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作者: 秦因 | 来源:发表于2023-03-08 19:1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当盛钦把那一大束玫瑰花递到冉峤面前时,她的世界安静了三秒。

    “送你了。”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面色冷峻,墨眉下双眼微垂,显出一丝桀骜和不耐。

    冉峤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盛钦径直把那束花塞进了她的怀里,动作不算温柔,也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便转身离去了。

    八点钟的夜并不安静,老城区的路灯也有些昏暗。冉峤捧着那束花,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在喧闹的街口消失。

    十九岁那年的秋天,她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束鲜花,可惜的是,那花并不是送给她的。

    在A大几乎没有人不认识盛钦,他样貌出挑,家境不凡,一切都像小说里的白月光男主那样无可挑剔。

    冉峤一直都觉得他长得很像电影《情书》中的藤井树。

    年少的柏原崇站在纯白的窗帘后,像是人们说的阳光拂过树梢,或微风接近枝桠的轻颤。

    为了应付自己生活中的一地鸡毛,冉峤总是忙忙碌碌。在认识盛钦之前,可以说她对别人口中的八卦新闻一向是充耳不闻。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盛钦的呢?大概是从大二那年外研社的英语演讲比赛开始。

    彼时的盛钦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操着一口标准的英式发音,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他身姿清挺,是这个年纪少有的深邃和沉稳,只是额前墨黑的碎发又添了一丝少年的朝气。

    演讲的主题是:A Word That Has Changed the World,一个改变世界的词。

    略微宏大叙事的主题,可是他站在那里,没有过于激昂的情绪,也没有振奋人心的呼吁,一字一句都平和有力,带着不露锋芒的自信和骄傲。

    他很耀眼,像银河中遥不可及的星。

    宿舍聊天时也偶尔谈起他,那时冉峤就会放慢手中的事,静静地听着关于他的一切。

    盛钦是本地人,家境富庶。父母的生意在本市做得风生水起,算是行业的翘楚。

    他自幼成绩优异,会拉小提琴,喜欢踢足球,喜欢打游戏。

    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友,是美术生,长得很漂亮,是那种肤白貌美,明媚耀眼的大美人。

    只是听说最近他们感情好像出了些问题,有人看见他们在校门口吵架,女生气冲冲地走了,留下盛钦一个人抱着一束玫瑰花在那里站了很久。

    闻及此,冉峤擦桌子的手顿了顿,眸色黯淡了下来。

    她想起了那束玫瑰,本不属于她的玫瑰。

    2

    玫瑰这种绮丽浪漫的词语,与冉峤总是糟糕透顶的生活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盛钦送给她玫瑰的那个晚上,她做完兼职工作,错过了最后一班回学校的公交,狠心打了辆出租车,那司机见她不是本地人,绕了远路,她气不过,与那人大吵一架,最后无可奈何地看着人家扬长而去。

    她拖着疲累的身体,想哭,但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又觉得太过丢脸。

    那是她人生中很艰难的一段时间,母亲身体不好,失业离职,她不得不同时做数份兼职,不停地挣钱,维持生计。

    在那个美丽的巧合之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两条截然相反的人生轨迹,会有一天奇迹般地交叠在一起。

    以至于当她再次遇见盛钦,并且对方准确无误地叫出她的名字时,她除了错愕之外再无别的表情。

    “怎么了?”

    眼前人疑惑地笑道。

    冉峤还在惊讶的时候,忽然身后一阵鸣笛声响起,盛钦迅速抓住她的肩,向里拉了一把。

    冉峤有些猝不及防,险些跌进他的怀里,猛地站住身子,才避免了尴尬的发生。

    “你认识我?”

    她本以为那天晚上的小插曲,盛钦是不会记得的,没想到他回忆了数秒后,开口解释。

    “那天晚上你带了校青协的胸牌,上面有你的名字,冉峤。天还挺黑的,我没有看错吧?”

    “没有。”

    “那束花喜欢吗?”盛钦微微偏过头,略带戏谑地看着她。

    冉峤面露窘迫,不答话。

    “三十块钱转手挺亏的,其实你可以卖五十。”

    他笑着打趣道,停顿数秒后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那个男生住我隔壁,我看他拿着那束花回来,还挺惊讶的。”

    冉峤闻言尴尬至极,脸色涨红,欲言又止半天后磕磕跘跘道:“要不,我把那钱,还给你吧……”

    “不用了。”他自然而然地拒绝了。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下次见面就请我吃顿饭吧。”

    “好。”

    冉峤答应了,但是有些心虚,这个承诺她大概是不会兑现的,她根本没钱请这位大少爷吃饭。

    本想着时间久了他自然也就忘了,但没想到下一次见面竟来得这样快。

    3

    那天中午下课,冉峤为了避开拥挤的人群,走了宿舍园区外的一条小路,因为是老校区,石板路年久失修,有些不太平坦。

    她背着单肩包,漫不经心地走着,谁知后面一辆自行车疾驰而来,她闪避不及,踉跄了一下。

    本以为要摔倒,却有一只手从背后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站稳身子,惊魂未定地转过头。

    是盛钦。

    那时候是初春,路旁高大的乔木把头顶遮盖得很严密,微光从树叶的缝隙倾泻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冉峤清晰地看见了他被阳光照得呈现琥珀色的瞳仁,碎发上跳跃的光芒。

    “又见面了,冉峤。”

    盛钦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拉开了一段合适的距离。

    冉峤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开口就道:“我请你吃饭吧,上次答应了的。”

    殊不知原本盛钦只是想与她开个玩笑,见她这么认真,也就没有拒绝。

    “走吧。”

    那天是公修日,因此食堂里的人并不是很多,二人吃过饭闲聊了几句,冉峤便匆匆回了寝室。

    见到冉峤回来,她邻床的舍友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看我干什么?”冉峤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和盛钦……”

    冉峤闻言愣了数秒,猜到刚刚在食堂她应该是看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面对自己在意的事情时,人总是惊慌失措的。舍友其实也没说什么,可冉峤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窥探到她的心思,于是慌不择言:“我们没什么的,他不是有女朋友吗?我怎么可能……”

    她喜欢盛钦,这是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早就分手了啊。”舍友疑惑道。

    “之前他和女朋友吵过架之后就分手了,就是他捧着玫瑰花站在学校门口那天。”

    “而且上周他女朋友就出国了,去意大利做交换生,听说他们好像就是因为这件事分手的,那个女生把盛钦给甩了。”

    “那盛钦……还挺可怜的。”

    冉峤干巴巴地笑着,想尽量表现得自然些。

    可是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掩饰不住她内心卑劣,而不可告人的一点雀跃。

    4

    冉峤说不上来自己面对盛钦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基于对他的喜欢,无比期待着与他见面。可因为一团乱麻的生活,又想要远离他,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她与盛钦的交集越来越多,从路上见面会并肩行走,到社会实践项目盛钦偶尔也会问她一句,要来参加吗?

    冉峤觉得这样很折磨人,一种带着微妙喜悦的折磨。

    而这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暗恋,在后来盛钦随口说出的一个玩笑中被打破。

    那晚她与盛钦所在的实践项目完成了最后的答辩,组长提议大家举办一个庆功宴,算是庆祝。

    她放下了多年如一日的马尾辫,穿上了白色的衬衫,到了地方才惊讶地发现,盛钦也穿了件白色衬衫。

    同组的成员开玩笑道:“情侣装?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冉峤面色爆红,不敢看盛钦,小声地解释道:“巧合、巧合。”

    盛钦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天他们开了几瓶红酒,盛钦喝得有些微醺,靠在包厢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庆功宴结束时,组长安排好了其他人,对着最后留下的冉峤说:“学妹,等会他醒了你带他回去吧,拜托你了。”

    “哦。”冉峤点了点头。

    随着组长的离去,最后一点喧嚣也消失不见,冉峤坐到盛钦的身旁,看着他微红的脸,和额前凌乱的碎发。

    他睡着的样子很安静,连呼吸声都很轻,轻得让冉峤的心跳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睡了多久,他的睫毛忽地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冉峤来不及闪避,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他褐色的瞳仁上染着朦胧的光,眼神迷离,显然还是酒醉的状态。

    “要做我的女朋友吗?”他忽地笑了一声,顽劣地挑了挑眉,轻浮却动人。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冉峤的脑子里炸开,撞得她心尖发颤,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好。”

    话音落下,两人都有些惊讶,盛钦的酒也醒了几分,尴尬的氛围一时在两人之间蔓延。

    在冉峤麻木地想要转身逃走的时候,盛钦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几分温热。

    “不带我一起吗?女朋友。”

    冉峤几乎都分不清,是他醉了,还是她醉了。

    5

    不得不说,盛钦真的很符合大多数女孩心中完美男友的形象。

    他温柔、绅士,会关心人。

    冉峤总是很忙,盛钦知道,却很少过问,也不在她出去兼职的时候打扰她。

    他们就像这个年纪诸多的情侣一样,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过节、过生日。

    元旦那天,她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把一整天的时间都留给了盛钦。

    他们去看了一场电影,吃了饭,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天上下起了细雪。这座城市靠海,又在偏南方的位置,下雪着实是一件很令人惊喜的事。

    雪絮轻盈地坠下,又隐没在路上阴暗的水渍里。

    他们在学校里并肩行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路上看到情侣在雪中接吻,冉峤便低下头,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盛钦从来没有吻过她,也没有牵过她的手,在这种亲密的关系中,冉峤总是能感觉到他若有若无的疏离。

    盛钦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打开了手上拎了很久的纸袋,是一条墨绿色的围巾。

    他倾身靠近,轻轻地把围巾缠在了冉峤的脖子上,认真整理着。

    冉峤抬眸,看见他睫毛上沾了雪,化成晶莹的水滴。

    “谢谢,围巾很好看。”

    盛钦离开的时候,冉峤对他摆了摆手,乖巧而礼貌地笑着道谢。

    期末考试将近,冉峤不得不放下兼职,没日没夜地复习之前耽误的课程。

    盛钦听到她打算在自修室通宵的时候,忍不住打趣她:“平时不认真学习,现在倒是知道着急了。”

    冉峤讪笑了两声。

    盛钦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书包,把她送到自习室后离开了。

    冉峤没想到他会折返回来,手中还拿了一杯热咖啡,他把咖啡放到了桌子上,用指骨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我走了,不要熬太久,十二点就回去休息吧。”

    他的话像是有神奇的魔力一样,抚平了冉峤内心的焦虑不安。

    6

    在学校的最后一年,冉峤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和旁人一样,实习、准备毕业论文。

    那天她和盛钦一起在食堂吃饭,途中他忽然接了一通电话,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那几天冉峤总是心神不宁,但是又说不上来缘由,直到她看到盛钦夹在书里的那张机票时,才明白了一切。

    意大利,佛罗伦萨。

    冉峤什么都没说,不留痕迹地把东西放回了原处。

    许是她长达一周的避而不见,让盛钦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试探地问道:“你看到了?”

    见冉峤没有否认,他沉声道:“对不起。”

    为了表达歉意,盛钦送了她很多礼物,香水、项链、口红,所有女生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可他不知道的是,冉峤从来都不喜欢这些。

    她没有闹,更没有指责他,仿佛那天的事只不过是一个极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她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一样。

    大四那年,网上有一张照片莫名其妙火了起来,A大的白鹭湖畔,一对拥吻的情侣。

    拍摄的构图很巧妙,粼粼的波光,微风吹动的柳梢,热恋中的情人,一切都显得美妙动人。

    那张照片是一位摄影师无意在学校里拍下的,最近整理照片,觉得挺有意境,便把它发到了社交平台上。

    照片上的男生是盛钦,时间是两年前。

    他脸上温柔沉溺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冉峤看着那张照片出神,身后有一个室友凑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

    “冉峤,这个女生是谁啊?长得好好看。”

    “而且,跟你还挺像的。”

    话音落下,她的脑海仿佛有什么东西应声而碎,碎片四溅,扎到她的心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伤痕。

    毕业前夕,母亲突发脑梗住院,冉峤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赶回家照顾她。

    每天在医院和兼职的地方来回奔波,忙得焦头烂额,没有赶回去拍毕业照,连行李都是拜托室友打包寄回家的。

    期间盛钦给她打过几个电话,都因为她在忙而错过了,她犹豫了很久,没有拨回去,他也没有再打过来。

    这场不为人知的暗恋,从那束玫瑰花开始,以她的不告而别作为结束。

    她怪过盛钦吗?也许没有。

    在那段几近崩溃的日子里,除了母亲,他是她能伸手触到的唯一的,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光。

    她好像他身边的一株菟丝花,依他而生。

    可是即便她卑微不堪,也永远不愿做别人的替身,不愿当别人的影子。

    白月光的替身情节,可真是俗套至极啊,她想。

    7

    在很久的后来,冉峤在魔都见过一次盛钦,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人。

    那时候她被派去见客户,谈完事情便回了酒店,在路边看见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色的西装,靠在一辆迈巴赫上,抽着烟。

    那夜与她多年前在大学门口遇见盛钦的夜晚很像,晚上八点钟,喧闹的人群,昏黄的路灯。

    她都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那个刻在心里很多年的影子,一下子就与眼前之人重叠起来。

    她鬼使神差地走上前轻轻叫了他的名字。

    “盛钦。”

    男人抬头,看见冉峤的脸一时满目错愕,良久才开口说了句“好久不见”。

    他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少年稚气退却,多了些锋芒和冷峻,比从前更加夺目耀眼。

    前些年听室友提起过他,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创业,能力和手段在一众懵懂无知的学生中算是佼佼者,很快便有了一番事业。

    在冉峤还在沉思的时候,盛钦迅速掐灭了手上的烟,绅士地笑了笑:“抱歉,烟味可能不太好闻。”

    “你以前不抽烟的。”

    “嗯。”

    他靠在车上的身子站直了些,继而道:“最近有些烦心事。”

    两人寒暄了几句,浅浅聊了些近况,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冉峤才要了他的联系方式,匆匆回了酒店。

    那夜冉峤躺在床上,看着外面渗进来的,冷冽的月光,一夜无眠。

    凌晨四点的时候,她在和盛钦的聊天框里打下了一段文字:那时候,你喜欢过我吗?

    犹豫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翌年五月,时隔26年,电影《情书》在大陆重映,她一个人去了电影院。

    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情侣,有些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眼神里都带着青涩的爱意。

    少年藤井树出场的时候,影院里响起一阵轻声的惊呼。

    缱绻的阳光下,清澈明朗的少年站在窗边,在微风吹动的白色窗帘下低垂着头。

    极致的暗恋在回忆中铺陈自述,娓娓道来。

    就像那些年的玫瑰与爱意,都定格在她十九岁的那个秋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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