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途

作者: 胡光星 | 来源:发表于2021-09-19 14:16 被阅读0次

    1

    下里村:位于江西省赣州市宁都县大沽乡。

    一条蜿蜒的小溪穿村而过,群峦叠嶂的山脉 ,从村中一直纵横交错,消失在天的尽头……

    满山遍野的翠竹,雨后春笋般的杉树林,高耸云天的松树,槐树、柞树、樟树、展示了大山的古老、厚重、坚韧、顽强……!

    村中央,一幢占地约180平方米的土木结构房屋,为张姓众厅。结构为敞口、两进、中间开设了一口天井。

    张姓居民的房屋,大部分建筑都在众厅旁边。

    房与房之间挤在一起。

    70年前的建筑,都是泥巴墙、青瓦顶、吊脚楼。

    窗户大不过80公分,小的30公分。房间里从光线上看,白天和黑夜,没什么很大的区别。

    想在自己屋里,缝补衣衫,纳个鞋底,不点灯是看不清的。

    乡亲们晚上都舍不得点灯,白天更不可能浪费灯油。

    所以下雨天,大家便聚集在众厅,做针线活。

    晴好天,便到众厅门口,场地上去做。

    场地占地有100平方米左右,这里是全村人活动的广场。

    场地的左边,有一口两亩大的鱼塘。

    塘里经常缺水,没有养鱼。据说是调节众厅风水需要设计的。

    塘沿四周,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几乎人手一个。

    全村人,每天都会到专属自己,常坐的那个石头上休息。

    一日三餐吃饭,端着碗坐在石头上吃。晚上坐在石头上纳凉聊天。

    话题海阔天空,随意性强。

    比如谁家的鸡走窝,到邻居家的鸡萝中下蛋,被狗吃了。

    女主人,只见鸡 咯咯嘎咯的报信,窝里却不见鸡蛋。四处找寻,好不容易查清了嫌疑对象。

    沮丧中,女人自言自由地说:这遭瘟打的狗,明天我要用手掏一掏鸡屁股,假如有蛋,非得把鸡关起来,下完蛋再放了。明天看你咋偷吃?

    大家听后,一迭连声表示支持。

    此时:另一名妇女转换了话题。她说今天去干活,路过村中小溪深潭段,看到二狗家的孩子,在里面洗澡。他赶紧叫他上来,当心潭中有漩涡,孩子万一出啥意外?二狗家不就散了。

    二狗媳妇听后,连声道谢!

    又骂一句,这个兔崽子,看我晚上不打折你的腿。

    旁边一个妇女,打了个哈欠,看着夜晚的天空,结合今天的天气情况,预测着明天的气象预报。

    那个年代:农村还没有出现收音机,也没有电灯。

    天气预报,只能凭自己的经验总结一套。如果春天突然寒冷会下雨;天气闷热,蜻蜓低飞有雨;晚上不见星星,而且有寒风吹来有雨。

    男人们也会饶有兴趣的加入分析,就天气这一个话题,也能聊上一两个小时。

    正经的话题,总会有词穷的时候。不甘寂寞的妇女们,无话找话 互相说笑打趣,说你看上了谁的丈夫,他比自家老公更有能耐。不知不觉暗恋上了,勾了魂了……

    少妇听后,羞躁满脸,啐一口反驳,还说我?瞧你:这狐狸精似的样子,早羊入了虎口吧?是你心甘情愿送肉上砧板的吧?

    你这是诽谤,诬陷!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笑骂声、附和声、起哄声,响成了一片……

    孩子们:可没兴趣参与大人的话题。正在场地里捉游戏,攻城。玩得连头发都被汗打湿了。

    女孩子三五成群打石子,踢毽子。

    年轻的姑娘,刚过门的媳妇。脸皮薄,不加入话题的讨论,也不去跟小孩玩。

    一边纳着鞋底,或者织着毛衣。听到妇女们的笑骂,忍不住吃吃的笑。

    又怕别人说自己不正经,只能用手上织的毛衣掩着嘴,偷偷的乐。浑圆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小小的村子,万人空巷。

    谁也不愿意,呆在黑咕隆咚的房子里,忍受着孤独和黑暗的侵蚀。

    只有睡觉那几个小时,人们才像倦鸟归巢一样,回窝栖息了。

    2

    我家居住在村东头,靠众厅坐堂右手的最前面,房子采光比其他村民的要好。

    父亲早年和叔父参加过红军。1934年8月5日,在广昌驿前,反围剿的战斗中负了伤。

    建国初期,父亲中弹的右腿,在政府的关怀下,评为二等残废军人。每年政府发给父亲58元残废金。

    因为没有耕地,没有茶山,父亲只能去地主家做长工。干一天活能赚4斤米。

    一天晚上,父亲回家兴冲冲对母亲说:中坪村地主家,缺一个放鸭子的长工。管吃住,一天能赚两斤米。问母亲愿不愿意去?母亲听后,欣然答应。

    母亲读过私塾。

    五岁时便教我识字。

    母亲教我读了百家姓、增广贤文、人之初、四言杂字、六字孝经。

    自从母亲去财主家放鸭子后,便有祖母,照看我的日常起居和学习。

    每天:祖母除了叫我,巩固母亲所教知识外,便有了更多自由玩耍的时间。

    童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饥饿,但却快乐。孩子的世界里,是没有愁滋味的。

    肚子饿得不行了,家里又找不到什么吃的。我便和同村的张金传、张邦道、吴辉丙等小伙伴,去山上采野果子吃。

    首先:沿着小溪两岸的灌木、茅草丛中,摘泡子吃。

    此果长在小手指粗的草本科植物上,带刺的叶片下面,全是手指大由青变红的果实,味甜。

    孩子们都喜欢甜的东西吃,所以这种果子,是我们首选的食材。

    第二种好吃的是禾叶籐子,又叫野葡萄。成熟的果子呈暗红色,比黄豆还大。甜中有一点清爽的微酸。

    木梓树上的茶包,味道也不错。成熟的茶包,退了青皮变成白灰色。嚼一口脆脆的,嫩嫩的。虽不是很甜,但有一种满口清香的味道。吃多了,嘴里会有一点微涩。但一点也不影响我们的采摘欲望。

    杨梅有季节性,只有端午节前后有吃。

    当然:山上小路沿线的咪咪茶、鸡冠籽、梨弹子、映山红、也是我们通吃的目标。

    只要能填满自己的胃,就行。

    半天不见我的人影,祖母慌了。长宝,长宝……叫着我的乳名,在村子里转圈的寻找打听。

    当知道我有结伴同行的孩子,一起上山玩了,才气喘吁吁的回到家。坐在众厅一角,做她的线香活。嘴里一边嘟哝,好小子反了天了,我管不了啦,他母亲不在家长翅膀了……

    祖母一边唠叨,一边用山苍子叶,山茶子壳,碾成粉末用水调勻混合而成的料。往一根根细竹条上缠,然后沾一点干粉末,用木板轻轻一搓,一根根线香,在祖母的手上就变出来了。

    祖母信佛,除自己用它上香拜佛外。大部分线香做好晾干后,会叫父亲挑到集市上去卖。

    所得的收入,用来买盐、洋火(即火柴)、洋油(即煤油)等家中的必需物品。

    我吃饱了野果,回到家之后,少不了挨祖母一顿骂。祖母告诉我,山上许多果子有毒。如铁孪散子,脑晕花、白花曼陀罗……

    祖母一一介绍他们的形状,长相。千叮万嘱叫我别碰这些有毒的东西。

    其实,我偷偷采过一粒铁孪散子,尝了尝。里面除了一层粘稠的液体,并没有甜味,看着还有点恶心。我才不会去吃它呢!

    1949年:村子里请来了教私塾的谢必富先生。

    我有幸在名师的教导下,系统的学习了幼学、论语、中庸、大学等孔孟著作。

    至今我还能背出,书上的许多章节。

    比如论语述而篇第16章:子曰,饭疏食而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其中矣。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也。

    博学而笃志,仁在其中矣……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以说乎。

    人不知不愠,不亦君子乎?

    ……

    1952年,私塾学堂被公办学校取代。大沽开办了中心完小,上里梓堂也有了村办学堂。

    村里上学,书学费便宜,一个学期只要八角钱。所以,我就在村里读书。

    我没读一年级,直接跳级上了三年级。

    1954年,在大沽完小读五年级。

    1956年6月,考取宁都中学,那年14岁。

    懵懂中,我已告别了童年。屈指算来,有八年未见过母亲了。

    甚至我记不清母亲长什么样子?依稀记得,母亲也像祖母一样,缠了一双小脚。走起路来,无法像现在的大脚女人那样,大步流星朝前迈。只能踩着碎步干活、行走。时刻都得提防身体的平衡。

    母亲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只听见父亲时常因家庭琐事,大发雷霆。而母亲在暴跳如雷的父亲面前,就像一只温顺的羔羊。

    八年:母亲每天会托人,捎回两斤红色的糙米。也是我们兄妹及全家六口,每天的活命之物。

    这些红米,祖母交代姐姐:往清汤寡水的蕃薯片中,加一小撮。这样汤有米味,又有粥稠。

    山上采的野菜,挖的硬饭蔸中,加一点米粒

    能去掉野菜中的涩味,硬饭蔸中的假甜。

    在我的印象中,每天这两斤红米,就是母亲。

    每当夜深人静,月上枝头。场院里乘凉聊天的人群,陆陆续续都散了的时候……

    父亲便撵着我们去床上躺下,不准点灯。

    我躺在床上,等父亲关门上床后。便溜出房间,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独自数着天上的星星。

    听祖母讲:世上有多少人,天上便有多少颗星星……

    我数啊……数啊……

    眼睛看花了……

    人也数乏了……

    却不知哪一颗?是远方财主家放鸭子的母亲?

    3

    八月:辣椒少了春夏季节的旺盛。可是富人的菜地里,依然长着他们吃不完,没采摘的青红辣椒。

    还有鲜嫩的蔬菜,泛着油光的葱蒜……

    我面前仿佛出现了,一盘辣椒炒的白菜,上面还加了切的很细的鲜嫩的葱叶。我一口气吃掉了母亲一天干活的收入……

    池塘的荷花,脸盆大的叶子上,泛着墨绿色的波光。结籽的莲蓬,垂落在叶旁。抬眼处:满池绿色中,总有几朵含苞欲放,或乍开全开的荷花,错落有致的点缀其中。

    浅粉的,像姑娘的脸;鲜红的:如枝上的桃花;嫩红的:像沾了水的胭脂。微风吹过,花枝摇曳……

    就像少女的眼睛:

    一眨……

    一眨……

    羞羞答答,水灵水灵……

    鸭子在塘中嬉戏,不时悠闲的用嘴甲,啄一啄於泥中的藕根。偶尔能捕获鱼虾的鸭子,会被尾随的同伙抢夺。嘴上的猎物早已不知去向,可仍有粗心的同伴围攻。

    他委屈的嘎嘎高叫着,满身是伤,逃出了包围圈中。这些同伴才如梦初醒,寻找抢夺了猎物的另一个目标下手。

    为了食物,他们已经丧失了起码的绅士风度。不知母亲放养的鸭群,会有这弱肉强食的现象么?

    小路上,紫丁香藏在狗尾巴草中。蒲公英稀疏半枯的叶片顶端,托举着毛茸茸的花球。用手一捻,无数朵极白、极细的茸籽,仿佛弹弓下飘动的棉絮……

    他们像跳伞似的纷纷离开花球……

    向远方奔去……

    那些如米粒、如指甲、如柳丝般细小的小草,叶茎上开着菊黄的、淡红的、蓝紫的花朵。像喇叭;像向日葵;像水晶;像宝石镶嵌在绿叶丛中,夜明珠一般稀罕……

    它们把这条小路,装扮得风姿绰约,香气袭人……

    今天是农历8月26日,父亲挑着被蓆和生活用品,送我去县城中学报到。

    昔日这条小路,我一天要走六趟,上学、放学。

    路上的花儿、草儿,曾无数次用沾满露珠的叶片,弄湿过我的鞋袜,裤腿。

    我也时常会用手,随意折一颗草茎,含在嘴里。或采一朵小花把玩一会,然后漫不经心的扔在路上或草丛中,再不管它……

    今天第一次发现:它们旺盛的生命力!从不因土壤的贫瘠,放弃生存的机会!它们总是灿烂的活着,又知足的凋谢……!

    我从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对它们的尊敬!

    有一种未曾爱惜,甚至轻贱了它的后悔!

    有一种有眼不识泰山的自责!

    对不起!我的朋友:你们陪伴我度过了童年,少年时光。

    今天我要离开你们了,才发现你们的伟大和美丽!

    我抚摸着它们的头发,脸颊、脖颈……

    一株株小草,此时就像一张张天真无瑕的脸庞,笑盈盈的站在我面前。接受着我的检阅,我的温存……

    我再也不会随意蹂躏,伤害你们了。

    朋友们,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我有些伤感,向他们挥手告别……

    家乡的小路离我越来越远……

    一种莫名的惆怅和留恋,越来越强烈的占据着我的心头……

    我喉头有些哽咽地对父亲说:爸爸:家中草籽坑去高岭方向,我和姐姐砍柴时,曾看见过硬饭蔸的苗。那时没带到锄头,来不及挖。看那苗的长势,非常壮实。寻根挖下去,一定会收获拳头大的果实吧。

    我叮嘱父亲千万要去挖来吃啊!

    父亲点了点头说:赶明儿个就叫你姐去挖。又嘿嘿一笑说:你就别再操心家里了,到了学校,好好读书就中。我们饿不死的,总会有法子的……

    是的:总会有法子的!

    就像路边这些小草,哪怕长在石头缝里,也能委曲求全的活下来……

    4

    1951年:农村地区开展打地主,分田地,广大老百姓真正实现了耕者有其田的梦想!

    父亲看到政府分给自己的耕地,想到再也不用去地主家做长工了!也没有地主了!

    父母亲又惊又喜,跟做梦似的……

    白天在地里干活,中饭也在地里吃。午间休息,锄头棍一放,当凳坐在田埂上看着自己宝贝似的土地。眼睛一眨不眨,好像一眨眼,这一切就会不见了似的。

    母亲则兴致勃勃,扭着一双小脚,村头村尾的拣猪牛粪。又去山上采一些嫩枝嫩叶,往自家田里送。

    他们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每天干活回家,父亲总会哼唱,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曲子。眉眼间,溢满了盖不住的笑容……

    有了自己的耕地,勤劳就是财富。

    父亲通过施用农家肥,加上田里黑泥中含着少量的细沙。纵是干的发白,坚硬扎人,可遇水即化,软如灰面。这样的土质,庄稼也喜欢生长。

    我家分得土地,开年就迎来一个大丰收。

    几乎顿顿都能吃上干米饭了。

    一到二、三月间,姐姐带着妹妹,会去自家田里或其它田中捞虾米。

    瓦灰色,全身透明的鲜活虾米,倒入锅中,立刻变成辣椒红。

    用姜丝、辣椒、小葱一炒,那滋味鲜甜香辣,馋人胃肠。

    水圳里,或自家田里捉的泥鳅,黄鳝用一点米酒炒熟,放油盐、辣椒、加一勺酱油 ,味鲜色黄。

    饭桌上:有田间捞的鱼虾,自家养的鸡打的荷包蛋。

    父亲从酒缸中,盛上一碗母亲手酿的米酒,小酌几杯,日子跟抹了蜜似的,敞亮着那份开心……!

    1954年:国家开始实行互助组,并逐步形成农业合作社,是农民从单干到集体性质上的转变。

    1955年:互助组成为初级合作社,下半年成为高级社。

    每户耕地入社,农具耕牛作价入社。农民叫做社员。

    社员手上没有土地,只有一二分自留旱地。每天干活,有生产队长安排。队长、副队长带领全村男女,分片干活。

    队里分重轻活,技术活记工分。比如插秧属技术活,割稻子为重活;耕田为技术活;做田坎;拔秧、除草为轻活……

    技术活每天有10个工分,轻巧活记5个工分。

    年终已分值结算口粮,比如一家六口,全部到生产队干活,工分自然就多,年终分粮也多。

    而我家只有父亲,母亲在队里挣工分,兄弟姐妹都在学校读书,家里工分挣得少,分的口粮也少。全靠父母亲开荒种植的蕃薯当主食。

    1958年:国家搞大跃进,取消了乡村两级政府,成立了人民公社。

    村级和村小组归人民公社管理。

    我此时已是16岁的少年了。

    5

    自从14岁考进宁都中学,56级4班学习后。书学费每学期23元,书本费2~3元,伙食费每月4元左右。

    这些开支,全靠父亲的残废金支撑。我的户口也随我迁到了县城,吃城镇户口定购粮。

    当时大沽公社500多名学生,只录取了三人。

    有落榜的同学问我:你是怎样考上宁都中学的?又是怎样顺利录取在高中的尖子班?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捷径,只是对理科类的公式、定律。多花了一些时间,顺过来、倒过去的理解,用习题的运算方式记牢。

    初中数学,主要以抽象和通俗的语言方式表达;而高中的数学,一下子就触及纯抽象的概念。集合逻辑、函数、空间几何。让很多数学基础不扎实,或理解能力不太好的同学,学起来非常吃力。

    所以读书,打好基础,也是关键。

    语文、地理、历史、德语,这些文科类的学科。用自己喜欢的语言去记,只有自己印象深的语言,能记牢就行。

    海量做题,海量默写,背诵其实是掌握不住的。因为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记住关键点就行。

    要不然会陷入一种,什么都仿佛接触过,但什么都没有真正理解,巩固的泥淖中。成为消化不良,囫囵吞枣的受害者。

    学习其实是一个减负的过程,只有感觉越学越轻松,越学越容易,越学越有触类旁通的灵感,学起来才能四两拨千斤。

    随着课程增多,年级越高,感觉越学越难,顾此失彼。离按学习的终止键也就不远了。

    反正我就是这样理解学习的。

    当同学们挑灯夜战,苦不堪言,海量做题时。我却有充裕的业余时间 ,开始接触笛子、三弦、板胡的演奏艺术。

    1959年:学校组建了文工团。

    我也从宁都中学,考取了宁都高中。

    当时宁都为三县:广昌县、石城县、宁都县。三个县几千名高考学生,只录取了150名学生。我所在的59级一班为尖子班。

    当时文工团,从全校1700多名学生中,挑选了60个人。

    我班就占了2/3,演员和乐队占了90%以上。刚开始,我是一名演员。

    我曾在赣南文艺汇演中,参加演出了歌剧:白毛女、苦菜花、三月三等剧种。

    第二年:由于人才紧缺,我又从前台调到后台,主拉板胡,兼任多种器乐的演奏。

    文艺与音乐:就像一双神奇的手,帮我打开了更宽、更广的知识领域。

    用音乐的思维,用文艺的眼光去学习。会变得更加有趣和轻松。

    我感觉这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1960年初秋某天:我接到母亲寄来的家书,说我父亲身体欠安,国庆节速回探望。

    我惴惴不安,于是我在农历九月二十八日,便请假回家了。

    母亲见我回来,笑眯眯迎上来对我说:你父亲身体很好,正在地里干活呢。我扯个谎是怕你不按时回家,错过了一件大喜事。

    咱们家能有啥喜事?看着母亲那高兴的样子,我狐疑的问?

    原来:中坪村狮形吴春生的老婆廖长秀,娘家黄陂镇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叫刘清秀,今年十八岁。在黄陂中学读初二,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

    说媒提亲的,几乎把娘家门槛都踏破了。求婚的有教师,乡村干部、木匠、泥工,并且我们村的张邦道,吴辉丙。也托人上门说媒。

    结果女孩一个也没看上。

    廖长秀说他母亲非常着急,妹妹一个也看不上,总不是办法。

    廖长秀和我母亲熟悉,也曾看过我。他说邦就这孩子和我妹妹肯定般配。所以廖长秀说:叫你回来相亲。

    母亲补上一句,好姑娘不好找,一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没去相亲,只写了一封信,叫母亲托媒人捎给女孩。

    信中:简单向女孩介绍了我的家庭情况,我是全村最穷的一户。如不嫌弃我家穷,再谈。

    女孩很快回信了。

    信中说:听说你读书成绩一直不错,所以我挺佩服你的,才会跟你谈。

    我不在乎家庭贫富。只在乎一个男人,有没有志向和本事。

    1961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女孩家乡,黄陂镇老街的一株大树下相会。

    只见面前的女孩,弯弯的眉,细长的眼。薄唇皓齿,鹅蛋脸。窄窄的腰肢,鼓鼓的胸脯。后翘的屁股,一双修长的大腿。特别是她的眼睛,羞涩中自成庄重。高贵间流露出性感……

    看得我有些发怔……

    女孩望着我的样子,心慌意乱,胆怯的问道:我是不是长得很难看?让你失望了?你高中的那些女同学,肯定比我美吧?

    不……!

    看见你,我真的好像认识你,只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是吗?女孩嫣然一笑。

    可我从未见过你呀!

    反正我对你是熟悉的,我肯定的说。

    就当是我在电影里、在心里、在梦里见过你吧!

    我的脸红了,有一种被人窥破心底秘密的慌乱……

    沉默了一会:我看着女孩不安的问:你家中父母,会同意你嫁我这个穷书生吗?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刚见面,就有一种怕失去的珍贵………

    女孩低着头,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绞着白衬衫的衣角……

    街上:除了栉比鳞次的房屋,只有这株古老的香樟,在这万屋丛中,成就一点绿色……

    浓密的枝叶间,青鸟儿在啁秋。阵阵樟叶散发的清香,把眼前这个女孩身上的体香,混合成一种特有的气息……

    沁入我的心房………

    女孩倚树而立,蓝裙子在风中微微飘动。那份青春婀娜,又掺合着一种神秘的风韵。赋予了古樟,一股强大的磁场……

    这股磁场,就像电流,击打在我的身上……

    我的心乱了……

    此时:我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感激!感激女孩的姐姐!也感激这棵香樟!

    自从在古樟下约会之后:我们便经常到这里见面。

    有一天女孩对我说:读完初中,我就不读了。父母总是在催我,相中了没有?否则就成大姑娘了。

    女孩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秀发,声音很低。然后抬起头来问我:你有啥打算?一双眼睛,像两池春水……

    我……我……想上大学……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嗫嚅着………

    我毕业后就20岁了,你知道的,咱们农村人结婚早。女孩子过了二十,就成了老姑娘……

    你上大学要四年,如果学校有你看中的姑娘,而我却在家痴痴的傻等……

    她斜依在香樟树下,没再说下去……

    我上大学对你也不会变心……

    只怕我考上了大学,父母也难凑齐学费……

    只怕想上也上不成哩……

    我的眼睛,漫无目的的望向远方……

    不远处的拱桥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从桥上走过。

    有一男一女靠得那么紧,她们肯定是情侣吧……?

    一丝风从河岸吹来,樟树叶不由自主发出沙沙的声响。有一两片叶子,落在姑娘的身上。

    我们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我对女孩说:我要走了,还有120里山路等着我呢。靠这两条腿,路上都不能歇息了。

    女孩点了点头,随即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一把钱,塞到我的手上说:就这么多,是我挑柴和卖菜攒下的。

    你在学校,多打一点饭吃吧。瞧你一米八五的个子。瘦得都不知道有没有90斤。

    我说:怎么能拿女孩子的钱呢?推辞中,她恼了!

    把钱胡乱的往我衣兜一塞,扭头跑开了。只有那身白衬衣……蓝裙子的学生服……

    迎着风消失在我的面前……

    文章主人公:张邦就同志近照

    我看着口袋里的钱,有贰分的、伍分的、面值最大的是贰角……总共有伍元钱。

    那年代,这么多钱,无疑是一笔巨款啊……!

    我的眼睛湿润了……!

    每次回家:我们都会在这棵树下相约。

    每次女孩都会变着法子,给我贰元、叁元。接济我直到高中毕业。

    1962年:国家暂时取消了高考制度。

    我背上行囊回了家。在那棵香樟树下,女孩早早的在那里等我。

    相恋两年的我们,第一次紧紧的拥抱了……

    我在她的耳边疲倦的说:嫁给我吧……

    未完待续。

    故事主人公:张邦就,刘清秀夫妇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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