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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究还是生了一个儿子。在一个平常无奇的日子。
她给小儿子起名香火。因为她太想延续李家的香火了,还有就是她的的大女儿名叫香菠,二女儿名叫香萍。
但是二女儿香萍死了,是她亲手杀死的。尽管,人们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证明是她亲手杀死的,但大家都知道,是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女儿香萍。
也许,这世上只有我记得那个可伶的孩子,是那么的无辜无助无奈,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一个那么无视她的存在的家庭。
那时七八十年代,我们铁路各种“段”比如机务段、生活段、列检段、车辆段、建筑段等都生活在一栋栋的家属楼区里。我爸是铁路建筑段的,就分在离学校最近的第二栋家属楼里,属于这个段的有三栋楼,每栋楼有四个单元,每栋楼只有三层。
这些家属楼里住的大部分是来自四川、贵州、云南、还有本地即湖北的铁路职工及家属。都是当年六七十年代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修铁路而召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
李叔叔家就跟我们家一栋楼,我家四单元二楼,他家跟我们家对门。李叔叔虽长得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络腮胡子,却生性软懦没有脾气;李阿姨却长得娇小眉眼机灵凌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他们家是四川凉山的。
李家有两个孩子,老大名叫李香菠,生得像她爸爸,浓眉大眼很是机灵可爱;老二香萍生得眉眼清秀像只小青苹果,我每次见她,都觉得她好可爱。一岁不到就被她妈妈送到她外婆家去养了。后来三岁多听说外婆病了养不了她了,她就被送回来了。
此后就常常听到对门摔打桌旗板凳的声音,“劈哩啪啦”的声音,后又是“嘤嘤嘤”细细低泣哭的声音。第二天见到李阿姨都是讪讪的样子,不知道他们家到底为什么争吵和摔打,怎么看,李叔叔都不像会打人的样子呀。
有一天,外面雨下得很大,瓢泼的雨打得门前那几棵梧桐树“哗啦啦”地响。我们全家都在听雨看电视,妈妈在厨房做饭,香味飘散在家里。
突然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刺破耳膜。我们全家一怔,爸爸立即起身侧耳倾听,一下子又一声,撕心裂肺地。是对门家发出来的。
爸爸妈妈赶紧去敲对门家的门。“嘭嘭嘭”。半天,李叔叔家的门才打开,屋里凌乱,“怎么啦,有什么要帮的?”爸爸急切关切地问。
“没什么,婆娘刚才做饭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没得事没得事!”李叔叔轻描淡写地说。
爸妈回到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
那年过年期间,我们走亲访友互相拜年好不热闹。可是不见李叔叔家的两个女儿出门。
大年初四那天下午,我们正睡午觉呢。忽然感觉闻到一股刺鼻的糊焦味,妈妈赶紧到厨房查看,也没有啊!就问爸爸,爸爸也不知道。突然爸爸打开门,看到李叔叔家有烟味飘出,立即拍他们家的门。
始终没有人应。
爸爸妈妈赶紧让我们四下找人,我去楼上叫了马叔叔马嬢嬢;姐姐去其它单元喊了李伯伯赵叔叔们,就是没有找到李叔叔李阿姨。
只见烟雾越来越大,里面隐隐传来“嘤嘤嘤”地哭泣声。“不行,要打破门上面的玻璃钻进去看看!”马叔叔说。爸爸立即端来一把椅子,马叔叔站在上面敲碎了大门上面的一截玻璃,身材瘦小的他赶紧钻爬进去,打开门,大家一股脑地拥进去。“天啊,造孽啊!”马孃孃大声叫到。
我也挤进去一看。原来小香萍的半个身子烧着了。她穿着一件灰布破棉袄,可怜兮兮地坐在炉子上,此刻,她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转动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众人。
李伯伯顺手扯起一条毛巾迅速扑灭了小香萍身上的火苗,大声说“要赶紧送医院!”
这时,李阿姨和李叔叔出现了,看着一幕,迟疑了一下,立马大声责怪小香萍“你个死娃娃,怎么要玩火!咋个不烧死你哦!”还准备扑过去打小香萍。
我看到小香萍惊恐地下意识地躲闪。被马孃孃上前挡住:“你这个当妈的还说,留个不懂事的小娃娃独自在家,你自己不管好还怪娃娃干嘛,赶紧送到医院去看看,我们刚才看到她的背部都烧黑了!赶紧送医院啊!”在大家一连声地催促下,李叔叔才抱起小香萍和李阿姨往医院跑了。
后来,关于小香萍是自己爬到炉子上的还是他们有意放在炉子上的,没人追究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谁也管不了。
只是小香萍那无助无辜无措惊恐可怜的表情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也让我心生疑窦。尽管那时我才十岁左右。
几天后,我听见妈妈和爸爸说:“都是邻居,明天买点水果罐头去医院看看小香萍,不知道治疗得怎样了,小娃娃怪可怜的。”“我也要去!”我大声跟爸爸妈妈说。“嗯,好!我们家红梅最有同情心了!”
第二天上午,太阳正好,连风都吹得人神清气爽的,小鸟叽叽喳喳地争相叫着,似在述说一个好消息。
我们来到小香萍的住院病房,只见她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坐在床中央,她妈妈正用勺子戳她的嘴,她惊恐地躲闪,见到我们来,她妈妈李阿姨气呼呼地说“这个死娃娃还挑嘴!看我不饿死她!”
“你呀,对自己娃娃那么凶干嘛!”妈妈轻轻地坐下,从网兜里取出一个橘子,剥开了取出一瓣,温柔地对小香萍说:“乖儿,吃一片橘子!”我看到小香萍的眼里一颗晶莹的泪珠滚滚而下。“这死娃娃,还哭哭什么!”她妈妈厌烦地说。
我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一阵悸动。她也静静地看着我妈妈和我。身子一动不动。妈妈轻声对李阿姨说:“治的怎么样了?”李阿姨粗鲁地翻过小香萍的身子,捋开后背衣服,露出黑魆魆的一片,“还好没有烧到骨头,快好了,明天就出院,在家慢慢养。”
“妈咦,这么严重啊!”我妈妈心疼地说。“还是在医院用药方便治疗,不要着急回家嘛。”妈妈劝说。
“这个讨债鬼,还想再住院,我们哪里受得了!我和她爸爸都说还是回家养好了算了!”李阿姨坚持说。
我们要走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小香萍,她依然用可怜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们的背影离开。
有一天,妈妈做了糟辣椒,用新鲜的糟辣椒炒肉,让我给对门李阿姨家端了一大碗过去。居然看到小香萍被他们家关在卫生间里嘤嘤地哭泣。我迟疑了,推开了卫生间的门,看到她蜷缩在卫生间的角落,冷得瑟瑟发抖,蓬头垢面的。她惊惧地看着我,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似在向我无声地求助。
我愣住了,轻声问李阿姨怎么把小香萍放在卫生间里。“饿死她,谁让她不听话,罚她在卫生间不给饭吃。你别管她!”
我小心地回来,告诉了妈妈刚才看到的一幕。“哎,这个李嬢嬢太心狠,对自家娃娃太心狠!但是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也管不着呀。”妈妈无奈地轻叹。
寒假过去开学了。但是天气还是寒冷。有天我放学回到小区,远远就看到家属区的阿姨嬢嬢们聚在一起在议论私语些什么,有的摇头叹息,有的还抹了抹眼睛。
一阵风起,顿生一阵寒意。梧桐树沙沙哗哗作响,也似参与她们私密的话题。
回到家,就听到妈妈轻微的叹息声和爸爸说的话:“哎,真是可怜,还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一小卷破席子就把她卷走了,也不晓得她妈把她埋在哪里了!真是作孽啊!”妈妈抬起微微红肿的眼睛看到放学的我,一脸惊讶:“红梅,回来了,赶紧洗手吃饭。”
事后我才得知,原来是小香萍死了,也许是病死了,也许是饿死了,也许是冷死了,反正,就是没有了!一瞬间,我脑海里出现她可怜兮兮眼巴巴看着我的画面,泪水涌出了我的眼眶。
“根本就不是病死的,就是她妈妈故意害的,为什么为什么呀?”我一连声地问。妈妈也是无奈地摇摇头,不作声。
以后我在楼梯或是小区院里见到李叔叔和李阿姨我都快速地跑开,不跟他们说话和打招呼。
后来陆续也听到别的邻居说他们家人心狠。
“一般人做不出来这种事!”
“都说虎毒不食子,真是造孽啊!为什么自己的亲妈一心想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去死呢?”
“真是搞不懂他家人的心思!娃娃可怜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那个老李也是,自己的婆娘做什么不管不问不制止,简直是作孽!”
“听说她这次又怀孕了!这么快啊!”
那时,八十年代初,国家禁止超生,管控很严,单位工作人员时常会上门调查,他们家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所以,所以是这样啊!一时间,全家属区院的人都似乎明白了。
她终究还是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取名叫“香火”。
虽然门对门,虽然时常听到小儿的啼哭,但是,小香萍的那双可怜兮兮无辜无助无奈的眼仍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至今想来,不胜唏嘘,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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