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以后,每天早上都是妈为我做吃喝,妈看着电子表上的钟点起身,时间固定而准确。
这几天,妈去了外爷家,婆接替了妈的工作。我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婆就叫我说:“云娃,快点起来喝面茶,喝饱了念书去。”
外面还黑洞洞的,我一边吃喝,一边对婆说:“婆,你咋起得这么早。”
婆说:“不早了,鸡叫了二遍我才起来的,三官星(婆说的三官星大概是猎户座腰带处的三颗亮星)都快落山了。怕你去学校迟到,我起来看了好几次三官星哩。”
“哦,我妈没把表留下,害得你看三官星。”
“留下都莫用,我不会认,也晓不得几点是啥时候。”
“婆,三官星是啥星?”
“就是一搭哩(一搭哩,一起)的三颗星星,端溜溜(端溜溜,就是一条线,笔直的意思)的在一排。”
“这阵子天上还有吗?你给我指一下。”
我跟婆摸到院坝里,仰头望夜空。亮晶晶的星星,像一颗颗宝石,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深蓝色的天幕上。
“看,在那儿,那就是三官星。”婆很快找到了,我顺着婆的手臂望去,在靠近西山梁的天空,真的发现了三颗间距相等,排成一条直线的星星。
“青石板,钉铜钉。”——这时我想起婆先前让我猜过的描述星空的谜语,的确够生动够形象。
“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一样,也是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前半夜三官星高,现在它要落下去了,你看。”
“嗯,就是。”我点点头。
吃喝完之后,我本打算一边烤火一边等天亮,但过了好长时间,都不见窗外有一丝曙光。婆出门看了一下,进来笑着说:“我们再暖一阵炕(暖一阵炕,在温暖的炕上歇息一阵),今儿起得太早了,东方都没发白哩。”
我也笑道:“婆,看来三官星不准。”
“不是不准,它一年当中落山的时候不一样。”婆说的这句话,我一时不明白。
我和婆都觉得有些困,就回到炕边脱鞋和衣而卧。
朦朦胧胧里听见鸡又叫了一遍。
在五十岁左右,婆因患急性肠梗阻,在医院做了一次手术。从此,婆的饮食习惯发生了变化,每顿只能吃少量白面细粮做的饭,像辣椒、包谷面、荞面等刺激性强,或者粗纤维的食材,都不敢吃,剩饭也不敢吃,稍有不慎,她肚子里做过手术的地方就会疼得要命。
妈是个很孝顺的人,在七八个人的大家口里,为了尽量侍候好老人,她一日三餐都给婆起小灶单另做饭,保证婆吃得舒服吃得安全。婆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逢人就夸妈,却咒骂自己,说活着给后人增加了麻烦,还不如早点死。大家都劝她不要胡思乱想,婆却说:“人老了,干啥都不行,又让娃们跟着受累,自己心里真过意不去。”
其实,婆一直都没有完全休息,只要她能动,总会寻着活儿做,给家里减轻负担。有时,由于用力过度,婆动过手术的肚子会剧烈疼痛,折磨得她直呻吟。连爷都急了:“你还是歇着吧,没人逼你干!出了问题,花钱又受罪,把你害了,把其他人也害了!”婆听了只是悄悄地抹眼泪。但等身体稍一恢复,婆依然四处奔忙,她说:“人吃五谷就要动弹哩,干不了重的干点轻的也好。”
婆放不下这,也放不下那,可她的身体毕竟不能与从前相比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