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春节

本文参加简村夜话·吾乡主题征文活动。

“你对着光用镊子夹，速度要快，不然拔不下来。”我爸指挥着我和姐姐以及面前的一大块猪肉，教我们如何快速拔猪毛。

临近岁尾，家里提前把过年的材料准备出来，这里最重头戏的就是这半扇猪。喷枪清理了大半的猪毛，但是小的细节还是需要我们自己加工。这是我和姐姐能为年货做的最大贡献，两个人认认真真头对着头清理猪毛。

已经清理好的部分被割下来加进佐料腌制入味灌入肠衣，成了自制的风干肠，风干肠需要晾晒，高温催化食物成熟，爸爸在暖气上枝了一根杆子专门用来晾风干肠。锅里煮着四方肉，沸腾的汤汁裹着风干肠的味道都是对新年的期待。

爸爸把一部分肉绞成肉馅，分袋装好准备除夕夜包饺子用，再把已经处理好的四方肉捆扎起来准备亲戚串门时蒸扣肉用，大肠为了确保干净，放在水管下清洗了遍又一遍，家里的男人都爱吃这口，最后剩下的猪皮在锅里熬了大半天的光景，变成了一大盆的猪皮冻。

虽然我家住在楼房却有一个室外的阳台，东北的冬天，室外就是天然的冰柜。大缸里腌着酸菜，铁皮箱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冻货，这半扇猪分着类填满了整个箱子。

日历撕了一张又一张，小年转眼过了， 肉的部分先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是蔬菜了，蔬菜用水焯过，颜色鲜绿都是为了家宴准备的食材，有一样特殊就是茄盒，要裹着淀粉还要过油，炸出来外酥里嫩，我和姐姐赖在厨房总要吃到刚出锅的第一个，再被大人笑着撵回里屋，一人手里塞上一块抹布跟着妈妈们擦屋子去。

小年之后开始扫房子，从卧室开始往外擦，墙壁棚顶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大人站在桌子上擦房顶，小孩跟着递抹布，电视里放着热热闹闹大团结的电视剧，老人捧着一小盆砂糖橘总喊着叫大家歇一会。忙的满头大汗再差孩子们去外面拿几根冰棍回来。

这应该是我和姐姐最爱干的事了，赶在下雪的时候跑去阳台把落雪扫到一起，高高的像个小山包，把啤酒饮料和冰棍埋在雪堆里，等着要吃的时候再去雪堆里挖，探宝一样，冰棍冻的瓷实，饮料和啤酒都带着冰碴，屋里被暖气烘着燥得很，一口冰的吃进去从头爽到脚。

日子就这么忙忙活活一眨眼就到了除夕，天一大亮就开始挂灯笼，南北阳台一边一个，大红的灯笼一定要挂在阳台的正中间，最高点，灯笼上写着福或者恭喜发财。早就准备好的对联要我和爷爷两个人去贴，一边找齐一边贴上胶带，撒着金粉的吉祥话都诉说着我们渴望的新年。

屋子里面贴上窗花，被阳光照亮的窗花把剪影投到地上像画一样，小小的人站在光影上，就像是这新年的主角，对，没错，就是主角，主角赶紧跑回卧室把明天拜年穿的新衣裳提前套上，围着镜子转圈，又满心不舍得的脱下来等着明天再正式穿。

外面喊着进香，我赶紧跟着爷爷身后，朝菩萨拜了拜，想许的愿望太多了， 一炷香也说不完，最后就变成了平平安安，万事如意，中国话真厉害，所有的愿望都能总结成一句万事如意，如果万事都能如意那真是天大的顺意。

过了晌午趁着天亮，赶紧叠些黄纸，三张一折，尖头冲下，爷爷用毛笔在纸上写上已故亲人的名字。等夜里要去路口烧纸祭拜。屋子里面大家围着一张圆桌，揉面的、扯面剂的、擀皮的、包馅的，我们嚷着要往饺子里放钱。

饺子分成两种馅，韭菜的是大家爱吃，芹菜的是寓意着新的一年人能勤快，要是包到最后剩下了饺子馅就是明年有钱，要是剩下了饺子皮就是不缺衣裳，当然最好的一种就是正正好好不多馅也不剩饺子皮，那就是圆圆满满，总有吉利话跟着。

等忙完了这些天也暗了，爸爸和奶奶掌勺，开始筹备年夜饭，一早就准备好的卤味和风干肠最早上桌，收整好的鲤鱼寓意着跃龙门最后一步摆在餐桌正中间，鱼嘴的位置冲着家里的老人，新的一年健康顺利。

所有菜都上齐，阳台开始放炮，一千响的挂鞭足够吓走年兽了，待爷爷上桌第一个动筷，这场年夜饭就正式开始了。电视里都是春晚的预告，让大家期待着能有什么样新鲜的节目。

等到晚上八点全家人围着电视一人一把瓜子，孩子们叫着嚷着开始了，开始了，春晚来了。一边评价着哪个节目有意思，一边给老人拜年拿红包。

等到十一点多本山大叔压轴的节目一演完，我们就下楼去路口烧纸，路口选东南角，用木棍在地上画一个圆，在东南角留出缺口，把写着毛笔字的纸先引燃，念叨着祖上亲人保佑，再散出几张引燃散在圆圈外，爸爸说这是给已故亲人的邻居，说是让他们帮忙照看。

小时候的我并不理解这些，只知道下楼就能跟着放烟花，鞭炮的红纸染着白雪，空气里都是硝烟的味道好闻的很，五颜六色的烟花一瞬就能点亮夜空，家家都点着灯笼，哪怕是零下二十度的冬夜也是暖的。

楼上的人也不闲着，起锅烧水这会就要开始煮饺子了， 正好十二点能吃到新年的第一个饺子，零点的倒计时一响，阳台就又开始放炮了，这次能听到很多家的炮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在这新年的第一刻就注入满怀的热情去迎接他的到来。

闹到凌晨一点多，春晚也结束了，各自回房间洗洗睡了，第二天势必是被鞭炮声吵醒的，小孩放的响炮此起彼伏，让你不赶紧醒来迎接这个新年都不成。亲戚们拿着整箱的啤酒和饮料还有水果已经来串门了，家里不管老少自由组合，凑成了四桌麻将，我们这些小孩就关在卧室里看电视。

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侄女再加上姐姐和我，一屋子孩子围着看电视，我现在还记得那个电影《大腕》，记得大家听到那句：“你就是三楼楼长！”乐的前仰后合。

那是我记忆里的冬天，是二十年前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