另外两只帮忙的猴儿被蛇尾扫到,发出啪啪两声,倒在地上,痛得吱牙咧嘴,有几个胆大的猴子小心翼翼伸长了手,把它们拖了回来。
猴群围着蟒蛇不停地吱吱叫,再也不敢上前。
巨蟒丝毫不把猴群放在眼中,好整以暇地慢慢发力,被它卷住的小猴子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顶多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小猴就要被蛇绞杀了。
路过的村民看到这一幕,想起猴群以前猖獗,糟蹋了不少东西,有人心里愤愤,幸灾乐祸,说这真是老天有眼,一物降一物。也有村民面露不忍之色,猴子不是人,可又是最像人的动物,看着蛇身上的小猴子,还有周围猴王,母猴,猴群焦急愤怒的神态,不禁联想,若是自己被那蛇缠住,家中亲友大概也会如此,并上前施救吧!
猴群此时也发现村民到来,不过它们无暇顾及,要是在往常,两边遇上,猴群肯定是龇牙咧嘴,开始捡石头丢他们。现在有更急迫的事情要做,猴王的孩子被蛇缠住,这样的大事令群猴对村民的到来置若罔闻。
领头村民招呼一声,准备绕开继续赶路。他们必须在中午前赶到镇子,下午采买东西,住上一宿,次日大早回来。这个时候不对猴群落井下石已经是仁慈。
在领头人的催促下,村民纷纷跟上,有些不忍心的,停留迟疑想做些什么,也被同伴拉走。猴群中的猴王,看着村民离开,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继续盯着蟒蛇。它想不出办法来。在猴王的压迫下,这些猴子能胆战心惊地围在蟒蛇身边,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就像大多数人怕蛇一样,猴子也极其惧怕蛇,对蛇的恐惧仿佛是传承在血脉中与生俱来一样。其实按照猴子们的灵活和本领,就算搬起石头砸,也能把这蛇打个半死。
队伍中一个人影跑了出去,大伙儿还来不及看清,那人就冲到了蟒蛇身前,手上的猎叉径直扎向蛇头。蟒蛇向旁边一偏,险险躲过。猎叉前头有三股,中间带刺像长枪,边上两股都是锋利无比的刀,蟒蛇虽然躲过了尖刺,但还是被刀刃割伤。
看到这半道蹦出来一个坏事的,蟒蛇火气也上来了。它明显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来人身上。蟒蛇盯着他,抬起蛇头,缓缓将缠住的猴子松开。
村民们这时候看清,是贵娃儿挺身而出。这小孩子心善,看不下去小猴子的惨状,拎着猎叉就冲过去了。他已经十五岁,个头和成年人相差无几。
贵娃儿的父亲叔叔们赶紧放下包裹,散开来,准备上前支援,他们都是猎户,虽然眼前这条蛇罕见地大,但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贵娃儿也盯着蟒蛇,不敢分神,他知道,被蛇缠住,那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内脏都要碎裂,何况眼前这条,看起来已经发狂了。
蟒蛇调整好姿态。蛇进攻人并不会靠咬,它张嘴吐信子,主要是恐吓敌人,蟒蛇的拿手好戏那是缠住猎物绞杀。
贵娃儿没有注意到的是,这条巨蟒的下半身,也悄悄松开缠住的树根,准备滑到地上,那时候,蛇就可以闪躲腾挪,捉住眼前这少年。
但它面对的可是一群好猎手。贵娃儿的父亲早就熟知蛇的进攻方式,他已经绕到蟒蛇身后,看到长满漂亮纹路的蛇尾从树根上滑开时,也举起猎叉,全力刺下去。锐利的叉尖刺透蛇尾,又狠狠钉在树根上,贵娃儿父亲用力踩了踩猎叉,猎叉就像一根长钉一样,把蛇尾牢牢钉住。
还不等蟒蛇吃痛挣扎,贵娃儿两个叔叔也一左一右包夹到了蟒蛇上半身,如法炮制,双叉齐下,穿透蟒蛇的颈部,将它钉在地上。巨蟒用力挣扎,只见双叉往上一松,带起了泥土,竟被它挣脱了这脖颈上的一击。
不过,村民们可不会给时间让蟒蛇喘息和逃脱,贵娃儿的叔叔跳了起来,用体重把猎叉又压了下去,蛇的身体紧绷着想要对抗,但最终还是软软的屈服,重新被钉在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等蟒蛇被重新压下之后,又有四五个包围上来的村民,拿出猎叉分别钉住蛇的身体。
猎叉是个好东西,村民下山赶集,平时会用它来当做扁担用,挑些重物;用来防身也是极好的,能刺,能割,还能砍。
可怜这条巨蟒,从头到脚被打了钢钉,只能吐吐信子,再也威风不起来。
母猴在蟒蛇松开它孩子的时候,就飞快爬过去把小猴子拖了出来,远离蟒蛇。看着小猴子还能和它母亲互动,只是有点蔫不拉几的,应该是受了伤,被吓到了,还没骨折。
猴群围在母猴身边,看着小猴子,七手八脚地摸一摸它。猴王看着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大碍,就和其他猴子一起静静地看着村民们猎蛇。
此时已有村民拿着砍刀,剁下蛇头,接了蛇血,又娴熟地扒下蛇皮,保存好蛇胆,蛇肉也一截截切割处理好。本来他们下山出远门,常用的工具也都备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没多久,刚才还牛气冲天,两丈多长的巨蛇,就已经被装入好几个袋子里面了。
猴群们一直很安静,也许是因为这些人救了小猴子,也许是因为被村民杀蛇剥皮的手段吓到了,总之它们一动不动,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村民做这些事情。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捡石头打村民,更没有上前抢东西。
意外猎杀了这么大一条蛇,收获满满,简单商量一下,村民们决定把蛇先带回村里,新鲜的蛇胆和血,是要及时处理保存,不然会丧失功效。至于去镇子赶集,明天也是可以的。
众人也不理会这群傻猴子,贵娃儿的父亲满脸是笑的责骂几句他,说他太鲁莽。不过心里满是喜悦,大家都对贵娃儿赞不绝口,说他艺高人胆大。
猴王蹲在地上,目送着村民离开,眼睛眨巴眨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等到看不见村民的身影了,他才蹦到自己孩子身边,摸着小猴子,在他身上闻来闻去,确认自己的孩子没事,猴王也喜得抓耳挠腮。
因为捕蛇事情耽误,村民们第二天才重新出发,去镇子采买过冬用品,回来之后,清流村就开始准备过年了。
从捕蛇这天开始,猴群就再也没来过清流村。
清流村也过了一个没有猴群骚扰、热闹的年,大人小孩都快乐无比,一直欢喜到过了元宵,才陆续准备开始新一年的活计。
次年开春之后,雨季来临。
这一季的雨下得特别大,特别久,仿佛是要把前几年的干旱全部补偿回来。
过犹不及,雨太大了,农作物也被淹。老村长召集各家代表,想着对策和办法。
正在开会,外面传来久违的锣声和警报:“巡逻队,猴群又来了!”
村民本就被最近连绵不绝的大雨弄得心烦意乱,听到报警,当即有人叫骂起来,说畜生就是畜生,不会领情,准备去抄家伙打猴子。
猴群这次来了很多,似乎是倾巢而出,在猴王的带领下冲进村子,这回它们没有冲着食物去,而是四处张望,看到人就上去揪衣服。
因为猴子来的特别多,所以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都出来了应战。
村民被猴子欺到身边,都吓得手忙脚乱,但猴子们并没有投掷石头,也没有抓挠咬人,而是拽住人的衣服,往来的路拉扯。有的村民棍棒打在猴子身上,它们痛的哇哇叫,也不躲,也不放手,就是拽着衣服,朝外面拉。
天上几阵雷声响起,还夹杂着比雷鸣低沉、持续更久的炸响,仿佛有人在山里面燃放巨大的爆竹。
听到这个声音,老村长脸上掠过一丝惊惧,看着猴子们的动作,平时乐呵呵的村长变得异常严肃,他用烟斗敲打着身边的村民,叫他们带上老婆孩子赶紧往外跑。
其实,不少村民已经察觉到了天象异常,猴子们的举动,也令他们联想到了一些传说:天灾来临前,有些动物会给人类报警。更何况,这些以前进村就直奔食物家禽的猴子们,此刻如此反常。
反应快的,果断的人,已经开始拖家带口往外跑,至于东西嘛,哪有命重要。才跑到村口,就听到巨大的轰鸣从天边炸响,下一刻这些轰鸣就来到了近前,长满树木的山体,此刻就像活物一样,朝着清流村流淌而来,泥石流裹挟着树木、岩石碾过半个村落,继续往前滚动。那些参天大树就像牙签一样,在不断翻滚流动中被折断。
逃出生天的人们没时间去想这泥石流哪里来的,所有人脑子里面都是庆幸和狂喜:命在,就比啥都重要。
老村长更是朝着另外半边没有被泥石流碾过的村子跪下,那里是祠堂,还有供奉着的张天师的神位。
众人也都有样学样,跪拜完毕,村民们都不约而同的去抱那些猴子,反倒把猴群吓坏了,闪躲腾挪。
次日,天晴雨停。人们从沮丧和悲伤中走出来,开始重建村庄。附近的一些村子,也都来人帮忙。
一年以后,清流村又恢复如初。只不过,这次建村子,请了有文化的人来看山形地势,避开险处,选址而建。
雨水浸润之后的山林,物产也特别丰饶,猴群们时常在猴王带领下,给村民送来瓜果山货。此后猴群和村民再也没有发生过殴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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